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作者:李佩玲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四十九章:悲恸


      独孤氏临产的前几日,独孤蔓殊就住进了宫里,日日陪在她身边。
      这一日一听到有动静,独孤蔓殊快步走到独孤氏的寝宫前,她看着宫人将一盆一盆血水端出来。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也不怪她着急,这都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了,只怕大人和孩子都快要坚持不住了。独孤蔓殊听见独孤氏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她紧张到不行。多次想要冲进去,但宫人阻拦着,她也不能强行闯进去。
      直到手帕被她扯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寝宫里才有了动静,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忽然,独孤氏凄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独孤蔓殊再也顾不得礼节,推开了她们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宫人们跪了一地谁都不敢动一下。独孤氏面无血色,虚弱的泣不成声。独孤蔓殊快步走上前去握着独孤氏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寒冬腊月里的冰块。独孤氏忽然朝着独孤蔓殊笑了笑:“快,快来看看我给你生的小外甥。看看这小模样可俊了,你摸摸他的小脸,多可爱。”独孤蔓殊这才留意到宫人手中小小的婴孩,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襁褓中。独孤蔓殊看了一眼,只见那婴孩浑身发紫已然没有了呼吸。
      忽然,有宫人大叫了起来,“不好,皇后娘娘血崩。”独孤蔓殊立马转过身去看向独孤氏,只见她面如金纸却仍是笑着看向她,独孤蔓殊急道:“快叫太医!快!”她心里很清楚血崩对于一个产妇而言会有什么后果,但她不愿放弃一丝希望。“傻妹妹,别叫了!没用的,是长姐福薄怨不得别人。”独孤氏无力的说着。独孤蔓殊感觉到她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在流逝,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宇文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刚刚出生的儿子和快要离开的妻子。独孤蔓殊不舍的放开独孤氏的手走出了寝宫,她站在寝宫前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此刻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才符合时宜。
      阿芷站在她身边,过了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说话。半晌,阿芷将她拉到了角落,“我怀疑皇后娘娘和小皇子是被人害死的!”独孤蔓殊惊愕的看向她,“说下去。”“有一个稳婆是今天临时过来帮忙的,之前并没有见过。虽然我没见过别人接生,但我看她的动作似乎并不希望小皇子出来。”阿芷一边流着泪一边说道。“我知道了,你进去里面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独孤蔓殊轻声说道。
      这时,寝宫里传出宇文毓失控的叫声。她知道,她的长姐没了,那个疼爱她的长姐不在了。
      天忽然打起了雷,‘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却已经乌云密布。看吧!连老天都难过得哭了起来。她来这四面高墙的深宫里是为了她长姐和小侄子,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她捂着有些呼吸不畅的胸口快步往宫门走去。
      大雨滂沱,像是要淹没整座长安城。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她身上,她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就这样,她漫步在只有她一个人的长街上。走了许久,久到她的鞋子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看着熟悉的景致,她知道过了这个拐角就到府里了。她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可紧闭的大门丝毫没有要为她敞开的意思。独孤府已被空置了将近一年,要是有人帮她开门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不管不顾的在拍着门,嘴里喃喃道:“你们都去了哪?怎么不给我开门,你们都不要我了吗?”声音都被雨声掩盖了,就连她自己都没听到她的声音。忽然,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将她的手从门把上掰了下来。她警惕的甩开那人的手,快速的转过身去。独孤蔓殊只觉的那人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却听他说道:“蔓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全身都湿透了,我送你回去吧!”“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住在这里,你要送我去哪!”独孤蔓殊反问道。“我是宇文邕,记起来了吗?”宇文邕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是辅城王,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在等长姐他们给我开门,一会我就进去了。现在雨这么大,要不,你跟我一起进去避雨吧!但他们不知道去哪了,我敲门敲了许久都不见他们出来。”独孤蔓殊有些沮丧的说道。“这么大雨,他们可能听不到。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你这副模样要是生病了长姐可是要担心了。”宇文邕看着她湿透了的衣衫说道。独孤蔓殊这才留意到自己的衣服,“我的衣裳怎么都湿透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那走吧!我带你去换衣裳。”宇文邕继续说道。“我跟你走了,要是长姐出来没看到我定会责骂我的。”独孤蔓殊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你长姐我也认识。我跟她说一下就好,但你要是生病了她才会真的责骂你。走吧!别一会真的生病了。”宇文邕又接着说道。独孤蔓殊有些为难,但还是跟他上了马车。
      走了大半个长安城,独孤蔓殊困倦至极,坐在马车里很快就睡了过去。宇文邕怕她着凉,于是将身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到了杨府,她的衣裳已经半干了,宇文邕将她从马车里抱出来交到杨坚手上,说道:“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去了,蔓殊受了刺激像是不记得了一些事,从皇宫走到独孤府,等她长姐给她开门。你们悉心照看着吧!本王有事先走了。”“多谢辅城王!”杨坚抱着睡着了的独孤蔓殊快步走回了卧室。
      换好了衣服的她仍在熟睡。杨坚用手爱怜的抚上她的脸颊,成亲时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不过才过了一年多就瘦得不像样。刚刚从父母离开的悲痛中走出来,现在又要面对长姐的死,她一介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不那么难过,杨坚在心里想着。卧房的门不合时宜的被敲响,杨坚皱了皱眉,放低声音道:“何事?”门外回答道:“少爷,夫人请你过去一趟。”“知道了。”杨坚回应道。杨坚吩咐了侍女照看好独孤蔓殊,然后才离开。
      看着儿子步履匆匆,杨夫人欲言又止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杨坚见她不说话,于是便开口道:“母子唤儿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皇后娘娘难产,和小皇子一起去了。蔓殊承受不住打击在路上昏了过去,辅城王碰巧在路上遇到将她送了回来。”杨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坚,“你说什么!皇后娘娘去了,还和小皇子?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母亲不要太难过,要是没什么事我回去照顾蔓殊了。”杨坚轻声说道。“你去吧!好好照顾她。”杨夫人用手帕抹了抹快要滴落的泪水。
      杨坚回到卧房时,独孤蔓殊已经醒了过来,她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严实得就像是一只蚕茧。杨坚在床边坐了下来,“夫人,你醒了?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杨坚说完便站了起来。当他正要走开的时候,独孤蔓殊拉住了他的手,“别走。”语气里带着恳求的意味。
      杨坚握住她的手又坐了下来,“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陪着你。”杨坚将包裹着她的被子拿走,然后把她搂进怀里。“你再睡会,我会一直在这里。”杨坚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她却摇了摇头:“头有些疼,睡不着。”“没事,我给你揉揉就好。”杨坚轻声说道。
      “杨坚。”独孤蔓殊忽然喊他的名字。“嗯,我在。”杨坚顿了顿,随后又继续着自己的动作。“长姐不在了,你知道吧?我那小侄子还没出娘胎就没了。”独孤蔓殊吸了吸鼻子,然后又说道:“那小模样长得可俊了,长大后定会迷倒不少姑娘,只可惜,我们都没办法看到他长大的模样。”
      杨坚没有说话,搂着她的力度却加大了几分。“阿芷跟我说,长姐难产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事实如此,我势必要将那人揪出来千刀万剐。”独孤蔓殊满脸悲凉的笑道。“交给我吧!你安心在府里等消息就好。”杨坚只想她在府里好好休养,不希望她这样劳累。
      独孤蔓殊却拒绝道:“长姐的事我不想假手于人,你明白吗?”杨坚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总要在你我之间分个彼此。”“并没有,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第一个想起你。”独孤蔓殊轻声说道。“这样还差不多,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太劳累了。”杨坚摸了摸她毫无肉感的下巴。
      萧安得知消息从青竹山日夜兼程赶回来已经是第五日上午,总算没有错过送独孤氏最后一程。从宫里出来,高颎和她们俩坐着同一辆马车。“阿蛮,你怎么把阿芷带出来了。”独孤蔓殊转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阿芷,叹了口气说道:“阿芷本就是我独孤家的家人,长姐已经不在了,她也就没必要留在宫中。”
      “说的也是,反正你身边也没个人跟着,阿芷在你身边我们也放心些。”萧安轻声说道。“小姐,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我...”阿芷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阿芷,那件事回去再说。”独孤蔓殊打断她道。高颎和萧安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抬头看向她。独孤蔓殊看了看他们俩,不疾不徐的将食指放在嘴巴前,“回去说。”
      他们没有直接回杨府,而是去了高颎的住处。“阿芷,你说长姐是被人害死的?虽说后宫人心险恶,但宇文毓刚刚登基不久,他的后宫也没几个人啊!不然我们也不会毫无防备。”萧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后宫不过是原来从王府过去的旧人,她们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我们不妨把范围放宽一些。”高颎笃定的看向他们。
      “我跟阿熲的看法是一样的,我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人,现在就差证据来证实我的看法。阿芷说替长姐接生的那个稳婆事后就不见了,我找人去查了一下,那个稳婆已经溺毙在冷宫的水井里。而且,她并不是宫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现在宫里也正在查这件事,但我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查出结果的。”独孤蔓殊声音淡淡的。
      “是啊,即便他们查出来了不可能公诸于世。所以,这件事还得靠我们自己。既然她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宫中,那必然是有人给予她方便。我找人查一下长姐临产的前一天宫中的人和事。”高颎想了想,然后说道。“好,那就从宫里先查起。但这件事一定要小心保密,毕竟我们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在明面上对抗。如果让他有所察觉,别说我们的身家性命不保,恐怕还会牵连其他人。”独孤蔓殊慎重的提醒他们。
      “我这段时间留在长安,先不回青竹山,有什么事也可以相互照应。”萧安在一旁看着他们说道。“萧安,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有我和阿熲就行了,你不必和我们一样以身涉险。”独孤蔓殊将手上的杯子搁在茶几上。“为什么我就不能参与进来,那个也是我的长姐。你们是打算孤立我吗?”萧安不乐意的看着她说道。
      “萧安,阿蛮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我们三个没必要把性命都搭进去。”高颎看着萧安轻声说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萧安十分晦气的说道。独孤蔓殊和高颎看到她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那你暂时留在长安。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手。”独孤蔓殊看着她轻声说道。他们围坐在石桌前,谁都没再说话。半晌,独孤蔓殊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到杨府找我。阿芷,我们走吧。”
      杨坚见独孤蔓殊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快步迎了过去,“夫人回来了,累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甜汤。”“先放着吧!没胃口。阿芷以后跟着我,你让人给她准备间卧房。”独孤蔓殊看向一旁的杨坚说道。“好,我先扶你进去。”杨坚将她护在怀里。独孤蔓殊失笑:“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独孤大人和崔氏去世的这一年来,独孤蔓殊的日子不好过,杨坚也好不到哪。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都看在眼里。
      “胡说八道!你再乱说话我可是要生气了。”杨坚故作生气的样子,脑海里却浮现出宇文邕送她回来时的场面。如果不是宇文邕,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夫君,我没事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独孤蔓殊伸手抚上他俊朗的脸庞。杨坚握着她的手笑道:“我觉得你用词不太准确,不应该是担心,要是换成关心那就很恰当。你是我夫人我自然会关心你,这个说法没问题吧!好了,先进去吧!”“咬文嚼字!”独孤蔓殊无奈的看着他。
      阿芷随管家出去了之后,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独孤蔓殊喝了两口甜汤,像是不经意的说道:“母亲找我了,为了要给你讨二房的事。”“这事你别管,我会跟她说的。”杨坚不愿再说下去。“我发现你坚贞得有点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节奏,你最好立下字据说是你自己不愿纳妾。最好也别青史留名,否则将来人们提起独孤蔓殊首先就会想起‘妒妇’这两个字,如果你的名气再大一点,那‘天下第一妒妇’就非我莫属了。”独孤蔓殊打量着他。
      “行,我待会就去立下字据,绝不会让天下人误会你,这样总可以吧!”杨坚讨好的说道。独孤蔓殊忽然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没办法替你绵延子嗣怎么办?”杨坚忽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然后才说道:“没有子嗣便没有子嗣,此生有你便足矣!替杨家开枝散叶的事情就交给家里的其他兄弟。”独孤蔓殊看了看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坚见她眼神黯淡了下来,执起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别老是想这些事情了,容易伤神。子嗣的事情随缘吧!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就算偶尔被你捉弄我也甘之如饴。”杨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独孤蔓殊苦笑了两声,“回不去了!”眼眶的泪瞬间凝结滴落在案几上。
      看着独孤氏的棺木被抬走她没有哭,因为她不想让萧安和高颎担心。她也并不希望杨坚担心,但此刻她再也阻止不了情绪的崩塌,伏在杨坚的肩头上痛哭失声。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564042/4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