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一行人来到杭州，直奔张轩府邸。
　　张轩一见到钟编，便认出他来，又想着盐业把柄还攥在他手里，故而一笑泯恩仇，春风拂面般地迎上去：“钟大人，好久不见！”
　　钟编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张大人。”
　　张圭不知他们的关系，问：“两位大人早就认识？”
　　钟编答：“我早年在张大人手下工作，当过一年照磨。”
　　张轩一拍钟编肩膀：“那时候我就看出，钟大人以后一定飞黄腾达，果然！如今当上廉访使，衣锦还乡了！”
　　钟编觑了他一眼，开门见山说：“张大人可知罪？”
　　张轩吓了一跳：“什么罪？”
　　钟编说：“私卖内藏库品。”
　　张轩以为他说的是贩卖私盐，正当他要鱼死网破，没想到指的是存英石。又想到即便钟编知道些什么，没有证据还是不好办。他的处事原则之一是越是没理，越要理直气壮，在气势上压过别人。故而轻蔑地哼了一声：“钟大人不要血口喷人。”
　　钟编和张圭一样，全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他答道：“要什么证据，我有人证……”话说到一半住了嘴。不是因为怕了，而是想到自己这一出口，势必会给方锐恒招来麻烦。
　　张轩问：“谁？”
　　钟编支吾着不出声。
　　张留孙叹一口气。他这一趟下杭州，原本想着好好游玩一番，这回带上两个拖油瓶，替他们擦屁股都够自己忙活的了。
　　张留孙插嘴道：“这人是谁，和张大人有关系吗？难道钟大人操劳之余，还要将工作向您详细汇报不成？”
　　张轩被噎得说不出话，压下心气，索性偏头不去看他，转向张圭：“张大人也是和他们一起，向我问责的？”
　　张圭倒真想借存英石事件，给张轩一点惩戒，没想到钟编信誓旦旦地带他们上府，开得竟是个哑炮。无奈地撇了一下嘴，说：“这件事是廉访司没有查清楚，给张大人造成困扰了。”
　　张轩一见对方低头，便觉得自己占了优势地位，谦虚地摆摆手：“廉访使整日操劳，总有失误的时候。”说着白了一眼钟编：“希望下次不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张圭说：“那是自然。”
　　三人出了张府，张圭从健康开始憋着的火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钟编，我说你怎么回事？以后能不能靠谱点？要没有你这么冲动，我们说不定还能在暗中抓住张轩的把柄，现在呢？说什么都没用了。”
　　钟编反驳道：“把柄？你想抓什么把柄？张轩又不知道存英石的下落？他自个儿都蒙在鼓里，你有什么把柄好抓？”
　　张圭双手在胸前一抱：“那据你所说，咱们三个到张府去出丑，你就好过了？开心了？”
　　钟编提高音调：“我原以为可以镇住他！”
　　张圭哼了一声：“镇住他？凭什么？凭你一张嘴皮子？”
　　钟编说：“这回我的确有错，是我大意了。”
　　张圭接道：“你知道就好。”
　　张留孙在一旁看得直乐，拍拍两人肩膀：“好了好了，事情过去就算了。”
　　回了客栈，张留孙往凳子上一坐，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跑了一天，累死我了。”
　　张圭默默无语地往里屋走，边走边脱下外袍。张留孙长腿一伸，挡住他：“一路上没说话，憋着什么大招？”
　　张圭抬腿迈过去：“有什么可说的。”
　　张留孙歪着脑袋，好笑地看他：“什么都能说，我想听你说话。”
　　张圭冷不防来了一句：“您去听钟编说话，我看他挺想和你说的。”
　　张留孙来了兴致，凑上去，捧住张圭脑袋亲了一口：“原来搁这儿吃醋呢？怎么那么可爱啊，小段安！”
　　张圭刚才全凭本能反应，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吃醋，经张留孙一点破，他呆了一瞬，笑道：“我就是吃醋，怎么了？”
　　张留孙抱住他，在另一边脸颊也亲了一口：“还能怎么着，哄着呗！”
　　张圭说：“义父，我觉得钟编有事儿瞒着。”
　　张留孙问：“怎么说？”
　　张圭说：“钟编身为廉访使，再怎么年轻气盛，也应该知道，抓人得有个人证物证。他呢，什么都不管，听别人几句一面之词，就上门追责张轩去了，还叫上我们。这种一点不经过深思熟虑的做法，完全不像一个状元做得出来的，他这样倒很像……像是急着把我们引到杭州，又找不出别的方法，所以……”
　　“所以什么？”
　　张圭一字一顿地说：“狗急跳墙。”
　　张留孙笑得浑身发颤：“钟编听到非气死不可。”转而收敛住声气，说：“是有那么点意思。我们且看看他下一步什么动作。”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张圭起身开门，门槛前站着的正是钟编。
　　“你来干什么？”张圭问，又马上补上一句：“义父要休息。”
　　钟编说：“请两位两人跟我去一趟江杭平原，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存英石。”
　　张留孙披着道袍走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江杭平原？”
　　钟编点头：“是一个采药人发现的，存英石就在树林深处的山洞里。”
　　张留孙反问：“树林深处的山洞？”
　　张圭说：“义父，那不是……”
　　张留孙按住张圭胳膊，说：“好，我们跟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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