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随着的锦云离开，席间就变成了寻常的官场应酬。宇文胄总算是将独孤蛮从他那乘龙快婿的名单中剔除了，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忘记当下的大案是她和杨坚在帮着忙。所以，待她仍是十分客气。
　　众位官员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林大人和他们俩借说明日还要办案便就酒给挡了回去。宴席结束后，他们三并排走着。独孤蔓殊在席上说了太多话，这会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却听杨坚轻声说道：“宇文家的这位女公子是怎么回事？看今晚这情形，宠得有些不分场合啊！”林大人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旁人，然后才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是在外面抱养的！不然，你以为宇文胄还能有自己的子嗣！”独孤蔓殊在一旁听着，觉得一头雾水。正等他们往下说，可他们却不再说话了。
　　各自上了马车，独孤蔓殊这才开口问道：“方才林大人说宇文胄不能有自己的子嗣是什么意思啊？”杨坚没好气的说道：“姑娘家家的，关心人家的子嗣做什么！我还没说你呢！你那胡诌的本领可是越发的厉害了，都妻妾成群了。”“幸好他及时打消了那个念头，不然我可要子孙满堂了！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又不能真的把她娶回去。”独孤蔓殊轻声笑道。
　　忽然，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从嘴角消失。杨坚看着她这个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忙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半晌，独孤蔓殊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忽然好想回长安，想娘亲、想独孤大人还有萧安和阿熲，我还没试过跟他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好想他们。”杨坚长臂一伸，将她搂进了怀里，叹了口气说道：“眼下这个案子还没结，况且你还答应了林大人要帮他查清这个案子的，想要马上回去恐怕是不行了。”
　　“我知道，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失信于他。那就只能等这个案子水落石出了再回去。”独孤蔓殊轻声说道。“但你这个样子可不要让外祖母瞧见了，不然她老人家会担心的。”杨坚想了想，然后说道。独孤蔓殊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次日一早，杨坚就带着独孤蔓殊到了府衙。张捕头一见到独孤蔓殊便迎了过来，满脸喜色的说道：“独孤公子，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是西郊那边有什么发现吗？”独孤蔓殊立马追问道。张捕头立马收敛了笑容，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西郊，昨天街上的那人果然是犯了事的。竟是个人口贩子，专门拐卖妇人和幼童，简直是罪大恶极。”“那还真是歪打正着，被拐的人解救出来了吗？”独孤蔓殊问道。
　　“解救出来了，已经有人在安顿他们了。”张捕头眉宇间难掩喜色。“那西郊呢？有没有查出什么？”独孤蔓殊看着他开口问道。张捕头抓了抓脑袋，面露难色，道：“去西郊那边的兄弟回来说，那边曾经被掘过的坟墓都已经被人按原样填好立了堆，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那里到处都是荒坟堆，这样去那里想找出什么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大海捞针。凶手在现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这件案子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一件悬案，水落石出之日就会遥遥无期。”独孤蔓殊叹了口气说道。张捕头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说法，然后说道：“我让兄弟们再过去看看。”“等会，既然要去那就要先做足准备，不要只是去走个过场。先查一下，葬在西郊的死刑犯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另外就是跟他们在世的亲属现在身在何处。”独孤蔓殊细细的叮嘱着，张捕头答应着便去安排工作了。
　　独孤蔓殊转过身去，见杨坚正在和林大人说话，她缓步走了过去。待她走近了，林大人看着她开口说道：“这些天都没有查到实质性的东西，看来这件案子还真是棘手啊！死者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那道切口就已经没有别的线索了。”
　　“那道切口就已经是很好的线索了，像那样的切口可不是一般的利刃能造成的。必须是干将莫邪那样的神兵利器，再由一个顶级的剑客执剑才能做得到。”杨坚思索着说道。“还有一点就是，凶手极有可能是荥州本地人。”独孤蔓殊轻声说道。
　　“何以见得？”林大人看向她问道。“昨日在街上排查时，我从一个馄饨摊子老板处听到当地有个说法，那就是，如果这个人身首不能同葬是没办法投胎转世的。所以，我猜想凶手很有可能是当地人。”“也不一定就是本地人，凶手也有可能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说法才将人分尸，那这个凶手一定十分痛恨死者。”杨坚当下否定了她的猜想。
　　气氛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这些线索都太不经得起推敲了，破案之日是不是真的会遥遥无期。这时，林大人忽然说道：“我们不妨从两处开始着手去查，一边着手去查荥州比较有名气的剑客最近的行踪，和近期来过荥州而又有名气的剑客。”独孤蔓殊和杨坚抬头看向他，独孤蔓殊开口说道：“这个法子不错是不错，只是剑客平时都是来去无踪的，想要知道他们的行踪那简直是难于登天啊。”
　　“既然在这讨论不出个结果，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林大人要不要一起？”杨坚看着林大人说道。林大人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走不开，就劳烦二位费心了。”独孤蔓殊和杨坚骑着马离开了府衙。
　　独孤蔓殊的马和杨坚的马并排着走在街上。忽然，她叫住了杨坚说道：“昨天发现一个摊子的馄饨很好吃，你要不要去尝一下。”“好啊！劳烦夫人带路。”杨坚笑了笑说道。独孤蔓殊懒得跟他计较，于是策马走在了前头。
　　到了馄饨摊子前才想起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摊子坐满了人，老板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独孤蔓殊转头看了看杨坚，说道：“要不，我们改天再来？”“无妨，再等等！反正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盯着那两户人家，在这里一样可以看得到。”杨坚轻声说道。
　　独孤蔓殊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觉得他们两家哪家的嫌疑更大一些？”“说不上谁的嫌疑更大，扈大娘那边肯定是跟什么人暗中来往，而她对我们隐瞒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另外，她昨日提到的‘又是嫌疑犯’一说，我们也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会有所关联。至于打铁铺那里，怪就怪在她对于捕快的问题回答的太有条理了，就像是早就想好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因为一般人对于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通常不会有太深的记忆，而她却不一样。还有就是，她表现出来的气度绝非是一个寻常打铁匠妻子该有的。”
　　“对，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对于张家娘子的表现，我也觉得有点问题，她好像早就在那等着我们一样，而且表现得过于镇定。”独孤蔓殊回想着昨日的画面。
　　这时，张捕头带了几个人从远处朝他们走来，待走到他们跟前才说道：“两位公子，林大人让我们过来瞧瞧有没有能得上忙的。”“暂时还没有需要你们的，你们就在街上巡逻，要是有什么发现再来找我们。”独孤蔓殊看着张捕头说道。
　　捕快们正要转身离去，却听独孤蔓殊又说道：“等等，张捕头留下来。”看着其他捕快离开了，张捕头才问道：“独孤公子，是有什么安排吗？”“嗯，你跟我去个地方。”独孤蔓殊轻声说道，说完便转身看向杨坚。“注意安全，我在扈大娘家对面的茶楼等你。”杨坚看着她说道。
　　独孤蔓殊点了点头，又对张捕头说道：“张捕头，你等我一会。”说完便转身走到馄饨摊子前，对着老板说道：“老板，劳烦帮我做两碗馄饨，我要带走。方才听你说你的锅坏了，正巧我要去一趟打铁铺，需不需要我帮你捎过去？”“这样，那真是多谢公子了。我这正愁抽不开身呢！这两碗馄饨就当是老朽答谢你的。”张捕头从老板手中接过坏了的铁锅，而独孤蔓殊则用托盘端着两碗馄饨在老板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
　　好在她早就提醒过张捕头，跟她出来办案要穿便衣，不然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打铁铺，那两口子准会招人非议。站在打铁铺前，眼前的那扇大门依旧紧闭着，写着‘铁’字的招牌随风摆动。张捕头和独孤蔓殊对视了一眼，然后提着铁锅走到了大门，正当他要敲门的时候，门就应声而开了。
　　张家娘子像是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们，问道：“二位，这是？”独孤蔓殊走上前去，说道：“馄饨老板的锅坏了，我们帮忙拿过来修补修补。摊子上又没有位子，我顺便借个地方吃碗馄饨，不知道方不方便？”张家娘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方便...方便，二位进来吧！”
　　独孤蔓殊端着馄饨也不等她招呼，大喇喇的就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没见到张铁匠啊？有事出去了吗？”独孤蔓殊装作不经意的将屋子扫了一眼。“我刚想跟二位说，你们恐怕要白跑一趟，我相公的手受伤了，干不了这活。”“噢，那还真是不巧。不知道张铁匠是怎么受的伤，恰巧我略懂岐黄之术，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独孤蔓殊看着她说道。
　　“不劳公子费心，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张家娘子推辞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忽然，独孤蔓殊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瞧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这碗馄饨是那老板让我送过来给张铁匠的。我听老板说，张铁匠是最喜欢吃他做的馄饨了，几乎每天都要去吃上一碗。不得不说，这老板还挺贴心的。知道张铁匠受伤了不方便外出，特意让我送过来。快让他出来吃吧！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便往嘴里送了一颗馄饨进去。
　　“实在抱歉...”张家娘子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只听那男人声音十分的浑厚，说道：“娘子，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从内室走了出来，真是独孤蔓殊昨日见到的张铁匠。“你怎么出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张家娘子责怪的说道。
　　“我是看娘子出来了这么久，又听见外面有声响所以就出来看看，原来真的有客人在。”张铁匠看着独孤蔓殊说道。“实在是抱歉，打扰到你休养了。我这也是受馄饨老板的托，将这口坏了的锅拿过来补一补，却不知张铁匠的手竟伤着。不过，这锅只是裂了一点点需要修补的地方不多，不知张铁匠能不能稍微指点指点我这位兄弟，由他来修补。”
　　不待张铁匠开口，张家娘子却抢先开口说道：“公子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们是靠这手艺吃饭的，又怎能轻易外传。”独孤蔓殊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抱歉，我只是想着那老板还等着这口锅做生意，竟忘了替你们考虑！是我思虑不周，抱歉啊！不管这口锅的事了，张铁匠，快来吃馄饨这马上就要凉了。”她说到最后，仍旧不忘招呼张铁匠吃馄饨。
　　“多谢公子好意，相公他正在忌口吃不得杂食。”张家娘子冷冷的说道。“那可就没口福了，既然这样，那这两碗馄饨可就都归我了。”独孤蔓殊贪婪的看着另一碗馄饨，然后用手将它挪到自己面前。于是，她就这样慢悠悠的在打铁铺里吃完了两大碗馄饨。
　　走出打铁铺，她一边打着嗝一边嘱咐张捕头将馄饨摊子的东西还回去，自己则到茶楼和杨坚会合。
　　杨坚看着她不停的打嗝，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说完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她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这才好了一点，说道：“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有点撑。”“你...”杨坚被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久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好样的。”
　　独孤蔓殊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嬉皮笑脸的说道：“别夸我，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随后，有些严肃的说道：“说正事，我怀疑我刚刚见到的张铁匠是假的。”杨坚抬眼看了看她，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从我在馄饨老板那得知，张家这两口子的感情一向不和睦，张铁匠也经常动手打他娘子，可见张家娘子在张铁匠面前是说不上话的。但方才我看到的张家娘子跟张铁匠却不是这样的，反而是张铁匠更顺从他娘子。还有，张铁匠在手受伤前几乎天天都会去吃一碗馄饨，但我方才当着他的面连吃了两碗馄饨他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人对于自己喜欢的食物是最没有抵抗力的，况且他已经有几天没吃了。还有一点就是，张家娘子推说张铁匠的手受伤了不能动手干活，我让他指点张捕头修补那口铁锅，她的反应异常激动，我怀疑张铁匠的手并没有受伤，而是装作受伤以防有客人上门而露了馅。”独孤蔓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杨坚思虑了一会，然后说道：“的确可疑，那让张捕头安排人暗中观察，看他们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你这边有什么发现没有？”独孤蔓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扈大娘家紧闭的大门。“没有，扈大娘出去买了菜又回来，但始终都只是她一个人，并没有人随同。看来，我们今天晚上还得在这里值夜啊！马上就要到十五了吧！今天天气不错，想必，晚上的夜色定然很美。良辰美景，佳人在侧，我杨坚这是何德何能啊！”杨坚嘴角轻扬，伸手就要抚上独孤蔓殊的俏脸。
　　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嫌弃道：“咿呀...我刚到这里就给我看这些。二位，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独孤蔓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转头看了过去。下一刻，一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独孤蔓殊瞪大了双眼，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萧安。”
　　看到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些。她忙拉着萧安在自己身旁坐下，眉眼弯弯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啊？不会是像我一样离家出走吧！”“咱家有你这股歪风就已经不得了了，我就算了。是我们的这位杨公子写信让我来的，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萧安看了看杨坚说道。
　　“前几日看你老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猜想你应该是想家了，但你又没说什么时候回去，所以我悄悄的给阿熲写了一封信。怎么就你一个人，阿熲没来吗？”杨坚看向萧安。“他有正事要做，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萧安轻声说道。
　　独孤蔓殊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觉得酸酸的，抬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说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萧安摇了摇头，说道：“不饿，方才在外祖母那吃过饭了。”
　　“敢情你不是第一时间来找我的啊！害我自顾自的在这感动了半天。”独孤蔓殊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这事...你看开点！”萧安悠悠的说道。
　　“出门的时候，义父让我带了点东西给你，我没敢接！”萧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道。“他给你你就拿给，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客气个什么劲！”独孤蔓殊嘟囔的说道。“你就不问问他给我的是什么？”萧安故意提醒她道。
　　独孤蔓殊这时来了兴趣，忙问道：“那你快说，独孤大人让你带什么东西给我？”“祠堂里供着的‘家法’！”萧安抬眼看着她说道。独孤蔓殊端起杯子想要喝口茶来缓解一下心情，但放在嘴里才发现是个空杯子，于是又默默的放了下来。
　　这时，坐在一旁的杨坚十分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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