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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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圭离建康


      张留孙感到心轻轻被刺了一下,一种无法名状的痛苦抓住了他。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自己输了,并急于想扳回一成。与此同时,那种隐约的痛苦,像有人在他心上钉了一颗钉子,让他很在意。他觉得这种痛苦是示弱的表现,而他绝对不能够允许。他拼命要把示弱的感觉消除掉,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试着拉动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浑不在意的笑容,没想到一笑就感觉到嘴角的抽搐。
      他感到自己一点儿不自然,自己此刻站在张圭面前,成了一个需要伪装的小丑。他需要保护自己,而对张留孙这样的人,最好的防卫就是反击。一撩衣袍,他重新坐上太师椅,把伤腿搭在右腿上,嘲讽地一笑:“你喜欢什么类型,和我有关系吗?”
      张圭脸上瞬间泛起血色,僵在原地。
      张留孙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个耳光,想道:张留孙,你在干什么?!
      他抬起头,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盯住张圭:“段安,你以为我需要别人喜欢我、爱我吗?你错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活得更好。这两年之所以跟你一起过日子,不是因为我有多离不开你,而是因为我乐意。我开心跟你待在一块儿,就这么简单。等哪一天我不乐意了,不开心了,随时都会走。”
      他又强调道:“你喜不喜欢我,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张圭的脸色更难看,像是快要哭出来。
      张留孙感觉心如刀割,要是手头有一把刀子,他会立刻给自己一个了断。他不停在心里咒骂自己。
      他猛然起身,给了张圭最后一击:“我看你走了也好,省得两人呆久了互相生厌。”
      张圭垂着双手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张留孙暗道:一点儿也不。可是此刻,他已经犹如一架冲下山坡的马车,要么不顾一切地直冲到底,要么半坡上撞到障碍物粉身碎骨。
      他将广袖一甩,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话一出口,他呆住了,为了维持面子,他重新振作精神,将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
      张留孙已经在心里向张圭跪下了。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接着一双手臂慢慢抱住他,在他腰部十指相扣。“义父,可是怎么办,我想爱你。”
      张留孙抓住“想”字。想是一个未完成的动作,想爱他,不就意味着现在不再爱他了吗?不再爱他,那他和张圭,同和聂桢、和街上的随便一个什么人有什么区别?张留孙继续想道:他抱住我,是因为同情我;他说想爱我,是可怜我。
      张留孙拼命挣开张圭,但力气不够。忽然他一个转身,吻住张圭,在嘴唇上咬了一下。
      张圭松开手。张留孙连忙撑着手杖,逃离房间。
      张留孙摔上房门,坐在床沿上直喘气,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站起来,冲出房间,手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像是要把地面戳个窟窿。他边走边恼恨,自己刚才狼狈地跑出来实在太没面子。刚走到门口,房门忽然一下打开,张圭从里面出来,和他撞个满怀。
      张圭把手在张留孙腰间一放,一把抱起他,伸脚勾上房门。张留孙一脚顶住书桌,翻身跳下,挥起手杖朝张圭脸上抡去。张圭退避不及,右脸颊被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汩汩而下。张留孙胸腔剧烈起伏,怒气冲冲地盯住张圭,将手杖往地上狠狠一砸,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张圭怔在原地:“义父。”
      张留孙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一年以后,必须回来。”
      张圭点点头。
      张留孙补上一句:“我在建康等你。”
      “好。”张圭答。
      一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这天张留孙起了个大早。
      流清推门进来:“宫主,就知道您今儿晨练去。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张留孙套上毡靴,在地上踏了几脚,再披上便袍,听得街上喧闹得很。“今天什么日子?”
      “您忘啦?今儿是万安节!”流清答。
      张留孙绑好腰间系带:“这样啊。丹旭也能闹腾的,搞什么万安节,美其名曰促进各族人民交流,实际上不就是个大食货摊!”
      流清说:“钟鼓巷可热闹了!现在是早市,待会儿有午市,酉时开始晚市。杂耍的、卖小吃的,啥都有,还有不少舶来货,东西洋的都有!”
      张留孙说:“瞧你那兴奋劲,今儿放你一天假,自个儿玩去吧!”
      流清转身往外蹦。
      “哎,等会儿,”张留孙喊住他,“京城有什么消息?”
      流清刹住脚步,退回到桌边:“倒真有一件事。”说着抬手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他碟里:“宫主,您还记得咱去年在杭州,救过一个特别扭的小子吗?”
      张留孙皱眉问:“钟编?”
      流清接道:“他啊,发达了!”
      “说清楚。”张留孙说。
      流清说:“丹旭一登基,那桑格不是倒台了嘛,新上任的丞相和丹旭一样是亲汉派,叫郑旨轩。钟编参加科举,殿试的副试官就是他。您也知道,殿试的主试官虽然是皇帝,但实权操在副试官手里,皇帝就是个监管的。据说当时郑旨轩一见钟编就觉得他气度不凡,是个人才,后来看他出口成章,策论说得条条是道,当即向丹旭建议,定他为这一届试子的状元!丹旭更是让他免了吏部的释褐试,直接派他为江南的肃政廉访使。我估摸着上任也就这几天。”
      张留孙咂摸:“肃政廉访使…… 丹旭这是派他来治谁呢?”
      流清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去年派出去的巡访使,近期快回来了。”
      张留孙手中筷子一顿:“我知道。”说着起身,一把揽住流清胳膊:“放假之前先陪我去秦淮河边跑一圈。”
      流清身子一软,“哎哟”一声:“我说宫主啊,您这腿一好,就成天折腾自己,不是爬鸡笼山就是跑秦淮河。您体力好受得住,我不行啊!”
      张留孙道:“废话那么多!去不去?”
      流清往桌上一趴:“去!去还不成吗?”
      两人从成贤街出发,跑到鸡笼山。张留孙额头满是细汗,神清气爽:“顺道爬个山?”
      流清双手撑住膝盖,喘着粗气:“啊?”
      爬到山顶,张留孙去看了眼李仓,再和流清下山,沿着秦淮河,一路跑到钟鼓巷。一到鼓楼前,流清大剌剌地往地上一倒:“不跑了,说什么都不跑了。”
      张留孙哈哈大笑:“玩你的去吧。”
      流清眼皮一撩,怨恨地瞅了他一眼:“宫主,你欺负人!”说着摆摆手,坐起半个身子:“玩不动了!我得回府躺会儿。”
      张留孙看他踉跄的身影,笑了好一会儿,末了长呼一口气,喃喃道:“快回来了。”
      他大步迈向大中酒楼,朝掌柜的吆喝:“来壶黄酒!”
      掌柜的送他到往常惯坐的位子:“张宗师,今儿心情很好啊!”
      张留孙笑道:“这么明显吗?”
      掌柜的说:“那可不,浑身喜气洋洋!宗师莫不是为这万安节?”说着手指朝窗外一点:“您瞧瞧,这热闹的,还有不少黄毛呢!”
      张留孙大笑:“黄毛?”
      掌柜的接道:“可不就是黄毛吗?也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的,这帮西洋人正搁那儿摆摊呢,好像在卖什么,叫什么来着?”一拍双手:“千里镜!”
      张留孙扬起眉毛,“哦”了一声:“千里镜?”
      掌柜的说:“是啊!千里镜!可贵呢!刚听一客人说,”伸出拳头比划一阵:“就这么点大小,两块玻璃片,十两黄金!啊唷,真是打劫,换我啊,白送都不要。”
      张留孙说:“待我喝完这盅酒,下去看看。”
      掌柜的道:“宗师,您可小心,别被那帮黄毛坑了。”
      张留孙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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