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霞光飞逝，在连日奔波下，青竹山终于遥遥在望。萧安早已在山脚下等候着红衣和阿芷，远远看到她们的身影随即便策马迎了上去。跟在萧安的身后，红衣看着有些熟悉的山道两旁山花烂漫，但她却无心观赏，前线的境况现在不知道是怎样的水深火热，高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的心情十分的烦闷，萧安知道现在事情紧急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淡然。
　　萧安执意要跟红衣前往沁水，但红衣却断然拒绝了，她这一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和萧安必须要有一个人留守青竹山，红衣和阿芷带着一小队人马便上了路。
　　在去往沁水的路上，他们遇到的难民不在少数，越靠近沁水难民就越少，看来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是想走都走不了老弱病残。一路上，虽偶尔有难民拦截讨要食物倒也还算顺利。
　　他们沿着沁水河一路向前走去，河岸的树木吐露着新蕊一派生机勃勃，丝毫感觉不出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门主，前方大概还有十里我们就要到达沁水河军营了。”阿沐走在红衣身边说道。阿沐是萧安特意指派给她的，据说岐黄之术十分了得，必要之时还是一名不错的护卫。红衣看了看前方，然后对阿沐说道：“好，既如此，那便在原地休憩一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吧！还有，在军营里不要称呼我为门主，跟阿芷一样唤我公子便好，去跟他们说一下吧。”
　　天色渐渐的暗沉了下来，连日赶路，红衣只觉身体疲惫不堪，她靠着河边的大树不消半刻便沉沉的睡去了。待她醒来时，身旁柴枝架成的火堆烧得噼啪作响，她半睁着朦胧的睡眼空洞洞的望着烧着正旺的火堆。越靠近军营，红衣的心里就越是惧怕，她担心高颎真有什么不测，届时她该如何是好。虽然高颎在她现有的记忆里所占的位置并不那么的大，但有一种感觉是从心底里生出，他在自己生命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寂静的夜空中，远远的传来马蹄声。红衣仿佛大梦忽然惊醒，压低声音对坐在不远处的阿沐说道：“阿沐，快。把所有火堆都熄灭。有人！”众人闻言急忙将火堆都熄灭。
　　阿沐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随后便走到了红衣跟前，“公子，似是有一小队人马朝着我们的方向赶来，现在该怎么办？”虽说隋军距离此处不远，但出现在此的是敌是友却尚不可知。若此番单单是小数人在河岸边隐匿起来也并非不可，但马匹跟马车上的药物却并非说隐匿便能隐匿的了的。
　　红衣思索了一会，然后便说道：“将马车上的药物尽数卸下，沉入河底。”阿沐闻言眼前一亮，应声之后便马上去执行。不出半刻阿沐便又出现在红衣面前，“公子，已经处理妥当。”红衣点了点头，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然是逃无可逃，红衣叹了口气，命大伙就地坐了下来。
　　马蹄扬起的泥尘，让红衣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不得不说，军人的目力确实是十分的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不过有一半得归功于她挑的这棵大树。这一望无际的荒野，属她身后的这棵大树最为挺拔茂密。
　　为首的男人身披着战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望向红衣众人，“你们是何人，三更半夜在此意欲何为？”红衣上前打着哈哈，“这位军爷，我等不过是路过的商人，车上的货物，吃的用的都散给了难民。临时在此休憩，打算明日继续赶路，不想却惊扰了军爷。”那位军官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马车，像是相信了红衣所说的话，但却又接着说道：“我在瞭望台上明明看到此处有火光，为何此时已然熄灭？”
　　“不瞒军爷，此时大战在即我们也担心遇到不测。远远的听到有马蹄声便将火熄灭了，却不想是早已被你们发觉了，但所幸并非歹人。”红衣言语恳切的说道。那位军爷半信半疑的听着，缓缓说道：“事关军机大事，即便你说的如何在理，在下也不能擅自将你们放行，只能委屈你们随我等一起返回军营，待查明真相方能放行。”
　　红衣拱手作揖，“一切随军爷安排。”
　　众人随着他们去到了那位军爷所说的军营，确定是他们要前往的沁水河‘隋军’这才安心了下来。那位军爷将他们安置在一个营帐中，营帐的门口还有专人看护。红衣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还真把他们当成‘细作’了，她若是擅离此处怕是更坐实了这个名头。所以，她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才行。
　　他们在营帐中安然的度过了几日，并没有感觉到军中有感染瘟疫的慌乱，难道这是应战之策‘工于心计’？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但一路上成群结队的难民并非假象。
　　一连数日，守在营帐门口的将士见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作慢慢的也放松了警惕。有时候会听到他们聊一些军中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此刻，将士甲对将士乙说道：“我们天天驻守在这里，朝廷也不管不顾的，是不是打算将我们当成弃子啊？韦老将军虽然战功累累但毕竟年事已高，我们好歹也追随了他多年，竟被指派在这里给这些不入流的角色守营帐，当真是...”
　　“是什么？”话音未落就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那名将士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抖如筛糠。打断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口中提及追随多年的韦孝宽韦老将军，“这些时日军中常有蛊惑人心之徒妖言惑众致使军心涣散，你还记得你追随我多年，那么你还记不记得在我治下扰乱军心者罪当何处？”那名军士听到此言抖得更加厉害，嘴里喃喃的说道：“扰乱军心者，其罪当斩！”说完，两眼绝望的看向韦老将军，身体颓然的跪倒在地。
　　他忽然像是发疯了一样，拼命的朝韦老将军磕头，嘴里尽是一些求饶的话语。韦老将军有些不耐烦了，“还不将他押下去？”语毕，走上来了两人将那名正在磕头的将士拖了下去。韦老将军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眉头深锁，许久叹了口气。这时，有人走了过来，说道：“将军，这是在他的营帐搜到的，确定是跟敌军有所交易。”
　　韦老将军看了看他递过来的东西，良久，才说道“斩了吧！”韦老将军正欲转身离开，这时，有人叫住了他，“帐外的可是韦老将军？”韦老将军顿了顿脚步，“正是韦某，是何人在叫唤。”
　　红衣挑起帐帘，将士将她拦在了门口，让她只能止步不前，“韦老将军，在下是青竹山的红衣，受高颎高大人之托运送药物到此。”韦老将军看看身旁的那位将士，“你不是说他们只是一队来历不明的商人吗？怎么回事？”那名将士一脸的疑惑，正欲说话，却被红衣抢了先，“首先我觉得十分的抱歉，对这位军爷隐瞒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但也是事出有因还请见谅。这位军爷发现我们的时候，已是深夜，在不辨敌友的情况下实在是不便表明身份。如果韦老将军仍是有所疑惑，将高大人请来不就一清二楚了。”
　　韦老将军看向红衣，神色不定，半晌才说道：“除了高大人能证明你们的身份，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证明自己？”这时，阿沐走了上来，“韦老将军，这是我青竹山的信物，你瞧过便知。”韦老将军接过信物瞧了一会，又接着说道：“青竹山的信物韦某未曾得见，真伪自是不知。还有其他的证明方法没有？”说完将手上的物事递回给了阿沐。
　　红衣思虑半晌，却始终没有想出能快速证明他们身份的方法。韦老将军看了看众人，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高大人委派你们过来送药物的，却始终未见丁点药物进营，这个你们如何解释？”
　　这时，阿沐恍然大悟道：“对哦，我们还有药物。”
　　红衣也是一脸释然，“多谢韦老将军提点，这在营帐呆了几日也察觉不出急需用药之处，一时竟把这事给忘了。”韦老将军的神情忽然黯了黯，却没有说话。红衣接着说道：“那些药物在这位军爷找到我们之前就被我们丢到河里了。”那名将士下意识的叫了起来，“什么？你们竟把药物？”看起来很是激动。
　　韦老将军摆了摆手，“郭护军稍安勿躁，且听他说下去。”红衣朝郭护军回以一笑，然后才接着说道：“想来韦老将军已经知晓我我为何要将药物丢在沁水河里了，没错，我并非将药物丢弃。为了避免药物落入敌军之手，只是将药物沉入水中，而我青竹山的药物但凡运送路途遥远都会做好防水措施，所以即便在水中也不会有所影响。”
　　阿沐随着郭护军出去取药了，而红衣则被韦老将军请进了议事帐。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红衣，听到韦老将军的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你说高大人并没有来过这里？不可能，他比我还要早出发一些时日。”
　　“千真万确，我也是一直在等他。朝廷也追问过几次他的行踪，但始终不见高大人的影踪，我猜想他多半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然，以高大人的秉性定然日夜兼程往这里赶来的。”韦老将军言之凿凿的说着。
　　韦老将军后面再说了些什么，红衣已经听不太清了，知道韦老将军叫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洪一，洪公子你还好吧？”红衣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我没事。韦老将军有什么事请说。”
　　“我今日听你说，我这军中并无急需用药之处，想来公子是不了解这军中的情况。军中感染时疫的将士不在小数，只是为了避免其他将士被感染已经将被感染的隔离了起来。虽有军医在医治，但始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术业有专攻，医治瘟疫他们并不那么在行。因此，常有反复总不见彻底根除。”韦老将军说完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的苦恼。
　　“韦老将军放心，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必然会竭尽所能协助军医让感染时疫的将士恢复起来，届时凯旋而归。”红衣信誓旦旦的说着。韦老将局见她如此说道，面露喜色，“那就有劳洪公子了。”“韦老将军哪里的话，好男儿志在家国，能为国家出一份力那是我的荣幸。事不宜迟，还得劳烦韦老将军差人带我们去看看现在的状况。”
　　当红衣踏入疫区，仿佛进入了人间炼狱，将士们捂着脑袋痛苦的□□着，口中是不停的呓语，哀嚎声不绝于耳。红衣皱了皱眉，“阿芷，把口鼻捂紧了。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虽然进来之前就已经用轻纱捂好了口鼻，但见到这个情况还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口鼻。外出取药的阿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红衣身边。
　　“公子，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阿沐看向红衣询问道。“先去向军医了解一下吧，毕竟他们更了解这里的情况。”阿沐点头称好。郭护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前头，回过头向红衣说道：“洪公子，前面就是军医的营帐了，请随我来。”青竹山等人紧跟其后进了军医的营帐。
　　“胡军医，胡军医何在？”郭护军叫唤着，却始终没有人回应，营帐里也是空无一人。这时外面急冲冲走进来了一人，是一个少年，他看了看众人，然后转头看向郭护军，“郭护军何事？”郭护军见他行色匆匆便单刀直入的说道：“胡军医在哪？青竹山来了援助，要跟他商讨治疫事宜。”
　　“各位稍等片刻，师父正在外面巡视，我这就去将他请回来。”那少年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又跑了出去。郭护军摇了摇头，“真是个没规矩的。”不消片刻，胡军医就被请了回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郭护军朝他见了见礼，众人也跟着欠了欠身。
　　老军医点了点头，“不必如此客套，想必诸位都是青竹山过来的。那我们便开始吧！”胡军医大致跟他们说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无外乎就是他们一路走来所看见的。阿沐几个跟他们在讨论着怎么样用药，和药剂的份量。胡军医听了阿沐的见解，抬眼看了看他，满是欣赏之意。见他们的神色，红衣知道他们大概是有了对策。但红衣过来之前实在是低估了感染瘟疫的人数，现在看来，他们带来的药物还是远远不够。
　　外出巡视的军医陆续回到了营帐，便一起参加了讨论。红衣见自己在这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况且她心里还牵挂着高颎，在营帐待了一会便携着阿芷离开了。
　　走出了疫区，红衣这才对阿芷说道：“阿芷，你联系一下萧安，让她想办法找一下阿熲。阿熲可能是在路上出的事，你叫她出派些人出去找找。”阿芷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红衣叫住了，“有了消息，让她第一时间通知我。”见她没再说什么，阿芷这才离开了。
　　红衣回到了居住了多日的营帐，那里早已没有了将士把守。但见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等候了她多时，见到红衣便迎了上来，“洪公子，我是奉韦老将军之命前来等候你的。韦老将军说这些时日有所怠慢实在是歉疚万分，现在重新帮你们安排了住处，洪公子请随我来。”“韦老将军太客气了，军营可比不得别处，有地方遮风挡雨就成。”红衣轻轻的说道。
　　红衣随着那名将士去到那里，竟发现他们随行的东西都被搬了过来，这韦老将军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红衣将自己和阿芷的东西搬进了韦老将军给他们安排的其中一个营帐，待她差不多整理完毕，阿芷便找了过来。“公子，你在做什么？让我来就好，你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过，这下该好好休息了。”红衣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事，又不是多重的活。事情都办妥了吧？”
　　阿芷点了点头，见红衣没打算停下来便也上前来帮忙一起整理，“已经办妥了，我们现在只要等消息就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沐他们却还没回来。直到掌灯时分阿沐才回来，知道阿沐从疫区回来一定会来找自己，红衣便坐在营帐里等着。阿芷将他领了进来，他顺着红衣的意思在她面前坐下。红衣给他倒了杯水，关切的问道：“吃过饭了吗？”阿沐点了点头，“跟军医他们一起吃过了。”
　　红衣继续问道：“今天跟他们聊的怎么样？可有什么对策？”阿沐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案几上，缓缓说道：“今天拟定了几个方子，是在他们原来的基础上增减了几味药，现在就开始在熬药，给部分患者施药，要是确有奇效再大量熬制。”红衣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但我们带来的药物却远不及所需，有什么需要的你可让阿芷联系萧安，让她遣人送来。”阿沐点头称好，随后又说道：“暂且不用，军医处尚有储存。”
　　“好，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你累了一天，回去早些歇息吧。”红衣轻声说道。阿沐笑了笑，“无碍，我一会还要去疫区瞧瞧他们用药之后的情况呢！公子，你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我再来向你汇报。”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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