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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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西村受困


      现场一片杂乱。台下观众大喊着“死人啦!”“死人啦!”
      有人大叫:“大夫在这儿!他是大夫!”说着一阵推搡:“快去啊!林权!人都快死了!还怕什么老婆!让她知道你上青楼又怎样,总归打不死你!”
      张圭和张留孙赶到现场的时候,正逢林权被推上戏台。林权也只知道人命关天,所以一刻不敢耽搁,迅速瞥了一眼伤口,再捋起瑞宁的袖子把脉。
      凌芬抱着瑞宁,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不停地淌泪。
      张圭按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问林权:“瑞宁怎么样?”
      林权用拇指在自己脖子上一划:“这儿可是致命伤。瑞宁姑娘下剑力气不大,但也伤到根本,加上她原本气虚。”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了。”
      凌芬忽然一抬头,一把搡开林权:“你说什么鬼话!给我滚!”攥住张圭衣袖:“镇连少爷!你救救她!你说过会保护她!”
      张圭跪在瑞宁边上,双眼泛红,僵着身子任她拉扯。这时瑞宁缓缓伸手,拢住凌芬脖子:“凌芬。”
      凌芬把耳朵凑近她嘴唇,只听得气若游丝的三个字:“当头牌。”
      “好!”凌芬郑重地应道,“当头牌!”话音未落,怀里的人没了声息。
      凌芬盯着虚空,抱着瑞宁发了半天愣,然后慢慢放下她起身。“镇连少爷,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张圭答:“你说。”
      “瑞宁虽然不爱牧仁,”凌芬说,“但对他充满抱歉。我和瑞宁都相信往生和来世。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今生欠了牧仁的,下了地狱也得还。请镇连少爷替她在城南墓园找一块地,位置就在牧仁边上,让她到了那边方便找到他,还了这份知遇之恩。”
      “好。”张圭说,“你呢?”
      凌芬看着瑞宁,坚定地说:“一年之内,我必当上畅芳楼头牌。”
      张留孙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再看台下,哪里还有赵瑞谦的影子。
      张圭叫来聂桢,仔细嘱咐一番,将瑞宁后事交由他处理,便和张留孙赶往乌山岭。
      路上两人对瑞宁一事均只字不提。
      张留孙不懂女人心思,也不像张圭,和瑞宁有三年交情。故而只唏嘘一番,念头便转到死因上头了。瑞宁虽则是自杀,但时间过于蹊跷,正好在他们盘问她并得到令牌之后。台下的赵瑞谦也可疑,亲妹妹在台上自杀,他竟看都不看一眼,没事人一样自行离开了。赵氏兄妹之间一定有矛盾,可是什么矛盾可以让赵瑞谦薄情到这个地步?
      “段安,赵瑞谦和瑞宁关系很差吗?”张留孙问。
      张圭道:“义父为何这么问?”
      张留孙答:“自瑞宁自杀,赵瑞清就消失了。”
      张圭刚才一颗心全扑在两个女人身上,竟没注意。“瑞宁已经死了,我不想……”
      “你不想让赵瑞谦也涉险?”张留孙替他说。
      张圭垂头,两手抱住脑袋:“义父,求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乌山岭,把兵收回来,一切不都解决了吗?”
      张留孙握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一想到要不是自己和张留孙去找瑞宁,逼问她关于令牌的消息,或许瑞宁不至于到这一步。他猜不到瑞宁会自杀,要是他知道,他绝不会任凭自己胡来。他宁可不要令牌,也想留着瑞宁一条命。
      “义父,人命太重了,我负担不起。”张圭颤抖地说。
      张留孙把他摁进自己怀里,轻柔地反复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周全,不会再有下次了,绝不会再有。”
      张圭说:“等把兵收回行院,我去找赵大哥谈谈。他在整件事情中处于什么地位,我不关心,也不想深究。可是我有预感,赵大哥和瑞宁的死有关系,他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好,我陪你。”
      刚到望西村门口,马车忽然猛然一刹。张留孙掀开帘子,刚探出头,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来人叫道:“下车。”
      张圭听动静不对,也探出头,刚伸出脑袋,一把剑指出他喉咙。眼神顺着剑往上看,赵瑞谦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令牌呢?那道士身上没有,在你这儿?”
      张圭答:“没有。”
      张留孙说:“赵瑞谦,你做人不厚道啊!作为哥哥,过于狠心;作为朋友,过于薄情。真不知道你给段安和瑞宁灌了什么迷魂药,两个人全上赶着趟儿的替你鞍前马后做事。”
      赵瑞谦神色一顿,继续问:“张圭,令牌呢?”
      “不知道。”张圭答。
      赵瑞谦抬手一招,一帮人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张圭和张留孙。一行人明目张胆地进了村,直奔水库去。沿路的村人竟毫不奇怪,随意地瞄了一眼他们,继续自顾自干活。
      张留孙说:“看不出来,整个村都是你的帮凶啊。”
      “你知道吗?村人都是从四川来的,几千公里,大家一步一步走到建康。刚出发的时候,我们有上千人,等到目的地,只剩了这几十户,不到四百人。”赵瑞清的脸因过分冷静显得阴森,“路上死的一半人,全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有什么错?要被丹蒙赶出家乡,徒步几千里到一个陌生城市?这个城市还不欢迎他们,不准他们在城区生活,只能在城区北边的郊外安家。整个望西村的人都恨透了丹蒙,他们巴不得我替他们出头!”
      张留孙说:“他们?你说的一直都是他们,替他们出头,为他们报复。原来是我错怪了你,你这么为同胞着想,应该称你为圣人才是!”
      赵瑞谦叫道:“我说错了吗?要没有我,这帮唯唯诺诺的市井小民,哪一个敢和丹朝作对?要没有我,这帮人只能一辈子烂在建康最荒僻的地方!”
      “瑞宁呢?”张圭压着嗓子说,“你为整个望西村人着想的时候,想过瑞宁吗?你对她冷言冷语,她却当你不善言辞,情深意重。你一次次将她拒之门外,她照旧一次次上门。她是真拿你当亲人。”
      张圭声音发颤,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赵瑞谦,我只问你,瑞宁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赵瑞谦沉默半天,忽然转过身背对了张圭和张留孙,再转过来时,已换上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态:“谁不会死?几十年后,大家都是黄土地下的一具白骨。早死晚死有区别吗?我看瑞宁这种死法也好,风华绝代的时候自刎总比老死在床上强。她既那么想当戏子,就让她以戏子的身份去死好了。”
      张圭气得浑身颤抖,猛烈晃动想挣开身上的绳子。两个汉子按住他,又在他腹部给了一脚。张圭吃痛,跪在地上,狠狠盯住赵瑞谦。过了一会儿,狠劲消下去,竟变成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掺杂着点柔和的无奈和痛苦。
      “你怎么知道令牌在我们身上?”张留孙忽然问。
      赵瑞谦道:“你们去找瑞宁的时候,我就躲在床幕后面。瑞宁这丫头,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她既不肯把令牌的消息给我,一定使了什么手段,把令牌下落告诉了你们。”
      “所以说瑞宁不赞成你谋叛?”张留孙问。
      赵瑞谦说:“她赞不赞成有关系吗?当年要不是我把她从海上就出来,她能有现在的地位?就算她不赞成,也得把事情给我办了。要我说,我这小妹还挺有能耐,竟然勾搭上牧仁这么个大金主,还在从中替我们牵线。”
      张圭冷笑一声。
      赵瑞谦眼珠子转向他:“笑什么?”
      张圭啐出一口血:“你以为牧仁真会帮你谋叛?赵瑞谦,你醒醒吧!牧仁自大得很!他肯把兵放在乌山岭,不过是想借你的恩,好和瑞宁亲近。你不过一个在鼓楼面前买羊肉串的,让他相信你会造反,就像让他相信郑旭有能力杀他一样。不同的是,你没有郑旭的狗屎运。总归兵放在山里又没什么损失,就当给他们放了个长假。也只有你傻乎乎的,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够得上和牧仁拉帮结派!”
      赵瑞谦一个巴掌甩向张圭:“我爹可是南魏市舶官!我也是官家弟子!”
      张留孙叫道:“赵瑞谦!你听好了!南魏是南魏,丹朝是丹朝,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
      赵瑞谦一脚踹翻张留孙:“好!好!那我们就赌一把!”抬手一招:“来人!把这两个人押到望西寨去!没了令牌又怎样,我们有行院副使,说不定照样调得动兵!”
      张圭和张留孙被绑着往乌山岭走,身上各绑着一段绳子,由两个汉子在前头牵着。
      张圭压低声音,关切地问:“义父,腿脚还好吗?”
      张留孙走得一瘸一拐,却并不怎么痛:“还行。说来奇怪,往常用惯了手杖,还真以为自己离不了它,如今真不用了,倒也使得。”
      “那就好。”张圭说,“义父,咱们刚刚那么激他,总算逼得他上了乌山岭。令牌安全吗?”
      张留孙说:“亏得当时留了一手,让流清先走一步,把令牌带去望西寨等我们。我们现在上去,他估计早侯在那儿了。”
      张圭点头,把目光转向前方的赵瑞谦。赵瑞谦弯着腰,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看起来很疲惫。
      “赵大哥!”一个汉子叫道。
      赵瑞谦猛然惊醒似的,回头看向张圭。张圭略带惊讶地接住他的视线。
      “赵瑞谦大哥!”一个粗犷的声音又喊了一遍。
      赵瑞谦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怎么?”
      汉子说:“前面就是望西寨了。”
      赵瑞谦提起精神,往后一招手:“兄弟们,走!”
      汉子跟在赵瑞谦身后喊道:“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胜败在此一举!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听赵大哥的。赵大哥带我们到今天不容易,咱们都争口气,不成功便成仁!”
      兄弟们附和着叫道;
      “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
      ……
      赵瑞谦忽然脚步一顿,转头对大家说:“一年前,大家凭我一句狂言,信我到现在。这份信任,我绝不会辜负!但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这次失败了,你们千万不要跟官军硬抗,能逃的尽量逃,带着妻子儿女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回丹朝!”
      一个声音喊道:“赵大哥!您说这些干什么!咱们走到这一步,早没回头路了,不如拼死一搏!”
      赵瑞谦沉默半天,几不可闻地突出四个字:“积重难返。”然后朝天一阵大笑:“好!那就拼死一搏吧!”
      张留孙对张圭说:“你的赵大哥,怎么着,事到临头想退缩?”
      张圭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瑞谦,忽然瞥见他衣角的荷包,那是元宵节瑞宁给他缝的。当天瑞宁上门看他,吃了闭门羹,于是把亲手缝的香包和一袋热乎乎的炸汤圆放在门口。张圭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就替她交给赵瑞谦。赵瑞谦一听是瑞宁送的东西,当下把东西往门口一丢。谁知他竟悄悄藏起荷包,还一直挂在身上。
      赵瑞谦大摇大摆地进了望西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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