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接连两天，苏里忙着跟市场部的人进行市场调研，赵宇忙得前不着店后不着村，两人也就每晚能见个面。
　　这天下午，市场部跑的地方刚好和林墨酒馆挨得挺近，事情差不多也忙完了，苏里直接给市场部的人放了假，然后打了个车去林墨酒馆。
　　林墨坐在吧台旁回着消息，吧台咚咚咚三声，他按灭手机抬头，笑了笑：“要喝点儿什么？”
　　梁陌扫了一圈周围，这个点酒馆里除了几个服务员几乎没有客户，那天来的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当时也没什么人。
　　梁陌悠悠扫视两圈，手撑在高脚登，坐了上去。
　　“不问我来干什么吗？”
　　林墨顺着说下去：“来这里除了喝酒就是听故事，不喝酒那自然就是后者了。”
　　梁陌笑了，注视着眼前这人：“最近的医院离这儿多远？”
　　林墨惊讶地挑眉：“要喝深渊？”
　　不怪他惊讶，开酒馆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人也看了很多，点这杯酒的人几乎全是冲着名字去的，有的听了酒里的东西也想挑战，也有些好奇这杯酒背后的故事，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喝完。
　　酒精度高达96的基酒外加全世界辣度最高的剁椒汁，还有稀奇古怪的酸甜苦，那傻子当时是不想活了。
　　这人呢？
　　看起来好像好奇这个故事，但当时他刚说完就离开了。
　　梁陌笑笑，不置可否。
　　林墨哑然一笑：“那天你是放弃了的。”
　　梁陌手搭在吧台上，食指哒哒哒敲着，看着旁边那天没有注意过的那张牌子，上面写着：事先提醒，酒精中毒或其他任何后遗症，本店只帮忙送医院，不负任何责任。
　　“那天放弃了今天就不能喝？”梁陌视线落在那张牌子上，挑眉问。
　　林墨沉默，指了指旁边的收款码：“先付500块。”
　　梁陌拿出手机，二话不说扫码付款。
　　那架势让林墨有些担忧，毕竟以前那些点酒的人说几句或者自己抿一口就自动放弃了，这人这架势，让人看着有些担忧啊。
　　当初那人喝了在医院待了五天，还是因为送得及时。
　　林墨咽了咽口水，最后提醒一句：“酒喝了八成会住院......”
　　梁陌看起来没多在意这句话，付款之后把手机放兜里，问：“喝了酒才能听故事对吧？”
　　林墨点点头：“嗯。”
　　梁陌点点头：“调吧。”
　　林墨嗯了一声，先打开手机叫了个车，时间定在10分钟后。
　　其实以前不这样的，那些人多数只是闹着玩，真有这勇气的身体先退缩了，根本用不着打，但今天，不知怎的，人还没喝，但他有预感，这人会喝完。
　　坐在吧台等着林墨调酒的人默默地看着他的操作，想着自己这明显显得有几分傻气的行为。
　　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因为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冒出这个故事。
　　他不喜欢惦记，无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要么得到，要么做到。
　　只是惦记着，让他很不舒服。
　　这么些年唯一一件不舒服的事情也只有对白苏里了。
　　对她他无可奈何，但他依旧讨厌这种总是惦记着什么的感觉。
　　惦记这个故事，那就听听这个故事。
　　林墨调好酒，放在梁陌面前，端过去的时候最后一次提醒：“慎重。”
　　梁陌嗯了一声，端了起来，静静注视着这一小杯涵盖了各种极致的酸甜苦辣，Spirytus
　　Rektyfikowany无味，加上量少，辣椒汁也只一滴，整杯酒里全是柠檬的酸味和苦
　　瓜的味道还没碰到唇，首先进了鼻息，让人皱了眉，手顿了顿，林墨提着的心松了松，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瞪大了眼。
　　那人仰头，直接将一整杯酒灌了进去。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某个人喝这杯酒的样子，知道身体会做出最直接的抗拒反应，所以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将一杯酒猛地灌下去。
　　她知道喝下去会怎么样，但她依旧会喝。
　　她就是想试试，那种最难受，最类似于深渊的感觉。
　　这些年来，多数人被酒的组成成分和他说的话劝退，他都以为，这辈子只会看到那么一个傻子，没想到，林墨看着那人皱着眉头喝下，第一时间跑向洗手间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这世上傻子原来不少。
　　招手让服务员去洗手间看着人，林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酒馆以南一公里有个大型医院，中途一个红绿灯，加上上车下车的时间，十分钟之内能到医院。
　　低头看车还有多久到的时候，吧台再次被敲，林墨掀了掀眼皮，眉眼和嘴角一起弯了弯。
　　苏里下车之后给他发消息，没人回，自己走了进来。
　　“拿着手机不回消息，怎么回事儿？”正说着话，余光扫到桌上杯底还剩了些液体的杯子，始作俑者眼里都存了几分惊讶：“谁喝完了？”
　　林墨刚想说话，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司机。
　　“等会儿跟你说。”说完，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刚好碰到人出来。
　　大概也是强撑着，额发带着微汗，吐过的嘴唇微微肿起，眉头皱的能够夹死蚊子，一个人撑着往这边走，转角时视线落在不远的某一处，愣在原地。
　　服务员在身后看着，但始终没伸手扶，应该是刚刚被拒绝了。
　　林墨走上去：“车到了，先去医院。”
　　苏里站在那里，愣了几秒后，从在场情况中反应过来喝了那玩意儿的人是谁，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先向前一步，对着那个从未有过今天狼狈的人开口：“先去医院。”
　　前一秒还强撑着的人下一秒身体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似的，苏里向前两步在林墨伸手接住人前拉住他手腕，而他晃动的方向刚好落在苏里这侧。
　　手刚扶着人手腕，苏里当即感受到掌心传来大部分力量，抿了抿唇，扶着人跟着林墨出门。
　　服务员在后面看得一愣一愣的，刚才在厕所吐成那样还强撑着不让他碰自己走出来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虚了下来？
　　车已经停在门口，林墨给病号打开后座，人率先坐了上去，下一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未等里面的人说话，即将进去的身体退了出来，手拍了拍苏里肩膀，然后打开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坐了进去。
　　苏里沉默着坐进了后座。
　　其实如今的这杯酒早没有她第一次喝时那般带劲，当时量没控制好，辣椒汁多了，酒也多了，洗胃之后在医院待了五天，后来回杭城被赵宇强行补了一个月胃。
　　但这杯酒后劲始终在，林墨毕竟只见过一次喝完的情况，喝完当下送医院，心有余悸，想着还是得先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而唯一一个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的人此刻视线全然落在身旁的人身上，一丝余光都不曾分出。
　　苏里感受到了，但终究碍于在场人多，没说什么，奈何那道目光越来越强烈，唇抿得很紧，她干脆转头看向窗外。
　　到了医院，挂号检查这些是林墨带着人在跑，苏里下了车之后，找了个椅子坐下，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玩着消灭星星。
　　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她，但没有说话。
　　大概是清楚自己此刻的形象大打折扣吧。
　　总是弯着的唇被一杯酒给弄得红肿，嗓子眼一股子张嘴就会冒烟的感觉，整个嘴巴里都是木的，辣气和烈酒双重攻击，外加两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满脑子都是晕沉沉的。
　　林墨跑完这些，人在急救室里检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他才有精力出来找苏里。
　　见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人，苏里抬头，两人一对视，他苦笑一声。
　　“上一次这么在医院着急忙慌地跑还是为了你。”
　　苏里笑了，把手机关掉，放兜里。
　　林墨在她旁边坐下，拍了拍她肩，苏里转头看向他，林墨顿了顿，眼神朝着急救室的方向看了眼：“认识啊？”
　　苏里嗯了一声：“深渊本人。”
　　林墨沉默了，半晌：“靠！辣椒汁放少了。”
　　苏里轻笑了声，身子往后靠在靠背上，配合着说道：“‘生命之水’也该多来点儿。”
　　‘生命之水’，Spirytus Rektyfikowany的别称。
　　林墨有口气出不来，但终究站在旁人角度，没办法真说些什么，他跟着往后靠着，侧头看着苏里：“怎么打算的？”
　　苏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不说，林墨也就不问了，两人脑袋仰着，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两人静静地坐着。
　　“白苏里！谁是白苏里？”不远处，急救室打开，护士站在门口，朝着这边等待区喊着。
　　林墨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余光落在依旧仰着头的人身上。
　　那一刻，是有些鼻酸的。
　　心也酸。
　　他吸了吸鼻，笑着转过身，拍了拍苏里肩膀。
　　苏里侧过头，问：“怎么了？”
　　林墨若无其事地笑着，指着那边站着的护士：“应该是找你。”
　　苏里顿了顿，然后起身。
　　林墨拉住她手，苏里转头：“要不要我陪你去？”
　　苏里笑了笑，摇摇头：“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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