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

　　珑华许久未下山了，她开始觉得，就此一生在这仰止山上也不错，白日里修习妖力，夜晚滋养妖丹，无事之时，与福忧柔哀玩闹嬉戏，偶尔同于九凤七去别的山头捕猎或许几百年后也能有妖识的小动物，残忍的带回容安别院，经由姜氏的巧手烹调成美味佳肴。
　　只是近日来珑华整日心神不宁，睡下了也是噩梦连连，时常半夜惊醒。故此，面容憔悴了许多，大多时候也都是皱着眉头，寡言少语的坐在房中发呆。
　　几人看的直发愁，不知如何是好，便终日让柔哀陪着珑华，逗她开心，可几日下来，珑华没见起色，倒是柔哀整个人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福忧和姜氏眼瞅着珑华一日又一日的消瘦下去，心中急切，二人便商量好，一同去开解珑华。
　　二人来到珑华房门前，敲了敲门，许久都无人应答，二人便径自推开了门进去了。
　　珑华应是早晨梳洗后便没动过地方，坐在梳妆台前，直愣愣的盯着镜中的自己，姜氏和福忧喊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回过神。
　　珑华回头看了姜氏，又看了看福忧，又回过身继续对着镜子发呆。
　　“郡主这是怎么了，可否与老奴说说，许是老奴有什么能帮上的呢！”姜氏两只手紧紧握着一方绣帕，轻声说道。
　　“是啊，郡主有什么心事同我们说说吧，便是我们做不到，还有先生，我们还可以去求先生。”福忧也附和道。
　　姜氏蹲下身，握着珑华的手，眼框泛红，“郡主，老奴在此守了郡主九年，如今老奴不想别的，只愿郡主开心顺遂，一生无忧，如今郡主这般模样，老奴要怎么做，才能为郡主解忧？”。
　　姜氏说着说着竟带出了三分哭腔，眼泪泅在眼中，不肯落下，满目得担忧和心疼。
　　福忧看得心中动容，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已是泪流满面。
　　“你们是在哭母亲么？我哭不出来了……”珑华直愣愣的盯着镜中，镜中的珑华垂了下眼眸，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姜氏和福忧心中一惊，难不成郡主是思念静安王妃了，若只是思念，为何竟这般魂不守舍？
　　“给我讲讲我母亲吧。”珑华再抬起眼，只是轻轻扫了眼镜中，轻声言道。说完起身走到了圆桌前，在绣墩上坐下了。
　　见姜氏和福忧一脸担忧，珑华说道：“过来坐下说吧。”
　　姜氏起身抬手以帕拭泪，福忧抬起胳膊胡乱擦了脸，二人走到圆桌前坐下了。
　　姜氏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静安王妃是前相国大人曲文纵与其夫人素筝之女，王妃自小文武双全，不逊男儿，是华国名噪一时的女将军，曾以一己之力击退妖族。后来相传……”姜氏突然打住了，抬眼看了看珑华。
　　珑华有些不解，紧忙问道：“后来如何了？”
　　姜氏回道：“有些事，真真假假，难辨真伪，老奴不知如何说起。”
　　“嬷嬷但说无妨。”珑华伸手示意姜氏继续说。
　　“后来相传王妃在一场妖祸中救过垂死的静安王，那场战乱中只有王妃带着静安王和一个小丫头回来了，静安王感念救命之恩向王上求娶王妃，王上应允，自此世人便鲜少听过有关王妃的事儿，直到九年前……”说到这里，姜氏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珑华看着姜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嬷嬷继续说吧，我无碍。”
　　“九年前郡主出生，四方城八月飞雪，天雷滚滚，次日，曲相国辞官云游，王妃闭门不出，老奴受命随侍郡主前往容安别院，后来的事儿老奴便不知了。”
　　珑华皱眉问道：“便只有这些么？”
　　姜氏点了点头，珑华亮起的眸子又暗淡了下去，福忧紧忙说道：“我多年前在无荫山之时，曾见过王妃。”
　　珑华抬眼看向福忧，眼神迫切。
　　福忧清了清嗓子，娓娓言道：“那时我们还不知王妃身份，只见先生带回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唤莲娘，男孩名姚青，那是第一次见先生亲自教导带回来的孩子，我们十分艳羡，不过莲娘爽朗大方，很快便还是和我们玩到了一块，只是后来有人来将她接走了。不成想，几年后她再回无荫山之时，却是失了妖丹，奄奄一息，命魂消散，只余天地两魂，先生保住了莲娘的性命，亲自将她送回了四方城。之后便再未见过，只听期间去过四方城的孩子说过，莲娘嫁与了静安王，有了身孕。再之后的事儿，郡主大约也想到了。”
　　“失了妖丹与命魂会如何？我母亲她……”珑华问道。
　　“妖族失了妖丹，没了妖力便是寻常草木鸟兽；妖无来世，魂魄不在往生轮回之中，散了魂魄便再寻不得；半妖之体失了妖丹便是一截枯木一段兽尾，三魂之中命魂乃生魂，命魂在，方可生生不息不老不死，命魂失则时日无多……”福忧说着说着声音便轻了下来，言语中带上了几分悲戚，神情中夹杂着一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珑华沉默半晌，低着头，声音打着颤说道：“近日来，我常常梦到一座山，山上只有一棵桃树，一棵桃树便可开遍满山，母亲就坐在树下歇息，每次我要见到母亲的时候，瞬间便是天昏地暗，山崩地裂，桃树瞬间便枯萎了……母亲，也不见了……”
　　珑华慢慢抬起了头，眼中无泪，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我想见母亲，她都不知道我长这般大了……”
　　福忧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却只是双双沉默。王上的旨意姜氏不敢违背，先生的命令福忧也无法违背，珑华现在的模样，若帮不了她，大约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而这些，珑华又何尝不知。
　　这世间或许只有孤独是永久的，就像此刻，珑华哭不出来，也并不悲切。
　　“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我睡会儿。”珑华将姜氏和福忧赶走了，房中又只剩她独自一人，珑华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床幔包裹着四周，她木然的睁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心口隐隐作痛，那疼痛好像在催促她，让她去见她的母亲，她可以等，可是她的母亲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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