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那是她给他最后的记忆。
　　也许是生病时的脆弱吧，他宁愿把那时的反应定义成脆弱。
　　可是不行。
　　神志不清的他可以如此，可清醒的梁陌骗不了自己。
　　在他一次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山药排骨粥的执念时。
　　可是国外没有山药排骨粥。
　　于是他开始学着自己做，山药太脆，排骨不够鲜，不是同一款米。
　　他一次又一次回忆当时那碗平平无奇的山药排骨粥，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同的味道时，梁陌是绝望的。
　　他多聪明啊，不用任何人提醒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吃不到同一款山药排骨粥了。
　　也是那时，他不敢再回到这个地方。
　　两年拖四年，四年拖七年。
　　七年时间了，人的血液都能被新的替换的岁月，应该，不会了吧？
　　中国那么大，也不一定会遇见吧？
　　他不去北京，不去乌林县，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他将所有问题都想出了解决方案，然后踏上归途。
　　可故人，为何会出现在杭城呢？
　　一个他以为，她不会再踏上的地方...........
　　苏里第二天去公司跟赵宇说了自己可以继续接手这个项目，梁陌说到做到，退出之后便再没出现在过她的面前。
　　没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想给自己几天时间静一静，刚好公司有任务需要出差，领了任务就跑北京去了。
　　北京一酒馆，酒馆名字叫做过去。
　　一个同样刚回中国的中国人被一个伪外国人拉着，逛了半天北京，然后找了家酒馆坐着。
　　酒馆装饰很民谣风，这会儿还算早，里面人不多，台上有人弹着吉他唱着民谣，梁陌就近找了个地方坐着，金发碧眼那个溜达到吧台去点酒了。
　　梁陌坐下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吧台，他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撑着脑袋看着在台上唱着歌的人。
　　“接下来这首《孔明灯》送给大家。”
　　民谣是在唱故事。
　　带着些自嘲的故事唱着一个少女心事。
　　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静静地把一首歌听完了，Anson自己端着两杯酒一脸兴致勃勃地走过来。
　　他把两杯酒放桌上，看着梁陌，特高兴地开始说着自己刚才的见闻：“我刚刚在吧台点酒，看到酒单上有两款联系着一起卖的酒，没有标价，名字还很好听，然后就点了，你知道两杯酒多少钱吗？”
　　梁陌睨了眼桌上摆着的两杯莫名其妙的东西：“多少钱？”
　　“老板说能喝完第一杯，第二杯就不要钱。”
　　梁陌呵了一声：“这两杯酒你花了多少钱？”
　　Anson一听他这么说，完全没有自己被冒犯的感觉，很激动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花了钱！”
　　梁陌扶了扶额，没说话。
　　“第一杯6480，第二杯1块钱，我买了四杯，一杯都没喝完。”
　　他总是容易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给吸引，完全不介意自己花了冤枉钱反而很高兴，见梁陌不理他，他把两杯酒往梁陌那边推，嘴上说着：“你尝尝！”
　　“我不喝。”
　　“你尝尝，尝完我跟你讲个故事，刚刚那个老板跟我讲的。”
　　梁陌极少捧他场，反正他这人也藏不住秘密，不搭理他，他一会儿自己就忍不住了。
　　果不其然，梁陌没有伸手端这两杯酒，Anson撇撇嘴，然后就开始说自己刚才在吧台逗留那么久到底是干什么。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托盘把Anson点的酒拿上来，微笑着说：“两位请慢用。”
　　服务员离开之后，Anson拿过空杯子给两人把酒倒上，开始说起那两杯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故事。
　　“这两杯酒一杯叫深渊，一杯叫过去，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杯酒这么贵吗？听说价格是调这杯酒的人定的，基酒是Spirytus Rektyfikowany！我的天呐，仅这样也就罢了，里面还有一整个柠檬汁和红色糖浆外加苦瓜汁和剁椒汁，我刚刚抿了一点就吐了，现在嘴巴都还是麻的，酸甜和苦忍忍也就过去了，那个辣椒！老板告诉我那个辣椒叫卡罗莱纳死神！你知道吗？！就是世界上最辣的那款辣椒，然后我就吐了，本来还挺不好意思，但老板笑着说这款酒点的人很多，但至今都只有做这款酒的人喝完过，也有人能喝一点下去，喝得少的至少会在厕所里待半天，能喝下半杯还能好好走出这个门的一个都没有.........”
　　“调酒的人呢？”梁陌听着，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他不是喝完过吗？”
　　Anson笑了：“我刚想跟你说呢，老板说当时喊的救护车，然后去医院洗胃了。”
　　梁陌沉默着，视线静静地落在那两杯酒上。
　　“是不是觉得那人有病？”Anson看着他那表情，啧啧两声：“我刚刚听老板说的时候也这么想，你说怎么会有人明知喝了会怎么样还敢一口喝完啊？”
　　“酒的名字.....叫深渊？”梁陌问。
　　Anson点头：“对啊。”
　　梁陌看着那两杯酒，笑了笑：“第二杯呢？”
　　Anson：“第二杯其实不是酒，就是白开水，老板说这只是他加上去的，一块钱，给点了第一杯酒的人漱个口。”
　　梁陌顿了顿，突然起身，端着那杯“深渊”往吧台走去。
　　Anson看他往吧台那边走：“你干嘛去？老板说了概不退货的！”
　　说着，就站起身跟了上去。
　　酒杯放在吧台上哒的一声，林墨擦吧台的手顿了顿，转身，视线落在吧台上的酒杯，然后缓缓上移，一双眼微微上挑，看着端着酒杯的男人，微笑着：“先生，此酒不退货。”
　　梁陌拉过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手搭在吧台上，视线落在对面的男人脸上，把玩着那杯稀奇古怪的酒，手指滴答滴答敲打着酒杯：“这酒为什么定价6480？”
　　林墨笑笑，把抹布放在旁边，双手撑着吧台看着酒，又看看梁陌，笑着没说话。
　　Anson刚好跟上来，听到了这句话：“老板刚刚就跟我说了，价格是调酒的人定的，他不知道。”
　　梁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带微笑的人。
　　林墨啧了一声，伸手要去拿酒，却被人率先将酒杯拿开，他挑眉看酒杯上那双修长的手，顿了顿，掀着眼皮往上：“点这杯酒的人很多，问这些问题的人也很多，这位先生倒是第一个追着价格询问的人。”
　　“好奇罢了。”梁陌回。
　　林墨笑：“答案只有把酒喝完的人能知道。”
　　梁陌皱着眉，视线落在那杯颜色不明的酒上，手指微顿。
　　他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但这种后果明显的事，纵然很想知道背后的答案，但他没打算尝试。
　　沉默间，林墨似乎看出了：“每次来酒馆点这杯酒的人我都会提前说，酒能喝完，不仅点的两杯酒免费，全场所有消费终身免单，但同时我也会告诉他们，喝酒之前先转500块，这是打车外加洗胃的费用，试过的人很多，但那五百块只有一次是真的用到过。”
　　这世上人都精明，明知是深渊还往深渊行的人极少。
　　那不是不确定，那是既定的结局。
　　话音落，梁陌放在杯子上的手移开，起身，拉开高脚凳，单手插在兜里往酒馆外走去，Anson对着老板抱歉地笑笑，赶紧跟上。
　　是的。
　　世上少有人会像那个傻子一样。
　　已经输完了赌注，赌场拆了，赢家卷着所有胜利已经走得很远，只有她，被时间落在了后面，不动不走，谁伸手都不求救。
　　其实林墨有一句话撒谎了，叫过去的那杯水并非是为了让人漱口用。
　　当时第一次把两杯放在一起卖的时候，那人有在，他调笑着说：深渊尝过了，来杯过去吧。
　　那人只是笑笑，在定价表上写下6480就离开。
　　过去的味道是淡然，和白开水一样。
　　但有的人在深渊底，他没有过去，不想过去，也就不愿尝过去。
　　世上痴儿有，林墨自问自己已经足够痴，却依然望尘莫及。
　　酒馆时常会有失恋的人光顾，被“深渊”“过去”吸引的人层出不穷，然而纵是因失恋哭着说活不下去的人，在喝到这杯酒第一刻时，条件反射的往外吐。
　　不是心无法忍受，是身体不允许。
　　“深渊”“过去”出现在酒馆的第六个念头，加上刚才两份，总共卖出160杯。
　　林墨看着已经没了影的门口，摇头笑了笑，又开始打扫起吧台卫生。
　　苏里前一个项目完成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专心这一个项目。
　　这款恋爱APP是针对快节奏工作下没有自己生活时间的年轻男女们，前期的市场调研主要集中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
　　苏里每一次的项目初期都会跟着市场调研跑，更近距离地接触每一个即将使用这款产品的人的内心想法，这是她自己在每设计一款APP之前都会做的事。
　　赵宇这次要去北京出差，所以在北上广三个地方苏里选择（被迫）了北京。
　　赵宇一来北京就忙了起来，苏里第一天没什么事干，于是背着包自己出来逛逛。
　　走在路上，突然接到一笔转账，拿出手机看了眼，笑了笑，点了领取。
　　那边立马发了消息：这次倒是收得快。
　　苏里把单肩包往上拢了拢，单手打字：打多了吧？
　　那边回：没，卖了两份。
　　苏里：我来北京了。
　　那边：来坐坐？
　　苏里：过两天吧。
　　那边：这次待挺久？
　　苏里：市场调研，可能要待十来天。
　　那边：行，看好吃什么。
　　苏里：不去外面，你做。
　　那边隔了一会儿，然后回道：可。
　　苏里笑笑，把手机收起来，又继续着她漫无目的的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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