宿敌想进我后宫

　　“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竟……唔……疼死我了……” 秦白瓷，也就是皇太女殿下半句话没说完，就捂着自己的心口，单手撑在了桌子上。
　　气得她索性长袖一扫，乒呤乓啷，扫落了一桌的茶点瓷器，不想这动作加剧了心脏的绞痛，让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也更加阴沉。
　　秦白瓷慎重地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到底是哪个龟龟咩咩竟敢对本宫下咒，被本宫查出来，绝对让他死无……啧……”
　　秦白瓷满头冷汗地趴在桌上，哑声说着：“为什么啊，这到底是……”
　　那眼睛里是骇人的戾气，秦白瓷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慢慢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平和笑容，她告诉自己：“本宫今天不杀人，本宫……是一个个好人。”
　　杀了秦白瓷也想不到，自己一觉醒来会成了一个不能爆粗口，不能摔东西，不能打宫女，但凡在脑中产生一点恶念，就能心痛到昏倒的好人。
　　这就像要一头狮子不碰荤腥，改吃草食，且先不考虑狮子的想法，你让恨不得她死的人怎么想，那些个豺狼虎豹，虱子跳蚤怎么想？
　　她早就把京圈有钱有势，没钱没势的人得罪了个完全，虎落平阳被犬欺，谁不想趁她病要她命，特别是父皇身边那个大内总管，不公不母的狗太监，三天两头地找她茬，第一个会对她下手。
　　秦白瓷绝望地拿头撞桌，直撞到额头渗出血迹，凶恶的眼神忽然一呆。
　　虽然她还不至于把自己撞傻了，但……什么愚蠢的念头冒了出来。
　　秦白瓷自觉开了窍，她停止自残，思考起离家出走，远离朝堂，浪迹江湖的可能性，不管怎么想，这也……
　　秦白瓷咧出两排鲨鱼牙，上下两半张脸分别露出两种表情，显得极不和谐。
　　眼睛眉毛都觉得自己荒唐可笑，莫名其妙。
　　嘴巴却笑得越来越大，大脑认认真真盘算起来。
　　与此同时，被遣散的宫人们守在东宫寝殿外，听着殿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眼观鼻，鼻观心，能在东宫这处虎狼之地活下来的，装聋作哑只是基本素养。
　　“这又是怎么了。”轻柔阴沉的声音响起之时，无端叫人毛骨悚然。
　　“越大总管。”太女殿下的贴身大宫女薤白福了福身：“不知总管前来……”
　　越青瓷抱着手臂，觑了一眼说话的大宫女，便把目光投向门内，他幽幽道：“钦定辰时的大相国寺祈福，帝后已等候多时，敢问大殿下，可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薤白在被主子狂轰滥炸轰出来之时 ，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提醒主子祈福之事，不可误时，奈何主子疯起来根本丧心病狂，人畜不分，今日没有出手伤人，处死一二奴才都是一桩奇事。
　　皇太女殿下武功高强，耳力极佳，此刻发觉死对头狗太监辨识度极高的声音，缓缓站直了身体，皱着眉头的表情憔悴又凶猛。
　　狗太监来找她干嘛？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今日自己早起，不是为了在这里撞桌子，而是要陪帝后出门……
　　秦白瓷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死敌打照面，因而她从偏门出去，一展轻功，几个起落间跨上一匹黑鬃宝马，一夹马腹便飞也似的跃出了马厩。
　　待从外墙绕道东宫宫门，秦白瓷并未放慢速度，只在风中送来一句：“本宫不敢教父皇母后久候，便先走一步。”
　　薤白原地愣怔数秒，回过神来立即吩咐车夫起驾，她则在车旁小跑着，追赶早就没影的主子。
　　越青瓷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轻笑一声，太女瞧着衣冠不整，这样去见帝后，怕是这些东宫仆从，连带着他，都要受到责罚。
　　大殿下常不明白自己的恶毒之处，越青瓷想着，不紧不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秦白瓷在宫门处看到了大队的车马，她抚了下额叹气，触手是脑门被撞破的伤口，鲜血渗了出来，但她恍若未觉。
　　今日帝后主持祈福，众多妃嫔跟随，是极隆重的出行，她不该误时的。
　　她想着，停在了帝驾前，出声：“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秦白瓷声音响起之时，皇后掀起轿帘，去寻闺女，然后惊得晃了晃身子，倒在了皇帝怀里。
　　“乖宝疼吗，怎么伤成这样。”皇后一边亲自为秦白瓷梳头，一边问道。
　　皇帝则直言：“身为皇太女整天没个正形，太不像话。”
　　秦白瓷摸了摸额头的绷带，情绪低落。
　　皇后立马把乖宝揽进怀里，恨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
　　秦白瓷的荒唐无度，有一半是被父皇母后惯出来的。
　　被抱在怀中轻柔摇晃的秦白瓷眼神放空，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这病叫她做个好人，做个好人不难，难得是她是大恶人秦白瓷，要么……她先假装失忆好了，看看周围人的反应，能不能蒙混过去。
　　在脑中排除了坠马失忆，落水失忆等桥段，秦白瓷的实力不允许她坠马和落水，众人皆知皇太女是驯马的一把好手，轻功更是能在水面如履平地。
　　想个什么法子呢？
　　她前半程都很安静，直到看见狗太监询问帝后是否用些点心，秦白瓷露出了两排比常人更加尖利的森白牙齿，给了狗太监投在轿帘上的人影，一个咧到耳根的笑容。
　　她忽然不自然地躬起了身，死死按住心口，放缓呼吸，心道这心痛的怪病，不肯让人随便打坏主意。
　　秦白瓷收拾表情，面色如常地瞧着其中一盘点心道：“咦，有羊羹？”
　　皇后笑得宠溺：“知道乖宝爱吃，母后哪次不让御膳房备上。”
　　秦白瓷也笑着：“那都归我了。”
　　秦白瓷吃了一块两块，心中想着狗太监我要你死，接着感受到心脏被细线抽紧似的阵痛，她彷佛亲手扯着那线的两头，缓缓收紧的手冷静而稳定，最后几乎是愉悦地倒了下去。
　　皇后动作比脑子快地抱住闺女，捧着秦白瓷的脸轻拍：“乖宝，乖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要吓母后啊。”
　　“母后，我疼，好疼。”秦白瓷不敢捂紧缩的心脏，反而捂着肚子，脸上血色尽退，想是痛到极处，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顷刻透湿了衣襟。
　　越青瓷提着随行的太医进来了，帝驾内一片兵荒马乱。
　　皇太女就是个疯子，整颗心都是黑色的恶形恶状，对自己的狠毒，一如对待他人，活生生把自己痛到昏死过去。
　　秦白瓷再次恢复意识，鼻尖檀香萦绕，放下心来，她此刻想必身处大相国寺的禅房内，秦白瓷没有睁眼，便能分辨出父皇再与住持交谈，母后守在身边垂泪。
　　皇后冷不丁被一双并不柔软的手握住，她摩挲着女儿手上，因常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秦白瓷开口，一句话让所有人傻在了当场。
　　她说：“姐姐，你在哭吗？”
　　皇后张了张嘴，半晌道：“叫……叫我什么？”
　　秦白瓷眨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在场众人恍然记起，太女应是个十八年华的芳龄少女，而不是印象中力能扛鼎的霸王。
　　“姐姐啊。”秦白瓷仿佛很是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漂亮姐姐，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皇后小心翼翼问道：“你记得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秦白瓷皱起眉头，绞尽脑汁吐出两个字：“乖宝？”
　　就是这两个字，终于把视女如命的皇后搞崩溃了，她伏在她乖宝的身上大哭，被秦白瓷抱在怀里安慰。
　　哎，别哭了，她的好母后，秦白瓷比你更加想哭，因为日后啊，再也没有欺男霸女，为祸京城的秦白瓷了。
　　等着皇后缓过劲来，秦白瓷的贴身大宫女薤白负责给主子讲明了她的身份，并一一认了人。
　　当薤白介绍到越青瓷时，秦白瓷眼神不躲不闪，心中掀起海啸。
　　狗太监怎么还好端端在这里？
　　狗太监很少见地，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接着就这么眼睛一弯，恭恭敬敬道了一句“大殿下”。
　　是了，笑着便如眯眼的狐狸，才是她印象中的狗太监。
　　那人着锦衣，冠乌沙，侍立皇帝身后半步，唇色鲜红，艳如饮血，美而近于妖。
　　秦白瓷没有正常人的审美，经不住老听宫女嫔妃私下里讨论，知道狗太监是好看到夸张的。
　　秦白瓷着实不忍心如此好看的狗太监唱独角戏，不等薤白指明狗太监身份，便回了一句：“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得我心都要化了，秦白瓷戴着天真的面皮，忍住叫疼的欲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地想着。
　　狗太监修为极高，又怎会轻易现出原形，他正正经经地自我介绍，末了告诉秦白瓷：“从前大殿下可是最喜欢卑职的。”
　　秦白瓷：？？？
　　秦白瓷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成想父皇母后也在那里附和：“是啊，好姑娘/乖宝总爱找青瓷骑马打猎，一起游玩呢。”
　　秦白瓷：？？？
　　我怀疑失忆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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