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吃完了饭，赵宇没有离开的意思。
　　苏里看了眼手机，起身的同时感到一抹难以忽视的视线，她默默看过去：“我去一趟林墨那儿。”
　　赵宇没拆穿她的话，嗯了一声，然后问：“贺泽那里你说了吗？”
　　“回去当面告诉他。”
　　赵宇没话了，沉默一会儿，加了句：“晚上早点儿回来。”
　　苏里点头，终于离开。
　　她理解赵宇的这种别扭。
　　希望她好，又不信一个让她过得差的人还能让她好，却又抵不过她喜欢。
　　人走后。
　　赵宇沧桑地想，他现在这种心情，大概就是全天下养白菜的父母遇到猪的时候的心情吧。
　　苏里说去林墨那儿并不是托词，本来是打算从酒店离开之后去一趟林墨那里，昨晚走得匆忙，两人也差不多两三年没见。
　　结果一出酒店，刚走了不到五十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头，见到本该走了的人站在这里笑着看着她，惊讶道：“你不是走了吗？”
　　她看着以为会生气但此刻笑着的人：“刚到。”
　　本来答应她离开，但是她一直没回消息，所以又赶了过来。
　　起因经过结果简写只剩两字：刚到。
　　“可是我现在还要去一趟林墨的酒馆。”
　　“林墨？”
　　“昨天那个酒馆。”苏里回。
　　梁陌嗯了一声：“我送你过去。”
　　说完，牵着苏里的手走向路边停着的车。
　　按了下手上的钥匙，车亮了亮，身后的人顿了顿，梁陌感受到，回头：“怎么了？”
　　苏里笑着摇摇头：“没怎么。”
　　梁陌牵着人绕到另一边。
　　副驾驶门打开的同时响起另一道开门声，他微顿，转头看她。
　　苏里抿了抿唇，眼角微微垂着，解释：“我习惯坐后座。”
　　梁陌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然后把副驾驶的门关上，揉了一把她的头：“行。”
　　七年的空白，总需要时间才能跨过的。
　　梁陌从后视镜看了眼人，唇角微勾。
　　人还在，不就行了吗？
　　这个点大家都没上班，酒馆里除了林墨和一个住在酒馆里的小孩儿就没有别人了。
　　苏里很少晚上来他的酒馆。
　　林墨每天就待在吧台，除了调酒就在擦吧台，两人到的时候，他又在擦那个吧台。
　　见到从门口进来的人，他扬起笑脸，却在下一秒，看到跟在后面走进来的男人时顿住，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平。
　　他收起笑，但表面依旧维持着礼貌。
　　苏里看他那表情就不爽：“你这吧台天天擦，有那么脏吗？”
　　林墨哼了一声，把抹布放下：“你知道我天天都在擦？”
　　在场都是人精儿，梁陌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人一看跟白苏里关系就不错，能知道那些事的人，对他没有好态度这点在意料之中，梁陌也没打算在这儿讨人嫌，摸了摸苏里脑袋：“我在那边等你，好了叫我。”
　　苏里点点头。
　　梁陌收回手，视线扫了眼沉了沉脸的人，笑着找了个能够看见这里，但又不会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的位置坐下。
　　苏里目光跟随着那人落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收回。
　　视线收回，又对上另一道打量的视线。
　　两人对峙半刻，林墨率先收回视线，转头跟旁边玩手机的小孩儿说：“小杰，给客人倒杯水。”
　　苏里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很看不惯他。”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把林墨的气给提了起来：“我本来就看不惯他！”
　　苏里挑眉，哦了一声：“那还让小杰给他倒水？”
　　林墨阴阳怪气，但想着她也没法儿感受到，哼了一声，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阴阳怪气，说着：“那还不是怕渴死了你心疼？”
　　苏里叹了口气，拉开高脚凳坐下：“得了啊，刚把我哥哄好，你又来。”
　　林墨叹了口气，手撑着吧台看她：“所以这样还是要在一起？”
　　苏里笑着，静静地看着他：“如果她回来，你要不要？”
　　林墨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不要。”
　　苏里有些惊讶：“真的吗？”
　　林墨苦涩一笑，又像是淡然了：“我今年35岁。”
　　苏里似懂非懂，但也没打算多问。
　　她只是说：“如果不试一次，那这辈子就看到头了。”
　　如果还是不行呢？
　　梁陌只是笑笑，没说话。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的勇气，白苏里这人，尤其如此。
　　输得最厉害的是赌徒，但赢得最多的也是赌徒。
　　人世间总是俗人，守着一亩三分地，赌不起，也就得不到。
　　说不定呢？
　　林墨笑笑，看着眼前这个纵使如今眼底依旧淡漠，但他有预感，那双眼里，在慢慢盛光的人：“所以，来一杯‘过去’？”
　　苏里垂眸看着酒单，勾唇笑笑，然后摇了摇头：“下次吧。”
　　等真的能够完全‘过去’，她一定会再来一次。
　　苏里：“他昨天为什么要喝‘深渊’？”
　　林墨看了一眼坐在那边低头玩着手机，但过一会儿就会抬头看这边的人，笑了笑：“他问我价格为什么是6480，我就骗他喝完了就告诉他。”
　　苏里：“............”
　　“你有病啊？”
　　林墨：“...........”
　　“白苏里，才和好一天，你就为了他骂我？”林墨指着自己，满脸的惊讶。
　　苏里也是很疑惑：“不是，你当时都不认识他，你整他干嘛？”
　　林墨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很确定的理由，随口说道：“看不惯吧。”
　　说完，还自豪道：“你看不认识他的情况下我都能整对人，赵宇要知道肯定得夸我。”
　　幼稚！
　　苏里提醒他：“我还没跟我哥说是谁，你别给我穿帮了。”
　　林墨：“你不带你哥面前去晃不就没事。”
　　苏里没说话，一双大眼静静地看着他。
　　林墨：“..........你哥认识他？”
　　苏里啧了一声：“算不上认识吧。”然后又说：“他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那个项目的甲方爸爸。”
　　林墨：“..........”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啊，还是找个机会跟你哥摊牌，这种事他要自己发现，你和那边那位，不，你哥才舍不得欺负你。”
　　苏里叹了口气：“我今天跟他说和前男友复合了都差点跟我发火，一步一步来。”
　　“贺泽那边你怎么办？”
　　“回去告诉他，说不定他会比我还松了口气。”
　　林墨轻笑了声：“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既然都在等，那又为什么要答应和别人结婚？
　　苏里笑笑，没说话。
　　因为都有需要安抚的人啊。
　　单身一辈子不可怕。
　　你单身一辈子，会有人担心一辈子。
　　林墨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笑着回忆：“我一直觉得像你这种浑身带刺的姑娘但凡分开就一定不会原谅。”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墨结束自己长达十年的恋爱，这个酒馆成立的第二个月。
　　当时酒馆人很少，他把全部重心放在这个酒馆上，所以想起那个人的时间也变少了。
　　每晚困到倒床就睡，连拿着手机辗转反侧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他正在调酒，一个小姑娘走进来。
　　他第一眼见到苏里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满身带刺，并且厌世的人。
　　她进来，也不喝酒，坐在她现在坐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调酒。
　　“你这里最烈的酒是什么？”他讶异的抬头。
　　“未成年不能喝酒。”林墨笑着说，然后低头调酒。
　　她什么也没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然后第二天又准时来了，静静地坐在那里，没过多久，又问出同样的问题。
　　第三次来的时候，她坐的位置前面摆着一瓶没开封的酒，人到了之后，伸手就要打开，林墨拦住她：“这杯酒不能直接喝。”
　　她躲开他的手，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唇：“那怎么喝？”
　　林墨回：“配饮料，或者做基酒。”
　　此后，林墨开始教她调酒，学了将近半个月。
　　结果最后，她调出来的第一杯东西，就是‘深渊’。
　　100毫升的酒杯里，一整个柠檬汁，30ml的糖浆，30ml的苦瓜汁，5ml波兰精馏伏特加，5ml卡罗莱纳死神。
　　当时快把他人都气死了，结果后来回酒馆，他看到容器里装着的从酒瓶里到出来的伏特加，还有另一个容器里装着的辣椒汁时。
　　回医院后他什么都没说。
　　那杯难喝至极的东西他尝过一点儿，她调出来的，然后嘴巴肿了一天，嗓子哑了两天。
　　我问她喝下去是什么感觉。
　　她说，像深渊。
　　我说：喝之前你知道吗？
　　她没说话，只是笑笑。
　　后来林墨把这杯酒写在了酒单上，配方改成了他重新改过，如果是她的那款，酒吧也许已经被查封了。
　　当时问她价格定多少。
　　她写下6480。
　　一个新酒馆，纵然没打算挣钱，但也不能这么坑吧。
　　他商量着要不要改个数，她不肯。
　　说：这酒卖的是情怀和故事，谁会真的喝？
　　林墨没说话。
　　你不就敢吗？
　　他没说这句话。
　　然后那个下午，听了一个故事。
　　走之前，她说：这酒专利可在我这儿啊，卖出一杯我要一半。
　　林墨笑着答应：好。
　　后来，她离开，回了杭城读大学。
　　但其实她从未说过为何定价6480。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定价6480？”林墨想到这个，问。
　　苏里笑笑，看了一眼那边坐着的人，然后又回过头，笑着看着林墨：“他猜到了。”
　　林墨：“.......那是你们的故事，他猜到了很不可思议吗？”
　　苏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挺不可思议的。”
　　“所以为什么呢？”
　　“我和他认识270天，但是270元，显得我的感情有点儿不值价，所以我就乘以了个24啊。”
　　林墨：“.............”
　　苏里被他那无话可说的表情逗乐：“你要情怀，我说故事，心甘情愿，谁也没强买强卖，还让你赚了钱，何乐而不为呢？”
　　林墨啧了一声，点点头：“想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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