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苏里被老杨他们留下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已经晚上六点半，她给赵宇发了个信息说今天不过去了，赵宇没回，大概也是出去玩嗨了。
　　留在乌林县的房子，她一直没卖，近两年周边发展愈发迅速，大概拆迁也在这两年吧。
　　贫民窟近些年人已经少很多了，搬走的搬走，留下一些老的小的。
　　苏里每年回来是住酒店，房子长时间不打扫，一时间也住不了人。
　　赵宇倒是说过直接住他家，苏里拒绝了。
　　虽然每年都不过来住了，她每年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来这边看看。
　　散步散着散着，就到了居民楼楼下。
　　她双手插着兜，乌林县变化很大，但这个地方，似乎无论过了多少年，只会消失，不会变化，街边垃圾桶旁依然有很多的烟头杂乱落在地面，街角的小卖部还是开着，老板娘已经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小卖部里传来，苏里竟然有点儿怀念。
　　她突然想起了全家便利店。
　　那年之后，她再没有去过那家便利店。
　　后来跟尤粒粒聊天的时候她提起，说那家便利店倒闭了。
　　她好久没回消息。
　　尤粒粒也没再问过，因为这是件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事情。
　　微小到，她回到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一刻听到小卖部老板娘的声音，都不会想起这件事。
　　从回忆中挣脱，视线落在她家门口的那颗听说是很多年的大树下，愣住了，一时分不清是还在回忆里还是如何。
　　倚靠在树下的人动了，看她的眼神里将汹涌和压抑混在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
　　她站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
　　白苏里，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就在刚刚，尤其想。
　　想和你坐在全家便利店里，做同一张试卷，然后被你骂得狗血淋漓也没关系。
　　想坐在便利店里玩手机，抬头就可以看见你。
　　她什么都没说，可那双眼睛却又把什么都说了。
　　七天不曾联系，除了偶尔的想他，她发现自己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他不出现的话，似乎真的就没了任何影响。
　　可他出现了，在除夕这一天。
　　梁陌走过来，将那个失联七天真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给他发的可恶女人抱在怀里，那颗空了好久的心似乎在瞬间就被填满了。
　　能怎么办呢？
　　忍着七天不联系，依旧没有想通，没有台阶自己千里迢迢将梯子搬到她面前。
　　他能怎么办呢？
　　面前的人，是他对不起，且深爱的人啊。
　　“你为什么都不找我？”抱了好一会儿，他头抵着她的头，声音带着控诉与委屈。
　　苏里掀着眼看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鼻酸：“你为什么不找我？”
　　她也委屈，委屈他不知道她的委屈。
　　他低垂着眼眸，眸子里盛满了眼前的人，含着炽热，含着看不清楚的难过，他说：“我在等你哄我。”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低声喃喃。
　　你以前都会哄我的。
　　他想说这一句，却没有了立场。
　　离开时没想过此生非她不可，是漫长的无她的黑夜总在提醒。
　　梁陌，你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墨尔本又如何？天涯海角，又如何？
　　你非她不可，你不敢承认。
　　苏里没说话，或者是梁陌没给她机会说话，吻落下的很急切，像是在宣泄这些天的委屈，更像是不愿意听她接下来说的话。
　　动作却像极了对待珍宝，轻而缓，一点一点，扣着她后脑勺的掌心越来越紧，唇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描摹着她唇的弧度。
　　除夕的夜冷风呼啸，吹开了他长长的风衣，将怀里的人儿包裹在一起。
　　街上，本来要回一趟家的人被拦路虎截了，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地逛着街。
　　乌林县的房子从他走后，就一直空置在那里，他本来没打算去，奈何身旁的人不想逛这个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地方，开口让他带她回去看看。
　　“别了吧。”梁陌想拒绝，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苏里面上表现得像是随口一提，当然，如果不说话的话：“为什么不去？怕我触景生情？”
　　梁陌：“..........”
　　在他准备得很充分的时候，翻旧账的人把账本扔了，在他松了口气之后，结果她倒是猝不及防地又把账本捡了起来，随意翻一页就让人无法回答。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那个地方。
　　说实话，他不想去。
　　二十分钟后，散步再慢，也到了。
　　苏里看着紧闭的大门，转头问：“还能打开吗？”
　　不能。
　　“密码应该没改。”梁陌“口是心非”道。
　　两人开门进去，里面大概每年还有人固定打扫，看起来挺干净的。
　　梁陌跟着人上了三楼。
　　苏里一言难尽地看着好几年前的充满了生机性的装修，她转头问：“谁装的？”
　　梁陌：“...........”
　　他的沉默完美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苏里啧啧两声，绕着三楼转了两圈。
　　“你以前的审美........都这样？”
　　梁陌淡淡的看了眼她，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审美被如此冒犯：“我以前的审美，都你这样。”
　　“...........”
　　“我觉得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人身攻击。”苏里用淡淡的语气威胁着人，显然没有任何用。
　　他的房间里有一张椅子，此刻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有纸吗？”
　　他问。
　　苏里摸了摸身上的兜，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梁陌接过，弯腰将椅子擦干净，然后伸手招站在一旁的苏里：“过来坐。”
　　苏里没有洁癖，但就这么简单擦了几下的椅子她不想坐，特别是前一刻她还亲眼见证过这张椅子布满灰尘的样子，于是她摇头，梁陌才不管她接受还是拒绝，伸手将人拉过来，自己先坐在椅子上，然后把手里攥着的人拉着正对着他坐下。
　　苏里挣扎，他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腰上，语气沉沉，带着威胁：“你再动我就乱来了。”
　　苏里咬牙切齿：“所以你现在没乱来？！”
　　说话的人大言不惭：“你不想坐椅子，我充当座垫，不满意？”
　　“...........”
　　所以这应该是满不满意的问题吗？
　　苏里没说话，但也没敢乱动了。
　　主要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紧靠在她腿上腰上的温度逐渐上升，危险感比他的话要强很多。
　　梁陌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却没有动作。
　　两人视线相对，眼神胶着的空间愈发粘稠。
　　“想不想亲我”他说。
　　苏里摇头，却在半途被人按住了脑袋，往下。
　　“可是我想。”话音消失在唇齿之间。
　　两只踮着地的脚缓缓失了力，整个人重心开始落在他的身上，腰上的那只手稳稳的扶着，热量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传到皮肤上，往上，直至心头。
　　“梁陌......”她呢喃着。
　　分开之后，他看着眼前皓齿星眸的人：“我以前就坐在这里，看着别人吻你。”
　　亲吻后的声音带着沙哑，他扶着怀里的人，回忆着往事。
　　“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看着周煜吻你，当时我拍了照，想着一定得举报这种早恋行为，结果你们也太惨了，初吻吧？结果被当场抓包，啧啧，不可否认，当时心情格外愉悦。”
　　苏里听着他说，也想起了那段回忆，轻哼了一声，语气是她没有意识到的娇柔：“所以当时没被他妈发现，你会把照片交给学校？”
　　梁陌想了想，然后笑了，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当时拍照干嘛？”
　　“我当时在想如果以后我们俩在一起了这照片能作为要挟你的主要证据。”
　　“你有病吧！”
　　梁陌笑着，头往前，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嗯。”
　　就是有病。
　　不然为什么在明明不喜欢你的时候，却能看见你的温柔，所以想要记录呢？
　　当年看见他们接吻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想记录下来那个外面有一层钢铁壳的女人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丝温暖。
　　是后来的那些年，在手机里没有一张和她的合照时，他从未想过，那样一张照片，会成为他的思念唯一的寄托。
　　曾经没有产生过的嫉妒，在绵绵无期的七年里一点一点地还给了他。
　　他不嫉妒那个曾经吻过她的男人。
　　他嫉妒，那个男人得到过她的温柔，拥有一张和她的合照。
　　而那张合照，成为了他的寄托。
　　“照片还在吗？”
　　“在。”
　　“你有毛病吗？！一直留着！”苏里是真的炸毛了，自己男朋友拿着自己和前男友的接吻照，还保留了那么多年！！
　　任谁摊上这种神经病谁不炸毛？！
　　“跟我拍一张我就把那张删了。”
　　“神经病。”
　　“唔！”吻落下来，伴随着手机照相时忘记关的咔嚓声。
　　苏里一挣，本就没用力，很容易挣开。
　　她生气地看着人，奈何人并没有理她，拿着手机左点右点，时而眉头微皱。
　　苏里深吸口气，知道他在鼓捣照片，不想搭理这人。
　　照片里她也是皱着眉的，大概是撞上去的时候牙齿磕到了，两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对方，明明没有那张照片有美感，甚至还有些拍糊了，梁陌却心满意足，稍微P了一下图之后保存并设为了壁纸。
　　回去就把那张照片删了。
　　他想。
　　然后起身走过去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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