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

　　37．隐情

　　“默默，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

　　对不起，妈妈不能再照顾你了。我得走了。那个地方不能请假，也不允许迟到，更不能装病不去，妈妈永远不能再陪着你了。

　　妈妈是多么不舍得你啊。怕你被人骗，被人欺负，怕你爸爸不会好好待你，更不放心你会孤单，会害怕，会受惊吓，会生病会哭，可是妈妈只能走了。

　　一定会有很多人议论妈妈吧？所有的人肯定都会说，妈妈是软弱的，懦弱的，莫明其妙的。人们一定会惋惜，会叹气，甚至会看不起我，但是，永远不会有人同情我。

　　默默已经长成大人了，以后你一定会是一个聪明帅气勇敢坚定的大小伙子。对不起，默默，妈妈不能看到这样的默默了。对不起。

　　妈妈一生都想得到属于自己的，全无杂质的爱，但是我并没有得到它，走到生命尽头，妈妈最不甘心的也是这一点。默默，妈妈不甘心——这一生，我唯一深爱过的人只有你爸爸。可是，他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背叛了我。默默，妈妈真的不甘心啊！

　　妈妈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情，为了官位，为了金钱，甚至不惜损害了许多普通人的利益。不久前，有件事情被揭发出来，妈妈害怕极了。正在这个妈妈最需要你爸爸支持的时候，你爸爸却在外面有了一个情人，开始夜不归宿。我真是做鬼也想不到，在我为那件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在我拼命销毁证据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竟然给我打来电话，威胁我答应和你爸爸离婚，她的筹码竟然是，她掌握着足以致我于死地的证据。

　　如果你爸爸仅仅是感情上变了心，我还可以原谅他。只要他在最后的关头还信守夫妻间该有的情义，和我坚守在一条战线上，我绝对可以原谅他。但是，他明明知道这些秘密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却在和那个女人床头谈笑的时候，把我的生死大权，轻轻地交到了她的手上……可见，我在他心目中已经是多么的不重要，我可笑地横亘在他俩之间，被指点取笑着，像块拦路石。

　　我们那长达二十年的爱情啊！我对他完全的、无条件的信任啊！全都是一纸笑话。默默，妈妈何曾有过如此不堪的时候？我宁可死去，也不要受此大辱！

　　所以，妈妈把这个东西留给你。你爸爸既然把杀死我的力量给了那个女人，那我把能杀死他的力量交给你……默默，记住，盒子里的这些帐目往来，足以把很多人、包括你爸爸送上死路，你要小心保管，不要相信任何人。

　　默默，是否使用它们，由你自己决定，记住，就算你决定放过你爸爸，妈妈也不会怪你，毕竟，血浓于水，妈妈并不愿意看到你新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黙黙，妈妈的一生，都希望做到正直、善良、脚踏实地，妈妈一直很认真地付出爱，也一直很认真地教育你，做个那样的人。可是，妈妈自己没有做到那样，因为没有做到正直和善良，所以不能做到无愧。尽管妈妈选择离开了，但是，我的黙黙，我仍然希望我的黙黙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不管坚持还是放弃，只要你正直、善良，脚踏实地，妈妈都会支持。

　　卡里有三百万，是妈妈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不可能够用一生，但至少，在你可以养活自己之前，不至于衣食无着。以后你想开创自己的事业，也能当作本钱。最后的最后，妈妈还想和你说，娶个老实、善良的女人做妻子吧，别再执迷不悟，我的孩子。不管你未来的妻子是谁，这块琉璃的坠子，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绝笔信，默然被里头的内容震惊了，意识里一片混乱。血从全身涌向大脑，心脏却因为失血，跳得格外费力。他下意识地翻捡着盒子里的其它东西，里面有一张银行卡，一块美丽的琉璃，还有一个小小的本子。默然没能打开那个本子，他觉得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头脑也失去了正常的功能，他停止了思考，反应不出来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判断不了他现在应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扣上了盒子，密码锁哒的一声锁上了。

　　心脏突然一阵阵地胡乱抽动起来，那强烈的心悸，伴随着阵阵的剧痛。这是严重发病的信号，可是默然的大脑已经无法做出判断。他还在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想把盒子捧回保险箱，可是身体却重很出奇，动一动都格外困难，不像他以往那样，身体有什么问题，就会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

　　他奋力和自己博斗了一番，站起来的时候，喉咙里一阵痒一阵甜，胸膛里有猛烈的力量推动着什么东西往上涌。他禁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一咳嗽不要紧，胸口里已经压不住的东西尽被扯了出来，猛地涌出了喉咙，随后涌出了嘴唇。默然疼得弓起身体，看到鲜红色的血沫子正淌下衣襟，滴在盒子上、桌子上。

　　默然还有残存的意识，头脑里却异常混沌，并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重得一直坠着他往下沉，里头又没有一丝的力气可以撑住自己，连盒子也似乎要松脱出双手的掌握。他用力抱住那盒子，胸口被激了激，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带来的轻微震动，让他最后崩溃，扑倒在地上。人是失去了意识，可是双手还紧紧抱着那个小盒子，不肯松动。

　　凌雄是第一时间冲进来的。尽管他见识多广，经历过许多大事，还是被吓得方寸大乱。他失去控制地大喊起来：“打１２０！快打１２０！”

　　凌雄在扑过去想抱起默然的时候，在椅子脚上挂了一下，往前一冲，正好跪在默然面前。伸手去试默然的鼻息，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着。当他接触到默然仍然有温度的皮肤和他微弱的气息时，心才慢慢安定下来，神智和冷静也慢慢回归。

　　默然的嘴里还时有涌出红色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他抱起默然，越过刚跑进来被吓得尖叫起来的银行职员，冲出了保管箱室。他来不及细想，把默然放进自己的车里，把车子倒了出来，连续碰了两辆停在停车场的车，还有一个起防护作用的雪糕筒，冲出停车场的时候，还撞翻了一个小贩的水果筐。一路冲过来，引起了身后一片警铃声。

　　警察几乎是追着他前后脚跑进医院大门的。看到他抱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少年冲进医院，警察才没有强行扣押他。看着急救室的大门关上，他才捧着头痛苦地坐下，仍然不去理追着他的警察。

　　凌雄是个无神论者，他从来不信天，不信鬼，只相信最大的力量在人的心里。此时，他再次意识到心灵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只能默默祈求张薇能成仙成佛，求她保佑自己的儿子。

　　都怪我，都怪我太心急，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张薇你在天有灵，保佑默默吧。凌雄知道这种祈求是徒劳无力的，但还是不停地来回默念，任时间无声地消失。他一直捧着头坐在那儿，几乎是一动不动，联系保险公司，向警察解释，都是丁浩替他做的。

　　丁浩很尽责地在旁边陪着凌雄，也不管他听见听不见，自顾自地缓缓告诉凌雄，默然这次发病，是因为没间断过的强烈刺激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积累了相当长一段日子，身体也因为三番四次的严重的发病而变得异常虚弱，最后这一下，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他还婉转地告诉凌雄，心脏疾病患者到了咯血的阶段，已经是非常严重了，随时都可能有最坏的结果出现，所以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有些事情和需要的东西，也要着手准备了。丁浩本来预计凌雄听到这些话会暴怒，把自己大骂一顿，但凌雄却一言不发，仿佛听不到一样。

　　默然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脱离危险，直接就被送进了ＩＣＵ病房，倾刻间，身体就被接上了形形色色的管子。这样一来，凌雄想一直呆在他身边，也不可能了。急急赶来的俞然，对凌雄非常生气，儿子去的时候，基本还是好好的，一天工夫，就变成这样，俞然直觉得无法接受。

　　两人就这样在ＩＣＵ外边守了一天一夜，期间静儿和刘阿姨给送了吃的来，两人根本就没动过。第二天傍晚的时分，默然终于醒了。医生说，醒了，就意味着脱离了危险，可以送到普通病房了。

　　凌雄是默然脱离危险后的两天，才被俞然硬赶回家的。俞然知道张薇给默然留了遗物，而且是通过凌雄留的，大概也知道里面有什么了。从那以后，他不再怪凌雄，完全是一股子听天由命的态度了。

　　可是凌雄没有让他知道那个盒子就在自己车上。回到家的当晚，他好好洗了个澡，把在医院里泡了多日的疲倦和晦气都洗得干干净净。他泡在浴缸里，还把盒子放在身边，一直盯着它出神。

　　终于，他趴在浴缸边缘上，咬着牙打开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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