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小舅子，忙着呢？”杨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独孤蔓殊身后。她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胸口，十分不满的看着杨坚，道：“姐夫，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别人身后，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杨坚一脸歉意，道：“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可我在这里都转了好一会了，你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我，真是令人难过。”说到最后竟叹起气来了。
　　“这不是在忙着吗！哪有空去留意其他的，你那边什么情况了？”独孤蔓殊转移话题说道。杨坚摇了摇头，“没有新发现，你这边呢？”独孤蔓殊也摇了摇头，说道：“一样，没有什么进展。衙差兄弟说是在排查，实则是在做家庭调节，什么家庭纠纷、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抛了出来，就是跟本案没多大干系。”独孤蔓殊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最近西郊的坟墓被人动过手脚，我怀疑跟本案有关联。”
　　“只是怀疑？有没有实质的关联？”杨坚问道。独孤蔓殊摇了摇头，道：“没有，排查了这么久也就这个值得继续去查探的。”杨坚正要说什么，这时有个衙差走了过来，说道：“两位公子，这条街都已经排查完了，稍后我将笔录整理好再呈给二位。”“真的都排查完了吗？”独孤蔓殊加重了语气问道。
　　那衙差支吾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回公子的话，有人在的排查完了。但还有几户没人在家，所以就直接略过了。”杨坚和独孤蔓殊对视了一眼，然后，杨坚又看向衙差，道：“是哪几户？带我们去瞧瞧。”
　　随着衙差去到其中的一户人家，果然大门紧闭，任由衙差怎么拍门都没人应答，看着大门上布满灰尘，十有八九是真的没人。“这一家先做好笔录，我们现在去下一户人家吧。”独孤蔓殊开口说道。
　　衙差跟在他们二人身旁，提醒道：“二位公子，这一家的扈大娘寡居了好些年，是荥州出了名的泼妇，二位可要小心应对。”“那岂不是人随其姓。”独孤蔓殊轻笑道。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扈大娘的家门前。一样的大门紧闭，但跟上一户不一样，这里很明显是有人长期在住的。
　　衙差站在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叫唤着，“扈大娘，在家吗？官府办案请开一下门。”独孤蔓殊则站在他身旁，四处张望着。衙差不厌其烦的继续敲着门，独孤蔓殊示意他停下来，细听之下屋里有声响，显然是有人在里面。
　　明明在家都不开门，这扈大娘莫不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站了许久，独孤蔓殊有些不耐烦了，叫道：“扈大娘，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可要冲进去了。”衙差暗暗给她竖起了个大拇指，扈大娘是谁啊？从来就没人敢这样跟她叫嚣。独孤蔓殊还想继续叫唤，这时，屋内响起了门闩刺耳的摩擦声。看来，里面的人是要出来了。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可并不是他们猜想的扈大娘张牙舞爪的跑出来，招呼他们的是泼出来的一盆水。杨坚眼疾手快的将独孤蔓殊护在了身前，自己用宽厚的背挡住了一整盆水，一滴水都没洒到她身上。独孤蔓殊楞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泼妇泼水？她看了看杨坚湿透了的后背，眼中的火苗瞬间窜了起来。
　　“扈大娘，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们在执行公务吗？你一盆水泼出来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我们知道？还是你就是杀人凶手！”独孤蔓殊看着扈大娘一连串的问了出来。扈大娘这泼妇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的，当下就炸了起来：“我都已经关了门，你们还这样没命的敲。我泼一盆水出来已经是对你们客气的了。你们办你们的案，我关我的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都这样说了，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的脑子是豆腐做的吧！不知道我家不欢迎你们吗！赶紧走，走，听见没有！”
　　衙差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讷讷的说道：“扈大娘，我们只是例行公务问几个问题就好了，你不必这样。”“我哪样了？你说我哪样了？”扈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推着衙差。独孤蔓殊看着实在是气不过，撸起袖子就要走过去干架。这时，身旁的杨坚一把将她捞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忘了你现在是男子，打女人可不行！”
　　独孤蔓殊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深吸了一口气，她忍了！
　　“扈大娘，平白打扰到你是我们的不对。但我们公务在身也实在是无法，只是简单几个问题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还希望你配合一下。要不然背上犯罪嫌疑的名声可不好，你觉得如何？”杨坚看着正在推搡着衙差的扈大娘轻声说道。扈大娘抬眼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杨坚，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呆滞颓坐在门口，嘴里喃喃的说道：“犯罪嫌疑！又是犯罪嫌疑。你们问吧！我回答就是了。”
　　看到她忽然的转变，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衙差迟疑了一会，然后开口问道：“你家里最近有没有外地来的亲戚？”“亲戚？我的亲戚早就死绝了，荥州城谁人不知我扈大娘性格孤僻，无亲朋无好友！你们现在来问我这些，是故意来埋汰我的吗？也是，官门中人不是一向都这样冷血无情的吗！”扈大娘说着说着竟诡异的笑了起来。
　　独孤蔓殊抿了抿嘴，看着眼前的妇人有些可怜却又觉得诡异，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杨坚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杨坚说着便拉着独孤蔓殊往外走去。待他们走远了，扈大娘仍旧坐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姐夫，你这衣服都湿透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换一身？”独孤蔓殊看着杨坚说道。“不碍事，先把剩下几家都排查完了再回去。”杨坚轻声说道。“嗯，剩这几家应该很快就完事了。”独孤蔓殊说着又看向身旁的衙差，说道：“方才扈大娘说的都是真的吗？”衙差点了点头，“的确，她家几乎没人来走动过。”独孤蔓殊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那可以将她排除在外了。”
　　“不，她在说谎！”杨坚忽然说道。身旁的两人抬眼看向他，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如果按她所说，那屋子应该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但我看到的可不只是一个人的脚印。说不定，她就是想用自己跋扈的名声来掩盖一些东西。所以，这扈大娘绝不止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杨坚轻声说着。
　　接下来的两户，也都是大门紧闭。他们无法只能离开去下一户，这也是最后一户。“打铁铺啊，那两口子去看大夫了。说是那张铁匠的手受伤了，我们站在这先等会。”独孤蔓殊看着打铁铺紧锁的大门说道。话音未落，打铁铺的门竟从里面被打开了，原来人已经回来了。
　　张家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他们说道：“三位官爷，是有什么事吗？”衙差率先走了上去，说道：“例行公务，还请张家娘子配合！你们家最近有没有亲戚走访？”“有的，有个亲戚来过但只停留了一天就离开了。”张家娘子说道。衙差看了看独孤蔓殊和杨坚，又问道：“那他是哪天离开的？”“大前天一早离开的。”张家娘子又说道。
　　“那没事了，多谢张家娘子。”衙差十分客气的说道。张家娘子抿嘴笑了笑，随后便又走进了打铁铺。
　　“大前天一早离开的，按仵作推断，死者最多是在前天晚上被人杀害的。按这个时间推算，那张家的亲戚既不会是凶手也不可能是死者。”衙差喃喃的说道。“一切都刚刚好，但总觉的好像哪里不太对。”独孤蔓殊看着衙差手上的笔录说道。“我们先回去吧！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得出结论，等会还要去刺史大人府上。”杨坚轻声说着。衙差闻言，跟他们道别后便离开了。
　　回到崔府，独孤蔓殊坐在院子里休息，杨坚却叫道：“阿蛮，过来帮我挑衣服，我穿哪件去拜会我们的宇文大人比较好。”“自己挑，我忙着呢！”独孤蔓殊趴在石桌上动也不想动。“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帮你挡扈大娘那盘冷水，我至于当街变成落汤鸡吗！”杨坚在屋里数落着她的无情无义。
　　独孤蔓殊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根本就没听到杨坚在说什么！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马车上，躺在了杨坚的怀里。杨坚见她醒来了，便轻声说道：“这里离刺史府还有一段路，你再睡会吧！”独孤蔓殊‘嗯’的应了一声，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杨坚爱怜的抚着她纤细的背脊，眼中是无尽的柔情。
　　到了刺史府，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宇文胄早已安排了仆从在府门前候着，看着一路的雕梁画栋，假山奇石，荥州城最奢华的府邸不过如此。
　　独孤蔓殊和杨坚肩比着肩走进了宴客厅，席上只有个林大人是她见过的，除林大人之外便都是荥州的高官。独孤蔓殊和林大人打了声招呼，聊了几句今日的进展便没再说什么了。杨坚携她坐到了席上，这时，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说道：“这两位想必就是杨公子和独孤公子吧？真是久仰久仰，我敬二位一杯！”
　　杨坚见状忙站了起来，“高大人客气了，作为小辈我们敬你才是。”“是啊，应该由我们来敬高大人才是。”独孤蔓殊也跟着说道。那高大人眉开眼笑的说道：“两位竟然认得我，这真是高某的荣幸啊！”“自然是认得的，在场的诸位可都是宇文大人的左膀右臂，是我们小辈学习的楷模。”杨坚这一番话下来，谁都不得罪。
　　高大人兴高采烈地举起杯子，说道：“如此，就让我们先喝了这一杯！”独孤蔓殊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可‘酒’一入口她就知道不对劲，这哪是什么‘酒’啊！分明就是水，不用想都知道是杨坚干的好事。只是，他究竟什么时候将酒换成水，她竟然毫无察觉。
　　这时，旁边的官员也都走了过来，纷纷向他们敬酒。而本次宴席的主角，宇文胄却迟迟没有露面。
　　独孤蔓殊正嘀咕着，宇文胄终于出现了，身边还蹦蹦跳跳的跟着个姑娘。见到那姑娘的容貌后，杨坚和独孤蔓殊对视了一眼，那不是他们前些日子在茶楼里遇到的锦云姑娘吗？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抱歉，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让大家久等了。”宇文胄看着众位官员说道。随后又看向杨坚和独孤蔓殊，笑道：“杨公子和独孤公子远道而来，在荥州可还习惯？两位公子坐过来吧！坐到我旁边，我们也好说说话。”他们不好推辞只好坐了过去。杨坚和独孤蔓殊相继在宇文胄身旁坐下，却又听他说道：“这是小女锦云，你们年纪相仿，想必会有共同的话题！锦云，好好照顾两位哥哥，不可任性知道吗？”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这究竟是哪门子的宴席。公不公，私不私的。这时，锦云说道：“爹爹，女儿跟两位哥哥早就见过了。你说是吧？独孤哥哥。”独孤蔓殊听着只觉得头发发麻。却不得不说道：“的确，我和锦云姑娘早有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姑娘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想必当日杨公子所说的话多半只是玩笑话。”锦云略带着腼腆说道。“你口中的杨公子是我姐夫，他时常与我开玩笑，想必姑娘不会在意他说的玩笑话吧？”独孤蔓殊笑道。
　　“当然不会，既是独孤哥哥的姐夫那便是自己人，我又怎会在意呢！”锦云轻声笑道。席间的可都是人精，一看便知道宇文胄在打什么算盘，当下便有人说道：“独孤公子和小姐看上去当真是般配！大人何不成全了这一双儿女，倒也是一段佳话。”这话深得宇文胄的意，却听他笑道：“我这当爹的能说的上什么，这还得要看他们俩的意愿！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
　　锦云忽然娇羞了起来，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呢！”“其实婚姻一事，姑娘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人人都要经历的事情。”独孤蔓殊一本正经的说着。杨坚则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看着她。
　　这时，有个官员说道“真不愧是大司马家的公子，通透。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喝上独孤家和宇文家联姻的喜酒了。”席间的官员煞有其事的纷纷向宇文胄祝贺。宇文胄眉开眼笑的说道：“多谢多谢，届时还请诸位务必到场！”
　　“只是，让小姐这样远嫁到长安，大人岂不是十分挂念！”另一官员又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她过得好便成。我挂不挂念的又何妨，日后自有人陪她！”宇文胄叹了口气说道。众位官员纷纷道了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宇文大人不必挂心，锦云姑娘要是与我成亲绝不会没人陪，这你大可放心。”独孤蔓殊保证着说道。“能得贤婿疼爱，是锦云的福气。”宇文胄十分感动的看着独孤蔓殊。
　　“我平日里事务繁忙，怕是没多少工夫待在府上。但我府上的七个姬妾...”独孤蔓殊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杨坚咳了起来，竟是被茶水呛到了。独孤蔓殊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姐夫，你不要打断我。既然是要谈婚论嫁，有些事肯定要事先说清楚。你说是吧？宇文大人。”
　　“你府中只有七个姬妾？尚未娶妻吧？”宇文胄脸色变了变。独孤蔓殊摇了摇头，说道：“尚未。”
　　宇文胄脸色这才缓了过来，说道：“这还差不多，我家锦云岂能居人之下！”独孤蔓殊忽然面有难色，说道：“听宇文大人的意思是打算将锦云小姐许给我为正妻？这恐怕不成。”宇文胄听到这话，脸色又变了变，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宇文胄的女儿还配不上你的正妻之位？”
　　“宇文大人请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在我看来正妻和姬妾都是一样的，人生在世能遇到的人数不胜数，但能在一起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我那七个姬妾也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她们相互间才能和睦相处。平日里一起赏赏花，练练书法，打打马吊。但最近却跟我抱怨，打马吊老是缺一个人，让我给她们再找一位妹妹回来。恰好，我与锦云小姐情投意合。只是我这正妻之位，家母在我年幼时便为我养了个童养媳。所以，我也是十分的为难啊！”
　　“独孤公子，不是还有个童养媳吗？加上七个姬妾刚好能凑两桌牌，怎么会缺一个人呢？”有个官员好奇的问道。独孤蔓殊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大人，你是不了解我那童养媳。她除了舞刀弄剑，最大的兴趣便是蹴鞠。她蹴鞠的技艺，普天之下要是她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如果哪位对蹴鞠有兴趣的，说不定会听过萧安这个名字！”远在长安的萧安忽然莫名其妙的打起了一连串的喷嚏。
　　“萧安？我知道，是那个蹴鞠很厉害的萧安！想不到她竟是个姑娘。”果然还是有人认识萧安的。“说起萧安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有一次我的一个姬妾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她，硬是被她踢得半个月都下不了床。”独孤蔓殊无可奈何的说道。随后，又听她说道：“说了这么久竟然有点饿了。”
　　“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锦云，你去催催厨房快点上菜！然后，你下去歇着吧！”宇文胄看着锦云说道。“宇文大人，要不我陪锦云小姐一起吧！”独孤蔓殊作势要站起来，却被宇文胄制止了，说道：“不必了，独孤公子是客人，怎好劳烦独孤公子呢！”“爹爹，我想独孤公子陪我一起去。”锦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独孤公子早已妻妾成群，仍旧央求着。
　　“我和独孤公子还有些公事要谈，你下去！听话。”说到最后，宇文胄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锦云只得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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