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梁陌房间对面有一个很大的阳台，当初本来想整体打通作为房间，阳台那边离车行道太近，所以放弃了。
　　苏里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某个角落。
　　坐在那里的一整晚，是她有史以来最安心的时刻。
　　比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加有。
　　苏里没有久看，那个地方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一个好的回忆，梁陌过来的时候，她顺势牵着人走了。
　　两人走在路上，路过了以前的那个全家便利店，如今的全家便利店早就关了，苏里以前没来过，现在改成了一个服装店，但左边的一个很小的小卖部还开着，两人视线从如今的服装店移到了旁边那个曾经很小如今依旧很小但是存在的小卖部上，视线相对，笑了笑。
　　什么时候能够对失去的东西释怀？
　　在我手里还握着最珍贵的时候。
　　梁陌松开她的手：“在这儿站着，我去给你买个奶茶。”
　　两人牵了一路的手，她手上的温度依旧很低。
　　苏里点了点头，梁陌穿过红绿灯，去了对面买奶茶。
　　苏里站在那儿玩了会儿手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转头，皱着的眉头微松，嘴角勾着弧度：“好久不见。”
　　来人穿着一身运动服，额头还微微有些汗，大概是刚去跑完步回家，看到她便过来打招呼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里回：“今天，你呢？”
　　周煜拿着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昨天刚回来，本想着联系你的，但又怕你没回乌林县。”
　　苏里笑：“每年都回来的，只是待的时间长短问题。”
　　周煜：“今年还去放孔明灯吗？我女儿想放烟花，在我面前吼了好几天想要找苏里姐姐放孔明灯和烟花了。”
　　周煜说完，眼神触及到苏里背后，倏然一变，然后很快收起了惊讶，脸上依旧是礼貌的微笑，对着来人：“梁陌，好久不见。”
　　苏里在他脸色微变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此刻在他话语落下，都不曾回头，但来人走到她的面前，将热奶茶放在她的手上，一系列动作中两人连视线都不曾有片刻的交集，苏里看见他回以一笑，伸手握住周煜伸出来的手：“是挺久没见了。”
　　周煜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梁少爷毕业就出国留学去了啊，留学归来的人果然不一样，气质都与众不同了。”
　　梁陌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一瞬即逝，正对着他的周煜却看得清清楚楚，并且不甘示弱回望着。
　　“都有孩子了还要管到别人家来？周先生现在是住在海边吗？”虚伪的礼貌外衣被强行拔掉，光秃秃地支棱在两人之间。
　　周煜干脆连脸上虚假的礼貌性微笑都收起来了，不回他的话反而转头问苏里：“结婚怎么没通知我？”
　　苏里：“.............”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苏里不想理这两个二十六七岁还跟三岁小孩似的的幼稚鬼，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梁陌呵的一声：“结婚的时候一定邀请你。”
　　周煜挑了挑眉，看了眼旁边站着并不看他们的苏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吗？希望吧。”
　　说完，他过去拍了一下苏里肩膀，说：“我们今晚还是在老地方放烟花，你要来的话可以联系我。”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先走了啊。”
　　苏里点了点头，周煜小跑着离开。
　　手里的奶茶还散着暖意，手上的温度似乎有所上升，苏里看着周煜走远，缓缓把视线移回来，似是无可奈何，落在离她两步远之外的人身上，沉默着，不说话。
　　那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向来主动开口的人，这一刻选择了和她沉默对峙。
　　半晌，她伸手，掌心朝上：“手冷。”
　　他静默地看着那只手，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结果是抬起脚步朝着她走来。
　　冰凉的感觉从掌心开始，传输到整个心脏。
　　将他刚才差一点就忍不住的问题冻住，打碎，又咽了回去。
　　他想问：这么多年，你每年都会去放孔明灯吗？
　　还想问，每年陪你放孔明灯的人，都是他吗？
　　曾经亲眼所见他们两接吻都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人，如今被人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弄得慌了神。
　　是的，他不敢问。
　　答案如何，这件事已经是一个定局了啊。
　　消失了多年的他，缺席了她每一个新年，又怎么敢去介意陪她度过这一天的人？
　　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第一次知道这种感觉原来是这么让人难熬。
　　“只有有一年去放孔明灯遇上他和他女儿。”旁边的人目不斜视，一手端着奶茶，一手牵着凉透了心的某人，过了红绿灯之后，才悠悠解释。
　　她知道他在在意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说也是她故意的。
　　她等了这么多年，他不过难受这么一会儿罢了。
　　梁陌也知道，在得到答案那一瞬，先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开心，理智回归的当下，心酸和心软同时浮现。
　　他心酸这些已成定局的错误，心酸她一个人的这些年，也为她的心软，整颗心啊，软的稀巴烂。
　　“我们除夕在一起的，那年孔明灯我许的愿是希望明年依旧能放孔明灯，很多其他愿没法儿完成了，这些小愿望，总要满足一下自己。”
　　所以每一年的除夕，会自己在小商贩那里买两个孔明灯，一个上面画一只猪，一个上面写明年还要一起放孔明灯。
　　她用着一些近乎愚蠢的行为拼命地想要留住当年，但这都是她的事。
　　只是刚才，看见他难过时，自己下意识的心软，让她更为这种心软难受，于是轻描淡写地将刀刺进身旁人的心上。
　　一面心软，一面又似刺猬。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快人格分裂了。
　　不然为什么，总会有这么多的双面性。
　　一边愚蠢，一边冷眼旁观这种愚蠢。
　　被人的温度攥着的那只手稍稍紧了一下，片刻后，松了松，却还是很用力地攥着整只手，像是一放手就会跑了一样。
　　苏里发现，让他难受这件事，并不会减轻自己任何情绪，喉咙微微滚动，她转头，看着此刻神色难辨的人，小心翼翼且诚恳的问：“我的愿望，以后，会实现吗？”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她良久，然后一个用力，把人攥到怀里，死死的抱着。
　　会的，以后你的任何愿望，都不会落空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庄严又沉重地，说着。
　　以前的可以放孔明灯的地方，如今已经禁止放了，苏里前几年找了另一个比较偏的地区，她每年回来住的酒店也离那里比较近。
　　从路边小商贩那里买了两个孔明灯，梁陌开车，苏里指路，两人花了二十分钟找到那个地方。
　　说是偏僻，但除夕这天，为了放烟花爆竹和孔明灯跑到这里来的人很多，恍惚间会让人有一种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除夕夜的感觉。
　　同样的热闹，同样的鞭炮烟花，同样颜色的孔明灯。
　　他护着人想往人少的左边走，苏里拉住他，梁陌回头，苏里唇角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周煜和他女儿会在那边放烟花。”
　　梁陌：“............”
　　晦气。
　　脸色变了变，然后护着人往右边走。
　　人山人海中，前面又有一个人拉着她往前走的感觉，其实，应该是可以抵消一些东西的吧？
　　苏里看着两人十指相握的手，如是想着。
　　待要写孔明灯的时候，两人神色突然愣住，苏里微微皱着眉，转头看梁陌，刚好对上他那双写满了我是无辜的的眼神，沉默片刻，开口道：“马克笔呢？”
　　梁陌：“...............”
　　买的时候是记得买了马克笔的。
　　但...........
　　他举着装孔明灯的袋子，最下方一个很明显的洞很主动地回答了苏里这个问题。
　　苏里：“............”
　　苏里扶额，微微叹气。
　　他将袋子放地上：“等会儿，我去借。”
　　比起跑很远的地方去买，这个地方显然借一支笔会容易一点。
　　当然，只是对别人容易一点。
　　除了追人的时候他不要脸不要皮一点，其余时候，梁总架子端得很高的。
　　但为了让自个儿女朋友开心一点，偶尔走下神坛也不是不可以。
　　梁陌这样想着，决定去找个人借笔。
　　苏里扫了眼周围，此刻不是放孔明灯的高峰期，周围放烟花的居多，偶尔几个放孔明灯的，都散落在各个地方，更别说，这种场所里待久了的她是知道的，打火机在这种放孔明灯的地方好借，马克笔这种东西，这么多人里面，有两三个人有已经是奇迹了。
　　毕竟第一年自己来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亏，拿着两个拆了的孔明灯，结果发现没有笔，找了很多人借都没借到，最后自己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才有一个人问她是不是要用马克笔。
　　苏里看着他走远，这个画面跟当初自己满世界找马克笔那个画面似乎重合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艰难的坚持着。
　　但也许呢？
　　在世界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也在艰难的坚持着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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