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一日一日的过去，萧安始终没有传来关于高颎的消息。红衣除了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好在军中的疫情得以控制这才让她感到些许安慰。这日，红衣又如往常一样到疫区去帮忙熬药。阿沐朝她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十分跳脱的小子，正是她那日在胡军医那看到的那孩子，也是胡军医的弟子。
　　红衣看了看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阿沐，她实在是看不惯他的别扭样，于是便开口问道：“阿沐有什么事就说吧！扭扭捏捏的干什么？”阿沐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闪烁，“公子，是这样的，那个，是胡旻想要在战事结束时跟我们回青竹山？不知可否？”原来是这件事，难怪他会这般紧张，萧安向来忌讳外人进入青竹山，红衣常说她紧张过头了。如果阿沐是向萧安提出这个请求，萧安必然是二话不说就直接拒绝的。
　　但阿沐此时将人领到了她面前，她若是直接拒绝了反而显得青竹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红衣转念一想，然后看向那个叫胡旻的小子说道：“怎么突然想去青竹山玩啊？”胡旻没想到红衣会突然问他，胡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阿沐将他推了一把，他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回洪公子的话，都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老是在我面前提及青竹山，我早就心生向往，却一直苦于没机会。这次见到你们可把我高兴的。”说到最后，一脸的神往。
　　“胡老军医言重了，现下离战事结束恐怕还有一段时日，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将士们痊愈，其他的都不在话下。”红衣轻声说道。胡旻听了红衣的话高兴的跳了起来，“我就说嘛，洪公子一定会答应的，偏就阿沐你小家子气。”阿沐有些气恼的看着他，“瞧你那得意劲，还不快赶紧谢过我家公子。”陶旻这才敛了敛神色，朝红衣欠了欠身，“多些洪公子给机会我上青竹山学习。”
　　红衣挑了挑眉，笑了笑却没再说话，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待她回过神，那对少年人早已走远了。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让堂堂的青竹山门主在这里当烧火丫头。”声音由远而近传入红衣的耳朵里。听到熟悉的声音，红衣回过头去。眼前的人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高颎，红衣只觉得眼睛热热的，心中的积压多时的忧虑瞬间烟消雨散，嘴上却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是这副表情啊。”高颎看着他微笑道。
　　半晌，红衣才说道：“这不是高大人吗？这段时日不见，是去哪风流快活了？”“胡说些什么，此番延误军机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不过，好在你们青竹山过来援助，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问题呢！不过，此番说来话长，直白点说就是我们半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把我们劫上了山。听着觉得稀奇吧！当时，他们的人比我们还要多上两倍，如果奋力厮杀也不是没有胜算，但我想要的是全身而退所以才耽搁了些时日。令我万万没想到的事，你竟然跑到前线来了。我一听到韦老将军说起就往这边赶了过来了，你在这里还好吧？”
　　红衣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然后说道：“看，我好着呢！”高颎看着她笑了笑，“你出来，罗大人没有阻拦？”红衣看向他，有些不解，“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怪怪的，我去做什么干他何事？的确，我出来他确实有所阻拦，但最终我还是出来的。说来，我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何必多此一问。对了，萧安呢？她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高颎看了看四周，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红衣身上。
　　“她没过来，要是我有什么不测青竹山还指望着她呢。”红衣说着又往灶里添了片柴。“你倒是视死如归，要是你有什么不测那就该有很多人跟着不测了。毕竟前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高颎有些语重心长的说着。“为什么就不是我该待的地方，身为一国的子民我还不能为他出一份力？你这是歧视。”红衣瞪了一眼他。“我的意思绝不是你所理解的意思，我现在还有军务，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还有，你在这里一定要做好保护工作。”高颎像个老母亲一样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当晚，隋军就被对岸的尉迟军袭击了，小半军粮被烧。至于疫区，小数行动不便的将士被烧伤，就连晾晒在外的连翘也未能逃脱化为灰烬的命运。所幸军粮被抢救的及时，剩下的还能勉强支撑一些时日。但疫情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少一味药，药效就会大大降低。附近的药物早已用之殆尽，向外支援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阿沐忽然两眼放光，说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籍，说附近这一带的山上盛产连翘。这么说来，我们完全可以到山上去采啊。”“不错，这一带的确盛产连翘。但若是平日说不定随处可见，但战事当前瘟疫横行。山上的草药恐怕早就被采一空了。”胡老军医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红衣站了起来，“话虽如此，但不去尝试一番又怎么知道事情的究竟呢！想必胡老军医你们早就向外求助了，却不知外援什么时候会到。但是干等着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到附近的山上找找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说不定外援到来前疫区就已经解除封闭了。不如我们来分工合作，青竹山外出寻药你们仍旧留在这里照看染病的将士们。”“既然洪公子早有计较，那便听从公子的安排。”胡老军医轻声说道。
　　回到营帐的时候，将士们依然步履匆忙，却比先前有序多了。红衣问了一旁的将士，说尉迟军派来夜袭的人已经被抓到了，但是不排除有隐匿起来的，现在正在排查。
　　时至半夜，营帐外已经没有了嘈杂声，只余将士巡逻的脚步声。早已疲倦不堪的红衣，放松了心神躺在榻上便沉沉睡去了。
　　天才蒙蒙亮，她便领着青竹山一行人站在了山脚下。果然，一路走去都没有看到一株连翘，有的只是残留在地上的残枝败叶。到了中午依然是毫无收获，这时已经有人开始气馁了。红衣坐在树荫地上休息了一会，看着眼前变成一个小点的军营，她告诉自己，绝不能空手而归，他们此刻是疫区的希望。
　　红衣站了起来，其他人见红衣没说什么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在她身后再细细地寻找着。终于，爬了几座绵延的大山发现了第一株完好的连翘，这让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虽然，它长在峭壁的夹缝里，但好在他们有备而来。阿沐将绳子绑在树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手脚利落的爬在峭壁上。虽然过程比较艰险，但第一株连翘终究是进了竹筐里。
　　她让大家分散来行动，这样就有机会找到更多的草药。阿芷执意要跟着她，生怕她会遇到什么意外，但被她拒绝了。她一个人朝着前方一直走去，无意间看到一株连翘傲立在草坡的边沿上，而草坡的另一端铺满碎石的山路。红衣看了看身后，竹筐里的绳子怕是用不上了，旁边竟然连一棵能支撑她重量的树都没有。她趴在地上，试图伸长着手指去采那株连翘，但终究是徒劳。她小心翼翼的爬下了斜坡，一手抓着一把长毛草，一步一步的往那株连翘挪去。终于，将连翘握在了手上。她嘴角不自觉的漾起了一个笑。
　　岂料这株连翘扎根十分的深，稍一用力手上的长毛草被连根拔起，下一刻连翘也被拔了起来。红衣身体一晃，待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躺在了铺满碎石的山路上，要不是背上的竹篮垫在她身下，恐怕就不只是擦伤手臂那么简单了。红衣想到这里只得暗自庆幸，但手臂被尖利的石块划破还在流着血，忽然觉得小腿也有些疼，撩起裤腿一看竟也被擦伤了，但好在伤口不那么严重。她在路边扯了些止血的草药用石块砸碎便用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坐在路边休息了一会，便又站了起来，顺着山路慢慢的往下走着。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她必须要跟他们会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在另一座山上遇到阿沐他们，看到他们的竹筐装满了连翘，她早已忘了自己还受着伤快步的向他们走去。“竟然采了这么多，真的是太好了。”红衣兴奋的说道。
　　阿沐也是喜逐颜开，“是啊，越往深山就越多。公子，果然如你所说，我们总算不虚此行。”红衣敛了敛笑意，“人都在齐了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再晚些就下不了山了。”阿沐点了点头，说人数已经齐了。
　　回到军营，早已过了饭点。虽是早已饥肠辘辘，但大家还是将采集回来的草药送到了疫区，胡老军医见他们满载而归，眉开眼笑的合不拢嘴。心里想着，总算是有救了，但随即又化喜为忧。红衣看着他脸上表情的转变，于是便问道：“胡老军医，请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只见他苦笑了一声，“昨日敌军来袭，今日我军便反击。但沁水乃是一道天险岂是说过就能过的，我军欲架桥渡江，但屡屡都被敌军在上游投放火船烧毁，乐此不彼。我军将士除了被烧伤却是无计可施，今日一战，又添了无数伤病。”
　　“总会有办法的，前方有韦老将军和高大人，后头又有胡老军医你坐镇，什么难题都会被攻克的。”红衣宽慰着他说道。韦老军医叹了口气，但脸色稍缓，“是啊，总会被攻克的。好在有青竹山在援助。”红衣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笑。胡老军医已近耄耋之年却终日为将士们劳碌着，着实不易。
　　红衣草草的用过了饭，便携着阿芷回了自己的营帐。“阿芷，你去打桶水回来，我要洗漱。”红衣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支撑不下去了，伤口被汗水浸染着，疼得她皱着眉头直呼气。阿芷看着她这副模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阿芷。”红衣挽起袖子，将手臂上的布条解开，“无事，只是今天不小心摔着伤口有些疼。你快去打点水回来我洗漱一番。”阿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才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
　　不出一会，阿芷便提着一桶水回来了，刚将水放下又去帮红衣拿换洗的衣物。红衣坐在椅子上看着忙碌的阿芷，看来她又要担心好一阵子了。
　　简单的洗漱后，阿芷便开始过来帮她上药。红衣倒没觉得什么，反观阿芷却是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红衣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你不必这副模样。”阿芷紧绷着一张脸，眼眶里的泪水像是马上就要决堤而出，她吸了吸鼻子，“都伤成了这样还说没事，要是让老爷夫人看到那不得心疼死。”“老爷夫人，在哪？”红衣看向她问道。阿芷抿着嘴没再说一句话，眼泪却流的更凶了。红衣叹了一口气却没再追问。
　　次日，阿沐和阿芷阻拦无效，红衣依旧跟他们出现在山上，前提是红衣不能单独行动，为了让他们安心红衣只好点头答应了。红衣心想，幸好没让高颎知道这件事，不然，他用绑的也要帮她留在营帐了。不知道他们商议出计策应对敌军没有，如此僵持下去对我军甚是不利。
　　红衣一边想着事情，没多久就到了阿沐所说的那片深山里，漫山遍野随处可见长势喜人的连翘。这次，胡旻也跟了过来，那小子总是跟在阿沐身旁，嘻嘻哈哈的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红衣看着他嬉闹的笑声，心情也跟着舒适了起来。
　　因为不用翻山越岭的去找连翘，他们今天很快就装满了竹筐，眼见就要返程回去。红衣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空，出门时天上就有些乌云，这会怕是要下雨了，“我们快些整理一下，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答应着，手脚也放快了些。
　　但雨说下就下，他们又岂能快过雨的速度。一开始他们还能站在树下躲躲雨，但雨越下越大，大家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这样在这里逗留下雨也不是办法，等雨势再小一些我们就下山吧。”
　　“我看你们就别下山了，直接把命留在这里岂不是省了很多事。”不远处不知道从哪里走出了三个黑衣人。阿沐听到声音马上护在红衣身前，“你们是什么人？”只听那人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活人啊。”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喉咙让他急促的咳了起来，半晌才缓过来。
　　“诶，对面的活人。你们真会挑日子，这大雨天的动起手来着实是不方便，要不我们改天再来比试一番？”红衣看向那三个黑衣人笑着说道。“你当我们很闲吗？捏死你们这几只小鸡崽还需要择日？你这个假扮成小白脸的小娘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盯着此刻的红衣，雨水将她的衣衫尽数浸湿，映入眼帘的是女子才有的玲珑曲线。
　　这时，另一个黑衣人厉声喝道：“你跟他们废什么话，我们还有别的任务速战速决！”话音刚落就向着他们发难，阿沐瞬间便迎了上去，“阿芷，胡旻，你们保护好小姐，其他人跟我一起上。”一众人中只有阿沐的武功稍高，如果是一对一阿沐绝不会落败，但阿沐此刻一边应战又要分神去照应其他人，很快便落到了下风。红衣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的捏了一把汗。
　　很快便有门人挂了彩，红衣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忍着手上的疼痛将石子朝黑衣人射去，虽然力度跟以前比不了，但好歹准头还在。那黑衣人吃痛，恶狠狠的骂道：“臭娘们，暗地袭击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红衣笑了笑，说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倒是你们，青天白日里莫名其妙的要取人性命，还跟我讲究什么袭不袭击的，当真是笑话。”红衣嘴上说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一块稍大的石子又往那黑衣人招呼。只见那黑衣人为了躲避石子，一个不留神，踩在有些松散的石块上，整个人向山坡滑了下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林间。
　　这下，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他们应对起来就没那么吃力了。但他们似乎更加忌惮的是红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黑衣人便往红衣的方向扑来。阿沐也跟着转了过来，但那黑衣人却先于阿沐一步去到了红衣身边，阿芷誓死挡在红衣身前却被那黑衣人一掌推开。那黑衣人一把抓住了红衣的手臂，正是她的伤口处，红衣疼得全身一颤。阿沐他们看着红衣已经被制止，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红衣心中大叫‘不妙’，忍着痛大声喊道：“你们别停下来，不想要命了是吗？”
　　红衣斜眼看了看身后的斜坡，心里考量着，自己已经被挟持了，阿沐他们迟早会被迫投降，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想着便将身体往后倾，用力的将挟持她的黑衣人往斜坡推去，黑衣人没有防备她突然的动作，整个人都往后倒了下去，抓着红衣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嘴上也没闲着：“臭娘们，敢暗算我！”手上的痛几乎麻痹了全身的神经，但红衣已经顾不得那些了，大声的喊道：“阿沐，带着他们快回去，别管我！”
　　山谷中回荡着呼唤‘小姐’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但此刻，红衣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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