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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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园寻令牌


      两人在成棋盘式排列的墓碑中找到牧仁的一块。
      张圭在坟墓周围翻了一圈,摇摇头:“没有。”眼神滑到墓碑后头的大土包,再看向张留孙。
      张留孙可没那么多忌讳,头一点,马上绰起一段树枝开刨。张圭跟着动手。
      两人无声地各自刨土。
      张留孙自从昨晚一遭,对张圭总抱着点似有若无的歉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来认定自己快刀斩乱麻,做得果断,对双方都好。二来么,他不知道这团乱麻能不能斩得干净,生怕张圭往事重提,撩他的心弦。
      “段安……”
      张圭抬头:“嗯?”
      “没什么。”张留孙心思全在张圭身上,脚下一滑,朝地上扑去。
      张圭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胳膊。张留孙往前一倒,正好砸到张圭胸膛上。
      张圭顺势抱住张留孙,在他头顶说:“义父,你下次再不小心,可别怪我。”
      张留孙明知道他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怪你什么?”
      张圭轻飘飘地答:“乘人之危。”
      张留孙无语地闭上眼:“段安,三年不见,你可真长了功夫。”单手撑在他身侧,正要起身,手杖忽然洇到一点湿润,举到眼前一捻,竟是血迹。他连忙翻身坐起,喝道:“你给我起来!”
      张圭起身。
      张留孙将张圭身子一转,只见他肩胛骨一片鲜红,再低头一看,原来摔倒时张圭后背正磕在棺材尖上。他将道袍一撕,扯下一长条白布,边包扎边道:“你是呆了还是怎么着,不知道痛吗?”
      张圭嘴角一弯:“没注意。”
      两人继续顺着棺材往下挖,张留孙拂开张圭:“坐一边去!”
      张圭看棺材已经露出大概形状,剩下不需多少功夫,于是乖乖退到一边。
      张留孙将棺材板上的土拂干净。张圭和他一起掀开盖板,只见里头放着一套缂丝罗纱袍,以及酒壶等金具。
      张留孙长出一口气,排干净手上尘土,在道袍上一抹,随即纵身跳进棺材里。他捡起一副金筷,对着阳光瞅了瞅:“我说丹族人啊,活得也通透。这人一死,一把火烧了,带回草原随风一吹,散个干干净净,好像世界上不存在过这人似的。好比牧仁,要没有墓碑和这些金玩意儿,以后谁还记得他?”
      张圭说:“人活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
      张留孙放下金器:“你想留下什么?”
      张圭说:“我要在史书上留下我张圭的一笔。”
      张留孙点点头:“嗯,很有志向。不过……”
      “不过什么?”
      “就算你不去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凭你是张弘范的儿子,史书上就有你的地位。”张留孙说:“段安,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史书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跟人的因缘际会有很大关系。有的人天生是皇子,他不用做任何事,轻轻松松就能在史书上获得浓墨重彩的一笔,什么吃喝拉撒、交友际会全给他记录下来。有的人呢,比如程利,生来就是普通人,可你瞧他的一生平凡吗?发现珠池、带西郊村人致富、被周坤锐陷害、被村人口诛笔伐,自己写传单讨公道,最后自刎而死。他这一生难道就不值得活?他又留下了什么?”
      张留孙一摊肩膀:“什么都没有。所以说啊,这人生就是一个空。花开堪折直须折,段安,努力享受生活吧。”
      张圭在张留孙身边呆了这么久,对他的生存哲学可谓了如指掌,理解地一抿嘴,随即单刀直入:“义父,我偏要去闯荡人间、建功立业,你支持我吗?”
      “当然。”张留孙笑了,“你要是真听我的,还是张圭?”
      两人一顿翻找,在一个绣金椴木盒中找到一个荷包,印有行院标志。
      张圭说:“就是它了。”
      张留孙提起荷包系带掂了掂:“不对啊,令牌怎么轻飘飘的?”
      张圭伸手一捏,瘪的。解开一看,哪里有什么令牌,只有一张字条,上头写着半句诗:只有相思无尽处。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张留孙说:“牧仁倒真是个痴情种。”
      张圭把荷包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瞧出个所以然:“怎么回事?令牌呢?”
      “行院专门用来装令牌的荷包,牧仁用它收一句情诗,那么这情诗指向的就是令牌的位置。”张留孙说。
      张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咱们回一趟畅芳楼吧。”
      回到畅芳楼,正值酉时,刚好赶上畅芳楼前头牌献艺。戏台前满满当当全是人,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张圭和张留孙两人硬着头皮往里挤。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镇连少爷!这边!”
      张圭一心二用地埋头走路,既要顾着前头的人,又担心身后的张留孙,生怕他磕着碰着,哪儿还有心思听别的响动。
      张留孙脚步一顿,拉住张圭:“段安,有人叫你。”
      两颗脑袋一齐朝人群中张望,终于发现挤在台阶边的凌芬。两人调转方向,又往台阶边挤过去。凌芬看着大汗淋漓的两人,顶着喧哗声,大叫道:“你们!是不是第一次来!”
      张圭说:“我远远看过很多回,没想到真挤进来是这滋味。”
      凌芬道:“热热闹闹的多好!一天中我最爱这个时辰,楼内的客人全出来看好戏,姐妹们都可以松口气。”
      张留孙问:“瑞宁在屋里吗?”
      凌芬朝台上一指:“待会儿就出来了。”
      张圭问:“今天她不是休息吗?”
      凌芬答:“原本是休息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儿瑞宁主动跟姜妈说要登台,姜妈就让她上了。我还劝过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瑞宁还不肯,偏要自己上。”
      张留孙问:“她有说过为什么吗?”
      凌芬摇摇头:“没有。”
      张留孙和张圭对望一眼。张圭抓住凌芬手腕:“离酉时还有多久?她现在在哪儿?”
      凌芬答:“快了吧,现在估计在后台准备呢!”
      两人立即冲向后台,忽然张留孙脚步一顿,指着摆在台侧的道具问:“唱戏?”
      凌芬“嗯”了一声:“瑞宁才艺精,点子多,什么都做得好。你们等着看吧!”
      张留孙追问:“什么戏?”
      凌芬说:“霸王别姬。”说着声音低了,疑惑地看住眼前人,揣测道:“发生了什么?”
      张圭安抚道:“没什么。”
      凌芬急了:“你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瞧你们急赤白脸的样子!”拉住张圭的手:“告诉我,瑞宁怎么了?”
      张圭说:“现在不好说,只是一种预感。凌芬,你相信我,我一定保护好她。”
      凌芬将他攥得更紧:“你不说我就不松手!求求你,告诉我,瑞宁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了她,我也活不了。”
      张留孙说:“事情没那么严重,许是我们想差了。说不定瑞宁真是一时兴起,谁说得准呢?你呢,别激动,”转向张圭:“你呢,别急着作保证。整件事情说不定是个乌龙。”
      凌芬问:“真的?”
      张留孙郑重地点头:“还不放开镇连少爷?让我们去把事情搞清楚?”
      凌芬将信将疑地松了手。
      张圭和张留孙赶往后台。张圭道:“多谢义父解围。”
      张留孙道:“我说你这三年,过得真不一般,不仅把嘴皮子练利落了,交的朋友还个个是刺头儿。你的赵大哥,我之前看小俊开门的神色,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瑞宁又闹这一出,他绝对有问题。还有瑞宁,看着文文静静一小姑娘,一个被杀的,一个被怀疑谋叛的,全和她脱不了干系。至于门口的小凌芬,她和瑞宁关系匪浅吧?”
      张圭问:“你看出来了?”
      张留孙道:“我行走青楼十几年,这么点小恩小爱的心思都看不出,岂不白混了?”
      张圭转回正题:“你觉得瑞宁知道令牌在她那儿吗?”
      张留孙道:“我猜她不知道。”
      张圭说:“说不定她故意想用令牌引开我们,转移视线,好让谋叛者做点什么。”
      张留孙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在激我。怎么,你以为我不相信瑞宁?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把赵瑞谦和瑞宁定了性,认定他们是一伙儿的,所以故意顺着我的话,想让我反驳你?”
      张圭心思被看穿,索性坦荡承认:“义父,赵大哥和瑞宁过得不容易。我知道他们的为人。”
      张留孙暗想,从惠宁到郑丰礼,你都看错过几回了?也不差一个赵瑞谦。看他一脸为难,到嘴的揶揄瞬间熄了火,一长串冷嘲热讽化为柔柔的两个字:“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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