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苏里被前台带着进到会议室时，赵宇已经跟对方谈得差不多了，见到苏里进来，笑着给对方介绍：“这位是这次负责软件设计的UI设计师白苏里白小姐。”
　　说着，然后转身看着苏里，手指着对面的人：“这位是纪浔，纪总。”
　　苏里朝着纪浔点点头，伸手，微笑无懈可击：“纪总，你好。”
　　纪浔回以一笑：“白小姐，你好。”
　　伸手礼貌性一握就立马放掉。
　　赵宇对着苏里，将刚才两人谈论的内容一一复述：“刚才我跟纪总谈了一下，前期的话你可能要经常和他们这边对接。”
　　这是软件设计的第一步。
　　先跟甲方把想法和需求聊透。
　　苏里不是第一次做项目，闻言点点头，笑着跟纪浔说：“纪总，之后有什么地方不懂的请多指教。”
　　纪浔也笑：“过两天过来给你介绍跟你对接的人。”
　　苏里挑了挑眉，问道：“今天人没在吗？”
　　纪浔：“.........”在是在的，就是怕你看到了直接走人。
　　心头越虚，脸上的笑越真诚，纪白莲这昵称可不是白叫的：“他出差去了，过两天回来。”
　　“那行，那过两天我再过来。”
　　等赵宇和苏里走后，纪浔把完全修改好的签完了的合同收起，拿在手上，悠悠走进了另一个方向的办公室。
　　人坐在老板椅上，一双长腿搭在办公桌上，面前的电脑是刚才会议室里面的监控，循环播放着。
　　纪浔走过去，将合同扔他桌上：“能不能坐有坐相，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地痞流氓跑到老板办公室了。”
　　梁陌接过合同翻了翻，啧了两声，眉头皱的可以拧死苍蝇：“就不能换个软件？”
　　妈的弄什么恋爱app，简直是让人浑身难受。
　　纪浔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搭一搭的：“知足吧哥们儿，能让人在你面前晃悠还是公司舍弃了30%的利益才做到的。”
　　“她只做这类app？”梁陌反问。
　　“不然呢？”纪浔说。
　　其实不然。
　　之后的某天，梁陌得知了真相之后，纪浔为自己今日的随口一答可是付出了代价的。
　　app是梁陌没回来之前纪浔跟赵宇谈的，当时他说认识贺泽，也是因为这事儿。
　　和赵宇认识也是贺泽介绍的。
　　两天后，当天走后苏里收到了一条添加信息。
　　没备注没原因，苏里没加，然后赵宇发了条消息，说是纪浔公司的对接人微信。
　　苏里通过了，然后发了句您好。
　　嗯。
　　对方很拽，什么都没回。
　　然后两天后的今天，突然发了个地址过来，附带文字：下午两点到这里。
　　地图上的地址和那天去的地方不是同一个，苏里抿了抿唇，敲打键盘：不在你们公司谈？
　　对面的人沉默了。
　　他倒是想，然而纪浔作壁上观之时发表了一下他的意见，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到公司见面的话，人家不想见到你转身就走，那岂不是在全公司人面前丢了脸？
　　看着逐渐黑下去的那张脸，纪浔加了句。
　　你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不可在公司员工面前丢了威严。
　　甲方爸爸是付钱的，自然话语权要大些。
　　苏里拿着手机半天没收到消息，叹了口气收拾起东西赶往目的地。
　　那是个很幽静的小酒馆，里面放着民谣，从大门进去，路过里面一道仅供两人通行的十米小道，中间是建的一座小型假山，水流声滴答滴答，前门处的民谣声被削弱。
　　这是个文艺气息十足的地方。
　　苏里被服务员带到门口之前都还在因为这个地方的平静而感到平静。
　　却在门从里面被打开那一刻，僵住。
　　梁陌注视着她的反应，对着服务员挥了挥手。
　　服务员走开之后，苏里似乎回过神来，那静谧的几秒钟不足以想什么，或者她什么也没想。
　　她绕过他走进去，拉开椅子坐下，等他在对面入座之后，声音平淡不似叙旧，公事公办的态度，开门见山问：“今天你是为了谈合作还是什么？”
　　酒吧遇见他那刻，最开始也像是一下子打开了封尘多年的魔盒被打开，打开的那一瞬间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强。
　　她甚至那瞬间起了报复的心思。
　　可也就一瞬间。
　　有些事情，无论再怎么频频回头，回不去这一点，谁都得承认。
　　举步维艰又如何？
　　时间不会让任何人回到过去。
　　她承认自己的贪嗔痴，那是人性。
　　但人，是有理智的。
　　梁陌笑了，她看着那张如今依旧会出现在梦里面的笑脸，克制着想要移开视线的想法，静静地看着他。
　　“白苏里，你总能让我觉得自己卑鄙。”
　　是的，无论是当年。
　　还是重逢之后。
　　苏里也笑了，不提当年，每一分神情都在陈述着自己的释然：“我快要结婚了。”
　　梁陌知道，他看不得那张脸出现这样释然的表情，所以话语之中带着恶劣：“毕竟还没有。”
　　苏里看着他，恍惚间竟有种回到了那个秋天，她躺在树下，他站在她旁边，少年带着恶劣的语气说着：你分手啊，我立马改姓。
　　他还是像玩一场游戏一般，肆无忌惮。
　　苏里闭上眼，想要将那些理智控制不了的情绪平静下来。
　　所以她没看到。
　　那个她以为依旧肆无忌惮的少年，眸中不复往昔的神情。
　　她的世界沉默着，良久，她睁开眼，转头看着梁陌：“谈工作吧。”
　　她曾经试图避开这场游戏，所以劝阻，拒绝，但最终无果。
　　人总是会长大的。
　　梁陌回去的时候周宸和纪浔坐在他办公室里喝茶。
　　两人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一看到走进来的人脸色不对，立刻终止了话头。
　　面面相觑一番，看着那道站在办公桌前的背影，周宸率先开口了：“那个........今天我遇到梁叔了，他问我你是不是回来了。”
　　梁陌没说话，沉默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又走了出去。
　　留下屋里的两人一愣一愣的。
　　“被拒绝了？”周宸问。
　　纪浔看着砰的一声被关上的门，啧啧叹气：“很明显。”
　　周宸暴脾气上头：“那女的太不识好歹了吧！我梁哥看上她不是她的荣幸吗？！”
　　纪浔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后，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一分钟。
　　“谁不识好歹？”声音从背后传来。
　　听得周宸背脊骨一凉。
　　“那个......”
　　“不要骂她，我只说一次。”梁陌没打算听完他说话。
　　说完，朝纪浔说：“项目换个人接手。”
　　纪浔惊讶：“你不做了？”
　　梁陌没回答，转身离开。
　　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两次前车之鉴让周宸这次说话的声音小了好几个度。
　　纪浔也不知道详情，摇了摇头：“这种事，你敢问他吗？”
　　周宸很诚实地摇头：“不敢。”
　　梁陌只是不想影响她工作。
　　她不想在工作场所跟他有联系，那他就避免这些联系。
　　18岁的梁陌可以无视她的想法，25岁的梁陌做不到了。
　　苏里回到公司直接去了赵宇办公室。
　　“那个项目我没法儿干。”进去开门见山说。
　　赵宇放下手中文件：“怎么了？”
　　苏里垂着眼睑，掩饰着眸中情绪：“不喜欢这个项目，换个人吧。”
　　赵宇点头：“我去跟他们公司谈谈。”
　　苏里沉默着。
　　她知道自己为难赵宇了。
　　从18岁以后，他的生活开始大幅度偏向她，就差是围着她转了。
　　从北京来到杭城，她的任何要求，无论再无理取闹，他从未拒绝过。
　　苏里曾激烈的抗拒过。
　　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的无可奈何。
　　七年之久，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习惯这种无可奈何了。
　　愧疚吗？
　　愧疚的。
　　你说赵宇这人多贱呢？
　　他就是要让她愧疚。
　　愧疚了，就能好好生活了。
　　苏里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坐下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打开一看。
　　来自梁陌的新微信：我退出这个项目。
　　大概是赵宇刚才跟对方公司联系过吧。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仰着靠在椅子上。
　　成年后的白苏里比年少时期难搞，这是梁陌在接到纪浔电话时唯一的感受。
　　不过也是自作自受。
　　明知她的性格属于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患者。
　　梁陌一生做过无数不好的决定，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后悔了的时候，是在去了墨尔本的半年后。
　　离开的时候直接撕了以前的电话卡，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走了这条路他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后悔。
　　可那种感觉来得极其凶狠又猛烈。
　　他适应新环境很快，两个月时间在墨尔本华人留学生中混得风生水起，学校教授对他赞叹有加，国内的一切都好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社团组织爬山活动，淋了雨，回来就感冒了。
　　小灾小病的他从来不怎么在意，吃了药之后就睡着了。
　　感冒伴随着低烧，神志变得有些不清，至今依然记得那个画面。
　　他听见神志不清的自己含糊地喊：“白苏里，我想喝山药排骨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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