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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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留孙入京谋职


      张留孙收回千里镜,右手端一杯黄酒,低头细抿。
      流清捏捏脖子,说:“宫主,张圭的禁足令是不是到期了?”
      张留孙“嗯”了一声:“丹蒙现在后院起火,估计想不起这茬。”
      流清问:“那怎么办?张圭当了三年写信先生,还出不了建康,我都替他闷得慌。”
      张留孙说:“他既想不起,我就让他想起来。”
      流清两道眉毛疑惑地一拧。
      张留孙撑住手杖站起,一拨黄酒。
      流清嘴巴一咧,立即接住,当胸灌了一口,再一抹下巴,问道:“宫主,上哪儿?”
      张留孙一扬手杖:“浙东道院上个月刚完工,惠清的事儿也消得差不多,佛教又有兴起的势头。草原后头不安生,丹蒙心正乱着,我这个宗师也该出面安抚安抚。叶羽退了相位,那桑格一人独大,正好去瞅瞅。至于我那三年未见的干爹,更该去看看。”
      流清猛然起立,眼睛一瞪,整张脸都为之提了一提:“宫主的意思?”
      张留孙嘴角一弯:“是了,去京城!”
      京城,朝堂上,众大臣正在争执。
      礼佛院和功德使司向来水火不容,这回却战线一致,宗演和惠德同跨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
      丹蒙横眉倒竖地一拍龙椅:“有什么不可的!妈的,昔里木可是我亲兄弟!老子那么信任他,把游牧民族的命根子——北部草原交给他,他呢?怎么对我的?说翻脸就翻脸,竟然纠集各部来反我!好啊,既然如此,那就等着。老子非得亲手宰了他!”
      那桑格“咳”了几下,提醒丹蒙注意措辞,抻抻衣摆,余光扫了眼朝堂。他风度万千地上前一步,肚上赘肉为之颤了三颤:“陛下,依老臣看,昔里木亲王这回的确过分了。陛下一众兄弟,最宠的便是昔里木亲王,他竟不知陛下苦心,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宗演听完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暗道这说的都是什么狗屁,不但没点解决问题的意思,还句句火上浇油。看来那桑格这玩意儿,是铁了心要坑丹蒙。
      丹蒙右手握拳,在大腿上猛地一砸,抄起一份奏折掼在地上:“都别说了!那桑格说的有理,此等忤逆之事不仅危害丹朝,更丢了我丹族人的面子。朕必须亲自出征!让枢密院批一道军令,把镇守在江南各地的官兵调一半回来,减少一半守城人员,全部加入虎贲军,择日出发!”说完手一摆:“退朝!”
      宗演叹了一声,从大明殿出来。惠德在他身侧。
      宗演斜了一眼惠德:“今日咱们战线倒一致。”
      惠德拢了拢袈裟:“贫僧不针对任何人,只为丹朝人民着想。”
      宗演说:“惠清要是有你这点觉悟,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幺蛾子。”
      惠德说:“惠清是我恩师。”
      宗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佛教里头缠缠绕绕的,我也不懂。还是我们道教轻松自在。”身子一挺:“对了,你怎么看那桑格?他今儿这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说他费心激走丹蒙,是不是想掌控朝廷,当第二个皇帝?”
      惠德说:“那桑格手握整个中书省,已是权势滔天,再进一步,只能是皇位。奈何丹蒙心太大,心眼又不够,身边围绕的不是些昏聩大臣,就是咱们这些插不上嘴的汉人。以前虽然不济,中书省还有个叶羽在,人是佛了点,好歹是张嘴。如今他一走,朝廷只怕要乱了。”
      宗演跟着摇摇头:“诶。”
      他诶声叹气地回普真宫,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走进正屋,只见张留孙仙气飘飘地倚在桌边,手杖虚虚点住地面,右手转着千里镜。眼睛半闭,一缕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正投在他鼻尖。
      宗演嘴角一提,朝流清招招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靠近,他点住张留孙鼻尖的阳光,嗓子猛地一开:“留孙!回来了啊!”
      张留孙一激灵,睁了眼睛,正欲欠身恭礼。宗演一把拥住他薄薄的身子骨,在后背狠命拍了拍:“留孙哟!你可回来了!”
      张留孙差点被拍断气,心里却温暖,三年不见,他也有点想这老顽固。
      “干爹老当益壮,儿子便放心。”
      宗演一听骤然松手,佯作生气:“你啊你,一去三年,也不回来看看我!偌大普真宫,缺了你可真冷清。”
      张留孙笑道:“干爹那么多徒子徒孙,不差一个留孙。”
      宗演叹道:“他们跟你能一样?你可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宗师,道教往后还是得靠咱俩。”
      张留孙敷衍地笑了笑。每次他和宗演的父子情分持续几分钟,一谈到道教和朝堂上那点事儿,两人便心生间隔。他这时候就得开始猜测,干爹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他试探地问:“今儿朝会出事了?”
      宗演一屁股坐上太师椅:“还不是北草原叛乱。你说昔里木也是,丹蒙对他不薄,每年一万户税粮供着,还赐了草原最肥沃的牧地。他是哪儿想不开。现在好了,人丹蒙要御驾亲征!”
      张留孙问:“哪儿来的兵?自南魏一灭,丹朝陆续解散主力军,想回草原的全放回去了。这部分兵力至少六万人,说不定如今全在昔里木帐下。再看京城内,虎贲军两万人,加上守城的和亲王卫兵,七七八八凑出个三万人。打得过吗?”
      宗演接口:“所以说啊,凶多吉少!丹蒙把长江以南的镇戍军调回来一半,还有江南行院的兵,也要调一部分到京城。等兵马集结完毕,马上出发。”
      张留孙若有所思地点头:“丹蒙是铁了心要压上江山,去和昔里木拼命。”
      宗演恨道:“草原来的莽汉,没一个靠得住!他这一去,皇帝没了,兵也没了。丹朝就是一个任人鱼肉的空架子!”
      张留孙道:“没人劝他?别人不说,那帮谏官可不会乖乖闭嘴,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着也得让丹蒙改变心意。”
      宗演说:“该说的都说了!还不是那桑格这老匹夫,帮着丹蒙骂昔里木,拱得他火气越来越大。结果丹蒙一气之下,扔了奏折,当场拍板,御驾亲征!我看那桑格别有居心,垂涎龙椅久矣。等丹蒙一走,不知道会闹出什么。”
      张留孙道:“丹朝作为异族入主中原,有很多政治习惯和传统王朝不同,后权便是一例。干爹,后宫势力不可小觑。当初丹蒙登上皇位,不仅靠他自己的战功,皇后海吉拉在背后也发挥作用。海吉拉是弘吉剌部落的公主。而弘吉剌作为草原四大部落之一,影响力非同小可。丹蒙虽然把京城放在中原,但根基仍在草原。您可曾听说过,世祖钟爱的是小儿子昔里木,皇位首选本是昔里木,而非丹蒙。要不是丹蒙迎娶海吉拉,获得弘吉剌部落支持,他和昔里木现在就得倒个过儿。所以,昔里木心存反意,某种程度上是意料之中。但咱们反过来想,海吉拉既成丹蒙良机,又成他的危机,那么事到如今,便可再次成为丹朝翻盘的机会。”
      宗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口道:“海吉拉不会放任那桑格?”
      张留孙说:“儿子正是这个意思。干爹大可放心。丹蒙要斗,便让他去,总归前朝没那么容易翻天。”
      宗演听完轻笑一声,拢住他肩膀:“留孙,我当你在江南三年,真在渔樵耕读。没想到你倒耳目通天,该知道的事情,一件没落下。”
      张留孙拱手道:“幸得干爹教导。”
      “丹蒙头疾早愈,一直想赏你。明日朝会,你随我一齐。”宗演说,“对了,你不是在杭州求过雨吗?可认得张轩?”
      张留孙说:“见过几回。”
      宗演说:“张轩明日也入朝。他掌握京城粮草命脉,现在可是丹蒙眼前的红人,你……”看眼张留孙,停住不说了。
      张留孙笑道:“留孙心里有数。”
      第二天早朝,所有人阴着脸,大堂上一派低气压。
      张轩在路上得到消息,说丹蒙违背百官意见,御驾亲征。他心里当下堵了一根刺,不知该不该继续原先的主意。过去的几个月,他实在损失惨重。先是没了白马坊,后来惠能替他砸下一尊金佛,得补偿他,然后钟编又跳出来,闹了一场。盘算来盘算去,自丹蒙攻下南魏,他一直尽力治理杭州城,还揽下漕粮海运的行当,怎么着也得讨点好处,好冲冲喜。
      面对一群死人脸,丹蒙倒是一如往常,大剌剌地开口:“众爱卿有何事上报?”眼神一扫,瞥见张留孙,脑袋一仰,夸张地叫道:“张宗师何时回的京城?”
      张留孙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昨日刚到。”
      丹蒙点点头:“对了,亏得宗师的符箓,朕头疾早愈。一直想赏你来着,今儿可逮到机会了。”大手一挥:“来人,送一百两黄金到张宗师府上。”
      张留孙拱手作揖:“谢陛下赏赐。”
      张轩见丹蒙心情不错,步子往前一迈,说:“陛下,杭州知府张轩进京述职。”
      丹蒙目光滑到他身上:“哟,张爱卿,你也来了。”
      张轩一听,兴致顿时上来,精神一提:“是呀,陛下。”脑筋一转,说道:“臣听闻陛下将御驾亲征,提前祝陛下凯旋归来!”
      丹蒙笑出一阵哈哈哈:“好!好!”
      张轩进一步说:“江南行院的兵既已走了一半,几乎成了半个空壳,留着行院也没大必要。不如就趁这机会裁撤行院,省的陛下再为江南费心。”
      丹蒙脸色陡然一沉。
      张留孙一步上前,转过脑袋,瞪住张轩:“张知府,你好大的胆子!是否裁撤行院也是你可以妄议的?别说今儿行院没了一半的兵,就算兵丢完,要罢也不是你说了算。”
      丹蒙嘴巴紧抿,冷眼看向张轩:“张爱卿,朕的兵,朕心里有数。”
      张轩两腿一弯,脑袋重重一磕:“臣多嘴!”
      张留孙道:“行院既要调兵,留在建康的将领想必不足。原万户张圭三年禁足令已满,也该重新选调,为陛下所用。”
      丹蒙皱眉思考一阵,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张圭是谁,末了道:“正好副使刘丰其随朕出征,就让他顶了这个缺。”又问:“宗师打算常驻京城?”
      张留孙道:“浙东道院前几日刚完工,江南道教事理繁杂,臣不日便得回去。”
      丹蒙点点头,随即一摆手:“退朝。”
      张留孙出了大明宫。流清早侯在门口,扶他上车,放下帘子。两人直接赶往承定门,出京城,上官道,奔建康而去。
      流清哀怨地瞥了张留孙一眼,他总觉得自家宫主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一遇上张圭的事儿,跟装了发条一样,索命似的各地跑,实在没个安稳。叹口气,肩膀一塌,嘟嘴道:“宫主,咱就在京城呆了一晚上。”
      张留孙眉毛一扬:“所以呢?”
      流清拖长声音道:“没什么,我不就怕您累着吗?”
      张留孙笑道:“我看你是惦记着宫里的大金毛吧。”
      流清接口道:“宫主,我看您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庆善宫了。一天天的往健康跑,下次回宫不知什么时候。昨晚见我家小勾,圆圆滚滚的,又胖了一圈。诶,就此一别,下回再见,难咯!”
      张留孙道:“行了,改日把狗子带建康去。”
      流清身子一蹦,当下给他行了个大礼,转而说:“对了,说到建康,我听说这次张轩进京就奔着建康的行院来的。”
      张留孙道:“他想裁撤行院,恢复知府掌兵权。”
      流清咂摸着说道:“兵这事儿,不好说吧。张轩毕竟是文臣,一个文臣想染指兵权,他胆子也太大了。”
      张留孙说:“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张轩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懂呢?他啊,真是生意做糊涂了。不过这次行院减兵,副使刘丰其走了,段安被破格提拨,剩下三个万户心里不会舒服,说不定变着法儿刁难他。这是段安入仕的第一层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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