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

　　楚大人下令让人给难民分发干粮及饮用水，量不多，但足以让难民们心安。
　　一路上，楚大人向难民们询问了许多当地实况，揪心不已。

　　午时，日光炙烤着大地，热浪涌动，直让人难以忍耐，口干舌燥，偶有眩晕之感。
　　“大人，可要先歇会？”随从见状，地上水袋，略有些担忧地询问。

　　楚大人摇摇头，回道：“不能歇，这烈日当头，还是早日入城为好，否则再这般下去，恐怕得干巴死。”

　　“地图，”楚大人只喝了一小口，便将水袋递回，伸手索要地图，“本官需估算还要多久到达凉城。”

　　那地图是普通宣纸绘制的，收藏在他书房中足足有八年了，虽精心保存，但年头不少了，早已泛黄。

　　“这图是八年前，本官亲手所绘，每每看到它，心中总是禁不住愧疚。”离目的地越近，楚大人感慨越多。

　　“凉城啊！呵呵……”楚大人苦笑，八年前那座城险些绝了后，也是这座城让他栽了大跟头。

　　“大人……”随从欲言又止，他跟从楚大人多年，当年之事他也清楚，想安慰，却又不知晓该如何开口。

　　“三福啊！你不必担忧，”楚大人突然笑起来，方才的感伤也消失殆尽，长舒一口气，道：“如今不同了……不同了……”

　　随从三福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大人，如何就不同了？这西北大旱，这天灾降临，哪是百姓们能抵挡的？”
　　“这凉城处西北边境，哪有什么不同？依小人看，这凉城也凶多吉少。”

　　三福信誓旦旦，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老百姓，又看看一路上各种发臭腐烂的尸体。
　　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干脆沉默起来。

　　“三福啊！咱们看是可不能只看表面。”
　　楚大人指着身后的难民，步履不停地继续往前，“这群人里，没一个是凉城和靖城的。”

　　三福先是一愣，随后又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毕竟逃难也是要跟熟人一起，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也许凉城与靖城的人在别处呢。

　　三福默默地想，又看了看楚大人，像是在等着楚大人下文。
　　“这着实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怪就怪在所有难民说到这两座城，都异常愤怒。”

　　是啊，都很愤怒，这让楚大人感到头痛。
　　能让百姓恼怒的，恐怕非好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遇到不肯配合的，恐怕又是一番争斗。

　　楚大人眉眼上多了几分忧虑，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如此艰难的条件，并不适合说这等带有负面影响的话题，没得给大家灰心。

　　就这样，整个队伍在压抑氛围中走了两天，远远望着凉城楼上红黄色的旗帜，楚大人热泪盈眶。
　　“火速前进！”
　　那旗帜让楚大人看到了希望，一向严谨的他，果断下令。

　　兵士们自然第一时间执行命令，他们熬了许多天，有了盼头，自然也不含糊。
　　难民们面面相觑，心中没底，毕竟他们都是被拒绝过才踏上南行之路的。
　　现在又重新回到凉城楼下，也不能确定是否能入城。

　　“跟上去看看吧！”领头人沉下声音，说了一句，“朝廷送粮队在此，想必能有个结果。”

　　他们都后悔了，当初若是听了潘大人的提议，选择跟着他们干，而不是嘲笑，如今他们也能安安稳稳呆在自己家中。

　　可世上从未有过后悔药，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目标明确与漫无目的在效率上总是不同的;看到希望与在黑暗之中所做出的选择也不会相同。

　　“快……快去回禀大人，前方一群人往咱们凉城来了，还举了旗帜。”
　　“旗上有字，写得是啥？”
　　“俺哪知道，俺又不识字，你去告诉大人便好了，管它写了啥，凡事有大人做主，俺们只管配合干。”

　　“也是，大牛哥，你先盯着，俺这就去衙门。”说完，那人就跑开了。
　　名叫大牛的青年则继续守在城楼上，望着那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些紧张，但并无害怕。

　　他手中有余粮，心中有信仰，大事有人做主，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自然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只需要在人到城楼下时，大喊一声：“站住！”然后询问来人身份便可。

　　“我等乃是圣上特派救灾粮队，”三福仰头大声回答，又看向楚大人，介绍：“这是钦差楚大人，户部尚书，尔等还不快快开门？”

　　大牛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地看向楚大人。
　　这一路走来，恶劣的天气与环境，着实让楚大人变化不小。

　　“你当老子瞎啊？”大牛明显不相信，“京城的大人，哪有长这样的，也就比其他人好些，瘦不拉几地，还长那么黑。”

　　他大牛可是见过世面的，三年前他们凉城来过一个大官，白白嫩嫩，肥头大耳，一脸福相。
　　哪像这个，怎么看都不像，“俺看你们就是假扮的，就想骗俺开门，俺才不会上你们的当。”

　　这可把三福气坏了，“大胆，把你们能做主的喊出来。”
　　“嘿嘿，好大的口气。”这让大牛更加不爽了，“你说叫就叫？俺们大人忙着呢，可没空搭理你们这些泼皮。”

　　眼看事情发展越来越偏，楚大人赶忙下马，拉住气急败坏的三福。

　　朝着楼上的人作揖，谦逊有礼地道：“小哥莫气，吾乃钦差楚明风，与你家大人相识，是真是假，他自有论断，还望小哥传个话。”

　　大牛心中有气，但看到楚明风这样谦恭，也不好发作。
　　说到底，还是心地善良的人，遇刚则硬气，遇弱则容易心软。

　　“俺看你倒还像个读书人，等着吧！”说完便后退两步，站直身体，继续守城站岗，不再接话。
　　他最不会跟读书人打交道，怕自己继续交谈下去，会心软跑去开城门。

　　等了近两刻钟，潘金科这才匆匆跑来。
　　而城楼下的人，除了楚大人还算淡定之外，其他人早已怒容满面。
　　但碍于楚大人没有发话，同行人都敢怒不敢言。

　　潘金科看着楚大人，觉得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来者何人？先前可有例行询问？”潘金科侧头询问大牛。

　　大牛不敢隐瞒，点点头，将方才的情况，及对话都复述了一遍。
　　潘金科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满脸懊恼，“哎呀，原来是楚大人。”

　　“快快，大牛，快让人打开城门，恭迎钦差大人。”潘金科非常激动，喜形于色。
　　快速又略显慌乱，吩咐大牛，自己则匆匆下楼，在城门口站定，理了理衣裳，目光坚定注视前方。

　　厚重的城门在一小队人的努力下，缓缓打开，发出浑厚的响声，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两位“有心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有笑容，眼中含泪，个中滋味，其间意义，只有心中明了。

　　潘金科小跑着过去，跪在楚大人面前，四目相对时，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双唇，大声道：“学生，凉城县令潘金科拜见恩师。”

　　额头触地，三叩大礼，让在场人动容。楚大人含着泪将他扶起来，心中满是欣慰，连道三声“好！”
　　“学生不负恩师期待，不负头顶乌纱帽，全城百姓安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潘金科便搀扶着楚大人进城。
　　楚大人到底是年岁大了，加上舟车劳顿，三餐不定，身体也出了不少问题。

　　“老师先入城歇着，余下之事，由学生去安排，您莫担心。”
　　楚大人点点头，看着城中人井井有条地忙碌，又见潘金科一声令下，四周围过来不少帮忙的百姓。

　　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粮食搬完了，还给同行人安排了住宿，又让人安置了同行难民。

　　心中欣慰又有些自豪，这说明了潘金科做得很好，百姓们都很爱戴他。
　　“见到此番场景，为师颇为欣慰。”这让楚大人安心，倒是睡了个好觉。

　　楚大人歇下后，潘金科便继续忙碌起来。
　　他与楚大人接触算不上多，但进京赶考时，楚大人私下帮他不少，也给了他许多建议。

　　每次与楚大人交流，都让潘金科受益匪浅，便征得楚大人同意，认他为师。
　　就此，二人便以师生之名相处，潘金科有疑问也会请教楚大人。
　　任命下达，来凉城前的那段时间，两人私下探讨多次。

　　倒是来了凉城之后，便很少通信了，即便通信，也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毕竟楚大人在京城，如同行走在刀刃上，要步步谨慎，决不能让政敌有可趁之机。

　　这一次，潘金科也想不到楚大人会亲自来。
　　翌日，师生二人，加上靖城的萧卓，三人讨论了一上午。

　　“若是将西北百姓集结起来，大举南下避难，人数之大，恐怕没有哪座城愿意收容。”
　　“可若是留在西北，没有水源，处处干涸，恐怕也撑不住太久。”

　　这是进退两难啊！潘金科忧愁万分，长出了不少华发，白了青年头。
　　“是啊，大人。”萧卓家世虽好，也是个有志青年，但在西北这么久，清楚实情，容不得他乐观。

　　“嗯。”楚大人皱着眉头表示认同，“现下亟待解决的，还是水的问题。”
　　楚大人背着手，走向窗边，望着园中一片荒芜，拳头忍不住攥紧。
　　“搬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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