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世界

作者:宋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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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留孙报一箭之仇


      流请问:“什么好戏?”
      张留孙一挑眉:“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抬手一指:“到队伍最前面去。”
      林居右手提着壶黄酒,左手按住剑鞘,正专心致志地赶路。眼看天色渐暗,他脑袋往后一甩,烦躁地吆喝:“都给我快点!一个个大老爷们儿,拿出点精气神,别跟娘们儿似的磨磨蹭蹭!”
      脚步声杂乱起来,原来稀稀拉拉的队伍重新变得密集,简直成了不透风的移动人墙。
      一辆马车沿着墙边往前追,在林居身侧停下。
      林居正认真迈着步,突然感觉眼侧黑了一片,疑惑地转头,却见张留孙隔着车窗,朝他挥手。
      “林教头,上车呀!”
      林居摆手:“多谢张宗师,不用。”
      张留孙原本就是无心的一句,此刻便抿了下嘴,说:“既然如此,便随你。对了,林教头,这江杭平原地势复杂,那么多人大晚上的,不会出事吧?”
      林居原就有些乏,张留孙不来倒还好,如今一攀谈起来,两人总得保持个并排的姿势。谁知流清架着马车,非但没有减速的趋势,反而不管不顾地照旧往前,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怨恨地横了一眼流清,林居小跑着跟上马车步伐。他气喘吁吁地,蹦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不、不会,有向导。”
      张留孙好奇地“哦”了一声。
      林居实在跑不动,弯腰低头,伸手朝前方挥了挥:“那个、那个小师傅,你慢点儿!”
      张留孙压住上翘的嘴角,缩回脑袋,一拍流清肩膀:“还不慢点,林教头跑不动了!”
      流清一拉马缰,车子骤然减速。林居随之刹住脚步。由于停得过急,身后的士兵没反应过来,猛地往前一冲,人墙一歪,林居第一个倒栽葱似的扑在地上,跟着后头,随着此起彼伏的“啊呀”声,倒了一大片。
      张留孙窝在马车里,好一阵大笑。下了马车,坐在凤羽车上,他居高临下地说:“林教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居弹簧似的从地上蹦起,拍拍衣服:“不碍事,不碍事。”转而回头,脸色一黑:“你们这帮窝囊废,还不都给我起来!”
      一颗颗脑袋挺立起来,摆正帽子,扶正腰带,检查兵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人,庄稼人打扮,额头上系一块白毛巾。畏畏缩缩地走上前,二话不说,朝林居“刷”地一下,风一般地鞠了个躬:“林教头,得抓紧时间了。还有一个时辰退潮,潮水一退,河道全成了沼泽,到时候路就难走了!”
      林居不耐烦道:“要你说?!我都走过那么多回了,能不知道?”
      张留孙故作惊奇:“林教头常去吗?”
      林居脑袋一扬,“啊”了几下,方说道:“这不是抓逃犯嘛。宗师不知道,很多逃犯就看准了江杭平原地势复杂,以为一逃进去,官兵准不敢追,害得我成年累月地往这儿跑。”
      张留孙点点头,转向林居面前的中年汉子:“这位想必是向导吧?”
      中年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小的郝运,住在杭州城东,摘星观边上。宗师求雨的时候,小的也在场。宗师当时真是威风,老天爷都听您的!自您成功求雨,庄稼长势好多了!”
      张留孙笑道:“郝运,好运,借你吉言,此行必定好运。”
      郝运双手一拍:“那可不!杭州城内没第二个比我更懂江杭平原的!”
      林居一剑柄呼上郝运后背:“瞎套什么近乎,还不赶路!”
      郝运低眉顺眼地笑答:“好,好,这就走。”
      一行人进了江杭平原,郝运后头跟着林居,林居后面是流清推着张留孙的凤羽车。
      走到河道口,郝运招呼大家上船。
      林居摇头晃脑地四面张望,自言自语:“钟编这小子不会真往林子里去吧?”
      张留孙问:“林教头说什么?”
      林居朝眼前大剌剌地一挥手:“我是说,钟编会往哪儿跑呢?”
      张留孙抬手一指:“我看那片林子就很合适,树多,容易藏身。”
      林居眉头一皱:“的确,不过那就麻烦了。”
      这时,郝运走上前道:“两位大人,再有半个时辰退潮,决定好朝哪儿走了吗?”
      林居心想自己那么多人,必能在钟编入盐库之前逮住他,于是将大刀朝天空一指:“众将士听令,往林子里去!”
      刚迈进林子,张留孙往后一看,许多河道已露出河床,泥泞不堪的,走在这种地方上,一脚下去,半个身子都得栽进去。他张头探脑地细看,他们所在的位置,离盐库大概还有五公里。按照如今这个步速,加上搜索钟编的时间,半个时辰之内绝对出不了江杭平原。看林居的样子,对平原地势了解不深,要是没有郝运,能自己走出去才怪。
      他当初就是在这个林子里伤的左腿,天道轮回,林居又将他带回原处。既然如此,就让林居也尝尝,他张留孙受过的苦。
      张留孙摇着凤羽车上前,笑道:“林教头,听说这片地儿狐狸众多,你可得当心。”
      林居反问:“狐狸?”忽而想起碰到的怪事,几个月前去放盐,听到异样的响动,于是凭空射出一箭,人没引出来,倒窜出一只双眼放光的狐狸。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张留孙提醒:“时间不早了,一批人聚在一起,不利于搜索,不如让将士散开。”
      林居点头,抬手招呼道:“众将士听令,分头行动!”
      张留孙跟在林居后头,往林子深处去。上回他和张圭来的时候没注意,其实这片林子地势极为简单,远没它外头的江杭平原复杂。深处就一大土包,一侧是河道,一侧是小路,沿着小路往里走,就到了张轩的盐库。
      为了避开盐库,林居带张留孙走山丘另一侧。三人沿着河道直行,林居边用刀拨着杂草,边四处乱瞄。三人无言地往前走,忽然一滴水落在流清手背。
      流清抬头看天,皱眉道:“下雨了?”
      话音未落,天降暴雨。
      林居一抹脸颊,加快脚步:“妈的,倒霉。”
      流清被雨淋得睁不开眼,一看河道,河水又渐渐漫上来。他一指湖面:“这不正好,不用担心退潮了。”
      张留孙恨铁不成钢地“诶”了一声:“傻子,我们麻烦了!”
      流清转头一看,河水迅速漫过河面,朝岸边涌来。不少小路原先还有点走过的痕迹,方便返回,现在倒好,全埋在水下,一点露面的苗头都没有。迟钝地转回脑袋,他讷讷地问了句:“宫主,怎么办?”
      林居早看他不顺眼,当下便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再看傻子。他对张留孙说:“宗师,我们不如去山丘上躲躲,那儿地势高,水暂时上不去。”
      张留孙抬手一招,流清推着他往山坡去。既说是山丘,便没法儿和正经的高山比,张留孙估摸了一下,丘顶高度大约两层楼,六七丈左右。孤零零地竖立在一片大水中间,往左侧看去,隐约能看到藏盐的山洞。这左山坡尤其陡,相衬之下,显得右山坡光滑滑的一段,简直是半个平地。张留孙和张圭那天晚上,就卧在右山坡上,而林居,正是从左山坡的方向射出一箭,正中张留孙小腿。
      张留孙兀自摇着凤羽车。移到左山坡边,他探出身子往下看,要是从这儿摔下去,虽然死不了,致残是肯定的。收回身子,听得林居边跺脚边骂骂咧咧:“钟编这小子真是祸害,我倒了几辈子血霉,碰到这么个混蛋。如果老子今晚出不去平原,做鬼也饶不了他。”说着四处张望:“郝运呢?郝运!”
      郝运此时正撑着船,在河面上畅游。原来为了保险起见,日常往来于江杭平原的采药人啊捕鱼人之类,会在树林里备好小船,以防河水突涨,被困在平原里头。林居他们虽经常出入,但身边总跟着向导,以为有了领路人,一切便有保障,从未留有什么预防措施。
      林居愤愤地指向前方,扯开嗓子大喊:“郝运!姓郝的!往这边来!”
      奈何雨声太大,饶是他把嗓子都喊劈了,郝运仍没听见。姓郝的只顾自张望,还在专心致志地搜索钟编,好早些完成任务,回城吃饭。
      林居嘴巴一抿,抬手拿下套在身上的弓箭,再撩开衣摆,只见脚腕上绑着一个皮质箭囊。他抽出一支,搭上剑弦,将弓拉满,眯起左眼,对准郝运,正欲松手放箭。流清一把按住他左手:“你疯了!”
      张留孙拉住流清,摇摇头。流清满脸疑惑,皱眉抬手。
      林居斜了流清一眼,摆正姿势,边重新瞄准,边从牙关里咬出几个字:“想活命,听我的。”说完一箭飞出,穿透雨幕,牢牢钉在郝运船头。
      这一箭如此有力,当场震得船身往右一倾。郝运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甲板上,往船头一看,再茫然抬头,朝箭的来源望去,正见困在山丘顶的三人。于是慌忙起身,调转船头,朝他们划去。
      林居得意地瞥了一眼流清。
      流清坚决不认为自己蠢,是林居歪打正着,小人得志。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撅嘴,偏头不看林居。
      张留孙拱手道:“林教头好箭法!”
      林居嘴角一弯,扬着头自谦:“宗师谬赞。”
      张留孙看向他手中的弓:“教头的弓箭,可否借本宗师欣赏一二?”
      林居将弓递给张留孙,不忘给自己抬身价:“这弓可是我早年在东海当巡盐官的时候,一个波斯商人送我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价值连城!”
      张留孙摩挲上头的纹理,赞叹:“果然精致!”说着弯腰一探,从林居脚边箭囊中抽出一箭,架上弓弦,再一挺腰背,箭头一转,正对林居心口。
      林居脸色一白,笑着用手挡在胸前:“宗师,这可开不得玩笑。弓弦一拉一放,我的小命可就……”说着慢慢伸手,想要夺过弓箭。
      张留孙一瞥流清。流清马上推着他后退一步。此时狂风呼啸,大雨滂沱,张留孙和林居隔着两尺相对。一坐一站,一个举着双手,畏畏缩缩;一个腰板笔挺,一往无前。
      张留孙迎着大风,黑发飞扬,衬得他的脸如雪般苍白。他问林居:“教头,你可记得,几个月前的一晚,从这儿窜出的一只狐狸?”
      林居点点头:“问这个做什么?”
      张留孙道:“当日教头射出一箭,未曾伤及狐狸,却正中本宗师左腿。”
      林居脑袋一歪,思考一会儿,恍然大悟:“竟是你!”声音一收,双手一垂,再抬起头,眼神突然变得阴鸷狠戾。
      他一瞥流清,眼神转回张留孙:“张宗师,你们一个瘸了,一个白斩鸡似的,想治住我?既然如此,我不妨告诉你。张轩的确在贩私盐,那又如何?谁管得住他?管得住我们?丹蒙都要靠张轩的海船,每年才能吃到江南粮米,你一个小小的道士,难道还能翻天?”话音未落,他猛地往前一迈,抓住箭头。
      与此同时,张留孙右手一松,一箭射出。弓箭划过林居手心,偏个弧度,插入他左肩。林居往后一个踉跄,左腿一挺,刹住脚步。随即抿紧嘴巴,右手拔出大刀,对准张留孙劈去。
      流清将凤羽车往后一拉,由于用力过度,眼见凤羽车要从右山坡滑下。流清用膝盖抵住,眼神四处搜索,竟毫无防备之物。情急之下,随手抄起一段树枝掼过去。
      林居抬手一挥。
      趁这片刻的功夫,张留孙一个下腰,伸手一捞,从箭囊中掏出一支箭。然后一转千里镜,紧紧扣住,匕首似的狠狠捅向他左肩。
      林居原就分了心,加上轻敌,未使出全力去挡。他没想到张留孙看着瘦弱,臂力如此之强。“啊”了一声,毫无控制地后退几步,突然脚步一空,重心一失,直接从左山坡跌了下去!
      然而高度不高,加上暴雨,林居这一摔,几乎是拍在水面上。他挣扎着站起,朝一块巨石后面移过去。
      张留孙挽弓搭箭,眯眼瞄准,往下发出一箭。弓箭跨越凌空,又是自上而下,力道尤其地猛,堪比火统,竟将林居左腿活活射穿。
      林居左腿一跪,抬眼看去。
      张留孙顶天立地端坐着,冲他一举弓箭,喊道:“林教头!咱们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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