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苏里坐在那里等了挺久，旁边放着两个散开的孔明灯，前面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孩。
　　“小白！”
　　看到她一边往这边跑苏里笑了，站起身将人接住：“小周周好久不见！”
　　周尤从苏里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小大人似的把她拉下来，两人面对着面，她才肯认真开口：“好久不见，小白。”
　　“她听我说你今年回来了，非让我带着来找你。”周煜跟上来，看着一站一蹲的两个身影，笑着解释道。
　　“小白，你今年没有去北京看我。”小姑娘嘟着个嘴，一脸严肃的控告着。
　　苏里听了她的话，看了眼周煜，后者一脸无辜样。
　　去北京那次她发了个工作朋友圈，这两年每年去北京她都会出来见一见这小姑娘，这次事出有因，确实没去，没想到周煜这事儿也给小姑娘说了，这会儿还对她求助的眼神视若未闻。
　　苏里叹了口气，伸手给小姑娘理了理衣服：“小白这次去北京工作太忙，所以没来得及去看你。”
　　“你以前去北京不是工作的吗？”小姑娘可精，对她的借口一戳即破。
　　周煜：“你小白阿姨有时候会有事啊。”
　　周尤想了一下，然后接受了这个结果，眼神落在一边的两个孔明灯上，伸手指着：“小白你还没放吗？”
　　苏里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两个孔明灯，笑着说：“对啊，忘了带马克笔。”
　　小姑娘一脸无奈，伸手扶额：“oh no！你又忘了。”
　　弄得两个大人一脸的尴尬。
　　梁陌拿着马克笔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虽然这男人已经有女儿了，但看着碍眼这回事跟他有孙子都没关系，他走过来，小丫头和他女朋友同时转头看向他。
　　“他是谁？”小丫头一脸防备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叔叔。
　　梁陌才不稀得跟小孩子计较，伸手把自己女朋友拉起来，搂在怀里：“我是她男朋友。”
　　周尤一脸震惊地看向她爹，眼神里迸射出好几层意思。
　　总结出来就几个字。
　　你没戏了？
　　但她却很聪明的跟她爹留面子，没一激动就开口问了。
　　小丫头看了半天她爹，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看那个示威的男人，然后又马上转移视线到苏里身上：“小白！他说真的吗？！”
　　苏里瞥了一眼旁边的幼稚鬼，又看了一眼只到幼稚鬼腿那里的小鬼，叹了口气，点点头：“真的。”
　　得到肯定答案的周尤很伤心，她觉得自己拿她当妈妈已经好久了，突然失去母亲的悲痛让她不想再放烟花也不想再陪小白放孔明灯了，转身往她爸爸腿上扑，小声音透着哽咽：“我们回家。”
　　周煜真的要被他女儿的脑补给笑死，把人抱在怀里，笑着跟苏里打招呼：“我先带她回家了。”
　　苏里点了点头：“嗯。”
　　“他女儿，五六岁了吧？”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苏里转身找他要马克笔，结果被这么问了一句。
　　“六岁。”
　　六岁..........
　　“他十八岁就结婚了？”梁陌些许惊讶地挑眉。
　　苏里啧了一声：“刚人在的时候你不问？”
　　梁陌也跟着啧了一声：“我跟他又不熟。”
　　“那你好奇啥？”
　　梁陌不问了，本来也不好奇，只是看那姑娘跟他姑娘熟悉的这程度，才多了点好奇心。
　　两人蹲在地上整理孔明灯，苏里低着头在孔明灯上写字，梁陌一边整理着孔明灯，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他们经常陪你放孔明灯吗？”
　　苏里写好字，抬头时发现他静默的眼神，伸手将手里的笔递过去：“拿着。”
　　梁陌沉默了一会儿，接过笔，在孔明灯上写着。
　　写完的苏里站着，看着他毫不在意形象地席地而坐，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除夕。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我画了一只猪在上面。
　　我在上面画了一只熊。
　　你的熊太重了！
　　可是你的熊却飞得最远。
　　还是一蓝一绿两个颜色，这一次。
　　两个颜色上面，写着一段对话。
　　明年还想要一个孔明灯，蓝色的。
　　好。
　　谁也不知道亡羊补牢到底是为时不晚还是为时已晚。
　　酒店离这个公园只有两公里路程，梁先生把车扔在这，陪着他女朋友散步回去。
　　这样的感觉，似乎就像那年放完孔明灯送她回家一样。
　　到了酒店楼下，苏里在要进去的时候突然转头，问：“你今晚住哪？”
　　似乎是某个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了，站在原地本打算等她离开的男人眸光幽深地看着她：“住这儿的话我没打算开两间房。”
　　苏里：“..........”话绕两个弯其实我能听懂OK？
　　她沉默着，眼睑微垂，似乎是在纠结，或是其他什么，因为低垂着眼睑，谁也看不到她的情绪。
　　梁陌只是听着，她说：“旁边有个便利店。”
　　梁陌笑了，看着说完话就已经溜走的人的背影，扫了眼旁边的那个便利店，最后迈着步子进了酒店。
　　当晚，某个被撩得一身火气却忽然得知他没去买的人很生气。
　　一通发火之后被某人一句话给摁了下来：“我没打算做。”
　　所以你特么脱了裤子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苏里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淡然的人，但无论多淡然的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是想打人的。
　　男人却跟没看到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似的，在她旁边躺下，将人拉近怀里，额头抵着额头：“至少不能是在酒店。”
　　说完，珍而重之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苏里还来不及感动，感受着一只大手带着她冰凉的手往下移时，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触碰上了，挣扎无果，一脸无望地当着某位衣冠禽兽的工具人。
　　工作了许久的工具人早上起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手酸，气愤之下将人扔在酒店走了。
　　餍足的人睡得果然比平时好很多，起床意识到媳妇儿不见了赶紧发信息。
　　收到梁陌信息的时候苏里已经都到赵宇家吃早餐了，以前每年回来，虽然不住在这里，但早上总会过来吃饭的，本来今天是打算陪着某位远道而来的人，但昨晚的一系列反应真的是气人，一早上起来她索性就走了。
　　梁陌：在哪？
　　苏里：吃饭。
　　梁陌：哪里吃饭？
　　苏里：我哥家。
　　梁陌：地址。
　　苏里顿了顿，抿着唇低头给他发消息：他很暴躁，可能会打人。
　　梁陌：地址。
　　苏里：如果你还手我可能会生气。
　　梁陌：你先把地址给我。
　　苏里发了个叹气的小人儿的表情包，接着直接发文字：我是说我还没准备好让你们见面。
　　梁陌：过个年回来了不来拜访一下不太像样，再说了，见家长这种事情不是该我准备的事情？
　　苏里：大过年的你别搞事。
　　梁陌：总得见的，挑个喜庆的日子，图个好兆头。
　　苏里没有马上回。
　　她在想。
　　如果赵宇知道自己欢天喜地的正月初一是被人当做图好兆头给破坏了，不知道会是什么一个表情。
　　然后低头发了个位置共享。
　　对面的赵宇筷子都伸到她面前来了，苏里看见，抬头。
　　“干嘛呢干嘛呢？吃个饭还抱着个手机！”
　　苏里不计较他一早上的啰嗦，喝了口豆浆，抬头看他：“哥。”
　　赵宇一个哆嗦：“叫名字，我慌。”
　　苏里：“...........”
　　“赵宇。”
　　这一下倒是正常了：“你说。”
　　“那个.......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不明所以的赵先生回答：“挺好的啊，怎么了？”
　　“所以今天会有什么事情让你生气吗？”
　　“大年初一的有什么气好生？”
　　这就好。
　　苏里点点头，没说话了。
　　然后半个小时后，早早吃完早饭出门逛街的赵爸赵妈把两孩子扔家里，苏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洗完碗将围裙脱下来挂着的赵宇听着门铃声，擦了擦手过去开门。
　　门外的男人长得很高，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套装，两只手上提满了礼品，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赵宇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找谁？”
　　“白苏里在吗？”
　　赵宇：“在。。。？？？！！！”
　　“你找谁？”这一次的语气加重，不像是疑问句，更像是反问句。
　　这一语气一出来，梁陌明白自己是找对了，于是又问了一遍，语气更加礼貌了：“白苏里在吗？”
　　赵宇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先进来吧。”
　　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进来，梁陌把东西放在玄关处，一眼看见在那里优哉游哉看电视的某人。
　　苏里感觉到，转头一看，两道目光刷的全落在她脸上。
　　同样的不怀好意，不知道先回谁的眼神好一些，于是她收回视线，指了指旁边沙发：“随意坐。”
　　如果这副模样还不够大爷，那她接下来的举动就更加大爷了，说完话又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对着赵宇：“你也坐。”
　　感情我们两都是来做客的？
　　赵宇快被气笑了，哼了一声，看着她：“你叫来的人，自己顾着！”
　　苏里看了眼对这些对话恍若未闻的某人，着实佩服他那脸皮，对着这样的事也可以面不改色的能力，然后回赵宇：“大过年的，脾气别那么冲啊。”
　　赵宇听她这么说话，一时间想掐死她。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今早的友好提问是为了什么。
　　不太想理人，也不太想看到这个不太想看到的人，赵宇说：“我等会儿出门。”
　　梁陌挑了挑眉，看向赵宇：“哥等会儿有事？”
　　赵宇：“.............”
　　谁是你哥？
　　不是！
　　我有没有事关你屁事！
　　但他不能吐真言，憋屈得脸都绿了的赵先生一脸黑沉地嗯了一声。
　　胳膊肘往外拐的白小姐开始了她的狼狈为奸的旅途，立马接了下一句：“干嘛去？”
　　赵宇：“妈说晚上吃火锅，让我去买菜。”
　　本来说的是让他和她一起去，这会儿她一去那个他看不过眼的人肯定得跟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苏里还没接话。
　　“我陪你去。”旁边的人立马开口。
　　赵宇的脸也很立马，立马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一个字一个句的吐出来：“不！必！了！吧！”
　　梁某人很牛逼，不想听出来的拒绝能够很泰然自若的听不出来，此刻就笑得十分平易近人：“没关系，很方便。”
　　于是，在苏里半威胁半恳求的眼神下，赵宇咬牙切齿地带着人出了门。
　　梁陌车就停在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赵宇按了地下一楼，梁陌伸手按灭，然后转头，又是那讨人厌的微笑：“我车在外面。”
　　当然，赵宇摆出来的笑梁陌也不见得多喜欢。
　　两个互不喜欢的男人为着同一个女人坐上了同一辆车。
　　“你很不喜欢我？”车上，梁陌从后视镜里看着连座位方向都选得跟白苏里一样的人，开口问。
　　赵宇看着窗外，嗤了一声：“不够显而易见？”
　　梁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能看得出来。”
　　“我没反对你们在一起，你尽量别在我眼前晃。”赵宇说。
　　“这可能不行。”梁陌淡声拒绝：“她很在意你，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可你凭什么？！”赵宇没想生气，但听着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
　　梁陌沉默了，从未对着苏里说过的一些疑问，对着这个她很在乎的人，开了口：“犯过错的人，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
　　赵宇听不出任何忏悔，也不想去听，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知道，那丫头一定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所以他也不会对她的这些年，透露只言片语。
　　哪怕，他因为这些年她经历过的事情，对面前这个素昧平生的人，都带着恨。
　　梁陌讨厌那种知情者的嗤笑，那种感觉让人极度不安，周煜的眼神，赵宇的嗤笑，都在嘲讽着他。
　　看吧，是你要缺席的，所以你不配知情。
　　他甚至，快要忍不住，去查她的这七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她嘴里窥得半分真相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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