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话不投机的两人沉默着去买了菜。
　　晚上的火锅氛围除了两位不知情的老人很高兴照顾着在场三位年轻人之外，其余三位心思各异。
　　吃完饭之后，苏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赵叔，我们先回去了啊。”不是太敢去厨房里找洗碗的小赵告别，只能小声跟老赵说一声。
　　老赵不知情，还一脸笑呵呵的：“行，回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苏里点点头：“我知道，你跟赵宇说一声我先走了哈。”
　　“你放心，走吧。”
　　道完别的人拉着正在沙发上陪赵妈妈聊天的男人离开。
　　洗完碗出来的赵宇见到客厅里看电视的两位，气笑了。
　　做贼心虚所以连招呼都不给打了是吧？
　　已经在车上的人收到来自赵先生的控诉，当做没看见似的关了手机。
　　她坐在后座，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前面坐着的，早上还兴冲冲要来，这会儿却话都不说一句的男人，抬腿踢了踢他的座椅。
　　“喂。”
　　“说。”
　　“生气了？”
　　“没。”
　　“那你多说两个字。”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生气。”
　　“可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开心。”苏里说着，视线静静地落在后视镜里某人的脸上。
　　他目视着前方，似乎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顿了顿，后，轻声开口：“这倒是有。”
　　苏里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我词穷了。”
　　他顿了片刻：“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梁陌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对上后方那双一直落在这上面的眼睛，车内灯光较暗，以至于他总是看不太清她的眸中到底盛放着些什么。
　　她顺着他的话问，可是明明，她该是清楚答案的。
　　梁陌知道她清楚，就包括她也知道。
　　能影响他的，从来只有她。
　　她的家人朋友不喜欢或是不支持，其实又怎样呢？
　　他只是，在林墨若有似无的敌意中，在赵宇明目张胆的憎恶中，在周煜意味深长的嘲讽中，站在被这些情绪掩盖的真相外，等着她开口。
　　可是你看，何止他啊？所有人都无比清楚，她不会开口。
　　而那些知道真相的所有人，也绝不会透露半分。
　　自己查吗？
　　他敢吗？他敢。
　　他能吗？他不能。
　　有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因果循环，那些年欠她的，似乎要用绵绵无期的余生去还，永远小心翼翼，永远连试探都带着罪过，永远，连生气，都只能自我消化，那么想知道的真相，却连开口都没有立场。
　　“白苏里，拿一下副驾驶上我的外套。”
　　苏里将他的外套从副驾驶上拿过来，抱在怀里。
　　“里面有个戒指，如果你要，我没法儿跟你保证一辈子的事儿，回杭城签一份财产转让协议，如果以后我还会对不起你，你随时有让我一无所有的权利。”
　　苏里抱着外套的手紧了紧，食指抵着拇指，指甲下意识互相抠着。
　　那人又开口了，语气中带着自嘲：“戒指老早就买了，没打算这么早送，但我总得需要点儿什么保障。”
　　不然，这绵绵无期的徒刑，真的会让人绝望。
　　苏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不要呢？”
　　她感觉自己掩盖在外套下的手有些颤抖，他从未正式跟她告过别，但他想要放弃的样子，在她脑海里闪现过千万遍。
　　与此刻，别无二致。
　　如果不要的话，你是不是，也就不要了？
　　他似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心紧了紧：“你明明也害怕失去我.........”
　　可为何？
　　总让我觉得，其实我没那么重要呢？
　　苏里沉默了很久，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里面的一个银白色正方体盒子，垂着眸子把盒子打开，里面的戒指并不是很新。
　　他说很早之前就买了，苏里看着这个戒指，食指缓缓落在上面，轻而缓地摩擦着指环。
　　她无比清楚戴上这个戒指意味着什么，如果七年前他拿出这个戒指，苏里想，她连犹豫都不会有。
　　可这一刻，她清楚地感知着自己的犹豫。
　　再来一次吗？
　　如果........重蹈覆辙呢？
　　所有的问题，归根究底，到底是自己，不如以前勇敢了.......
　　也不如以前.........敢爱他了。
　　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存在的那一刻，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苏里取出戒指，戴上戒指，抬头时，这个世界的声音才出现，她看着后视镜里面那双直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眼睛，语气轻而缓，却让人感到无比重：“梁陌，我给你保障。”
　　你要的东西，无论多难，我都会给。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
　　白苏里无论过多少年，永远是当初的白苏里。
　　所以梁陌，有些失望，一次足矣。
　　她轻轻地一句话，将自己的决心绑在这个戒指上，让他看见。
　　而她终究低估了，当一个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无论多坚定的保障，都不足以让人真正安心。
　　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某种程度上。
　　算是病。
　　能治的人，只有自己。
　　而这一刻，他们俩谁都不清楚。
　　第二日清晨，苏里醒得早，为了防止某人找人再找去赵宇那儿，又得哄半天，苏里洗漱完之后又重新躺他旁边玩手机。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人闹醒了，伸手把人往怀里捞，苏里顺着他的力度躺下，打开微信看消息。
　　看完消息之后一愣，伸手拍了拍旁边醒了但是不肯起床只抱着人继续休息的人：“先起床，有事儿。”
　　一个半小时之后，同样的酒店里，沙发上，梁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哭着的小屁孩儿，以及哄小屁孩的他女朋友。
　　“呜呜呜！小白，我想见爸爸。呜呜呜.....”
　　呵。
　　还能一边儿哭一边把自己需求毫不影响地说出来。
　　苏里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哄过小孩，周煜他妈今天一早晕倒了，周煜急着把人送医院，但两头又很难顾上，直接把周尤放她这儿来了，从来了到现在就一直没停过。
　　这会儿声音都已经有些哑了。
　　苏里脑子也大，人哄也哄不住，她把人抱着，轻声哄着：“爸爸有事，要晚点儿才能来接你，小白带你出去玩好吗？”
　　“可是这里没有好玩的！”五六岁果然是一个孩子最熊的时候，无论平时看起来多乖。
　　上一秒还哭着的人听到要去玩，收了一会儿声，下一秒想起这个地方，又开始哭了起来。
　　苏里一只手抱着她的肩，一只手揉着眉头，轻微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哭声止住了，眼睛都哭肿了的人睁开眼也只剩下一道缝，说话却是一股正经：“我想去游乐园。”
　　苏里：“...............”
　　她快被这小丫头气笑了。
　　她自认对乌林县再熟悉不过，但如果非要说一个地方她不熟悉，那一定是乌林县的游乐园。
　　她从未去过。
　　小时候到想过，可没有办法去，能去了呢，已经不想去了。
　　其实她是不太想去的，但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的小丫头嘴角又开始撇起来了，好像下一秒她一说话就又会开始。
　　苏里无奈：“那不准再哭了，我们就去游乐园。”
　　周尤眼泪还挂在脸上，重重的点头：“嗯！”
　　十分钟后，一句话没说的司机第二次面无表情载着后座上的两位前往他也从未去过的乌林县游乐园。
　　小孩子到了游乐园，简直跟上了发动机一样，周尤这人尤其绝，尽挑些高难度的游乐设施玩，苏里陪着坐了一个大转盘，毅然决然拒绝了继续陪玩，但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又不能独自去坐这些游乐设施，在一秒的权衡之后，苏里将人交给了梁陌，以给他们买水的理由将两个互相看不惯的人留在了原地。
　　周尤抬头，梁陌低头。
　　小姑娘手叉着腰，一脸的不情愿，眼睛落在一旁的游戏设施上面：“我要坐那个。”
　　梁陌木着脸去排队。
　　坐完跳楼机之后，梁陌单手拎着还兴致勃勃的小孩儿衣领：“她人呢？”
　　周尤：“谁？”
　　“小白。”梁陌从没叫过苏里小白，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周尤听见，看了一下四周，小眉头微皱：“小白还没回来啊？”
　　梁陌抿了抿唇，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周尤看见他拨号的动作，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别打电话。”
　　梁陌拨号的手顿住，低头，视线落在那个六岁小孩也心知肚明的脸上，面上毫无表情，那些往日的疑惑似乎一瞬间从脑海里冒了出来，那一瞬间，身体像是被控制了，他开口问，问这唯一有可能会给他回答的人：“为什么？”
　　.....................
　　苏里排了好久的队，买好水从小卖部那边回来，看到周尤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走过去把她的酸奶给她：“叔叔人呢？”
　　周尤看了眼刚才梁陌离开的方向，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疑惑，伸手指着梁陌消失的地方：“他从那边走了。”
　　苏里看了眼手机，有他刚发来的消息，看完之后，便收起手机坐在周尤旁边，两人一人咬着一根吸管，喝着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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