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孙敏穿着长衫站在摩尔根勒身侧，百十来个侍卫们攻防有序的将农庄围住。农庄里的护院们肉眼可见的已被箭簇射杀了一大半。她心跳如鼓，悄悄摸了摸腰侧。出发前摩尔根勒拿出一件软甲给她穿。她笑问这是否就是传说中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摩尔根勒摇首说当然不是，只是能减缓杀伤力，护住心肺要害。说完还郑重的告诫她万万不可好奇去以身试法。她看着那些被箭簇射杀的护院们，心中只想到即使这软甲真的刀枪不入，她也是万万不敢以身试法的。自己平日里颇为自得的武功在这“万箭齐发”之下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梁笙看到农庄外围的护院们战力被消耗殆尽后，便向摩尔根勒请示攻入农庄。摩尔根勒颔首示意后，他便带人向农庄包抄而去。
　　摩尔根勒侧首对孙敏道：“你跟在我身边。力所能及的试一试吧！”
　　孙敏握紧腰侧斜挎的制式佩刀，道：“好。”
　　孙敏跟着摩尔根勒在梁笙所率队伍之后进入农庄，一路上完全没有出手“试一试”的机会。及至进入农庄内的正堂大厅才看到八九个江湖人正与几十位侍卫乱斗成一团。一百多侍卫，大堂内大概有五六十人，其余的人呢？孙敏猜度许是散入农庄他处搜索残兵。
　　孙敏看那八九个江湖人，武功在她之上的至少一半，其中有两个人很是特别。一个是方才带着陈小妹妹过来交易的白脸大汉，一个是一身短打的白衣青年。这两人一个使刀，一个使枪。他们与侍卫打斗很是游刃有余，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招式却拖住一二十个侍卫好手。
　　摩尔根勒进来看了看便向那白衣青年飞身掠去。白衣青年与摩尔根勒一交上手便知道己方时间不多，侧首大喊道：“郭威！快~”
　　摩尔根勒冷笑道：“这是瞧不起谁呢？”说完抽出腰间软剑，直挑向白衣青年的肘间要穴。那白衣青年后退立杆以枪头格挡摩尔根勒的剑尖。谁知软剑单挑乃是虚招，剑尖划过枪头飞弹跳起。摩尔根勒剑招不老，送剑半寸直接划破白衣青年的面堂，一时间鲜血直流，白衣青年惨笑两声，委顿在地道：“狗鞑子！你使毒！”
　　另一边郭威撤身向正厅后小门退去，余下的江湖人也很是默契的为他掩护。孙敏配合着侍卫们与其中一个江湖人斗在一处。两三招之后，这江湖人便看出孙敏功夫在侍卫们之上，且身份特殊，忽而嘬唇连打了两下响哨，就有一个江湖人且战且退的包抄过来。二人拼着受些皮肉之伤亦要生擒住孙敏。孙敏看出情势不妙，左手悄悄在袖中打开‘玉腰奴’，故意在小腹卖了个破绽引其中一人袭来。此时另一人困住孙敏右手佩刀，自以为万无一失，此招必然得手。谁知那人袭向孙敏小腹的一掌直接被‘玉腰奴’自食指指缝处劈开，手掌裂成两半。只听他“啊呀”一声惨呼后，捧着手掌跌坐在地，很快被围上来的侍卫们套住绳索困住。另一人惊见突变，连忙撤身后退，忽然后心受到重击，一口鲜血呕出，跪倒在地。周围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套索捆扎。
　　摩尔根勒料理了白衣青年正看到孙敏被二人合击，又见她出招利落便没有插手，及至胜负已分才出手料理了另一人。此时郭威和余下的三五个江湖人被堵在小门处，犹在做困兽之斗。
　　梁笙此时带着人进来道：“大人。四处已布控好了，庄子里的人都拘到院子里了。”
　　摩尔根勒道：“他们在拖时间，上弩……”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连着小门的这面墙哗啦啦碎裂开来。众人看到陈家的那位姐姐举着火把站在十来个被捆在一起的妙龄少女身后。这些少女衣衫皆是绫罗，只不过形容憔悴且身上浇了桐油和烧酒。
　　只听陈家姐姐冷声道：“让我们走，不然就把这些秀女都烧死！”
　　郭威和幸存的几位江湖人也在她们身后叫道：“受伤的能过来的，赶紧过来。”
　　捆扎在地的三人，扭着身子就想起来。摩尔根勒用脚尖勾起方才白衣青年的长/枪，一甩枪头啪啪几下点了那三人的脚踝，三人立时惨呼起来。
　　白衣青年仰翻在地，绝望的叫道：“他挑了我的脚筋……狗鞑子！剑上淬毒，背后伤人，挑人脚筋，尽使些下三滥的毒招！”
　　陈锦此时牵着她妹妹进来道：“姐……陈嫣你在干什么？！你疯了！非要拉着全家都送命吗？”
　　陈嫣冷冷道：“全家？你家？还是我家？清风阁内供着的列祖列宗和你有关系吗？你和你那狗杂种的爹不过是不入宗祠的野种，你们也配姓陈？你们卖祖求荣，愿意舔着脸去吃满清的屎盆子，自己去就好了，竟然还要拉我们姐妹去给鞑子糟践……呸！”
　　孙敏听到陈嫣的话，心头一跳，看向陈锦。只见他面色惨白，双唇微颤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当初的事情都是爷爷做主，保下陈……”
　　摩尔根勒懒得搭理陈家姐弟的恩怨情仇，他侧首问梁笙：“那个穿的很漂亮的公子哥跑哪去了？”
　　梁笙摇首道：“没见着。”
　　摩尔根勒笑看向陈锦道：“那人是你姐姐的情郎吧！找到他，陈家就没事。找不到……你自己掂量掂量。”
　　陈锦把妹妹推向孙敏，道：“求夫人看顾舍妹。”自己向陈嫣走去，他站在她们三步之处又道：“陈嫣，你自己要和人走，我不拦你。你拉着妹妹和你一起又是为什么？是那人让你带上妹妹的吧？那人若是真的对你好，为何还要你带着妹妹一起跑？他在利用你……这些年若不是……你还有命在这里祸害陈家？谁是真心对你，谁是在哄骗你，你自己想想！”
　　陈嫣笑了笑道：“那又如何？父仇大过天！我们姐妹死不足惜！”
　　陈锦闭了闭眼，冷声道：“死不足惜？你要死，自己去死好了。我和妹妹可不想死。”说完回身走到摩尔根勒面前道：“求大人，保我兄妹二人性命！”
　　摩尔根勒颔首道：“明白了！上弩！”说完一挥手，侍卫们纷纷取出小弩蓄势待发。
　　陈嫣喝道：“你不管这些秀女的死活了？”
　　摩尔根勒摇首道：“你说她们是秀女……她们就是秀女了？”
　　陈嫣怒道：“你……你果然心狠手辣，枉顾人命！”
　　摩尔根勒笑道：“说起心狠手辣，枉顾人命，我可不及陈姑娘你呀！是你要烧死这些无辜的少女。你若是心怀善念就该此时放她们一条生路才是！”
　　陈嫣怒道：“你!!!”
　　摩尔根勒又道：“你们在这搏命……不知那位公子现在何处？不如让公子出来，换你们的性命如何？一条命换几条命岂不是更划算？陈姑娘意下如何？”
　　陈嫣面色阴晴不定，她身后的几个江湖人确是面色多有动摇。
　　摩尔根勒又道：“你们不是最讲究江湖道义？舍一人救数人……”
　　陈嫣喝道：“你住嘴！！！”
　　摩尔根勒又道：“这庄子已经被封起来，你们的密道出口也被堵了，那位公子应该还在庄子内……你们这么多人维护他，可见他当真很要紧。只不知他可曾把你们这些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正国公舌灿莲花的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要逼我出来。有什么呀？我这不就来了。不知你说话可算话？我来了，你就放他们走！”一位华服青年推开侧墙的暗门走了出来。
　　陈嫣焦急道：“公子！”
　　华服青年一摆手笑道：“无妨。”说完自陈嫣手中取过火把。
　　摩尔根勒颔首道：“让这些无辜少女先过来吧！”
　　华服青年叹道：“连累无辜实非我辈所为。你们过去吧！”说完轻轻推了推身前少女的肩背。这些少女们哆哆嗦嗦的缓缓向侍卫们走去。梁笙疑心有诈，十分警惕的安排了十名侍卫把她们围赶着驱入院子里。

　　华服青年见少女们离开后，笑道：“正国公该你兑现承诺了哦！”
　　摩尔根勒笑道：“自然。我不仅不要他们的性命，连你的性命我也不要。小梁！”说完挥手向梁笙示意。
　　梁笙微一颔首，道：“几位这边走吧！”华服公子手持火把在前，郭威陈嫣等人跟随其后，几人陆续走入院中。
　　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院子的大门大敞着，映着院外一方黑洞洞的天。
　　梁笙笑道：“请公子留下，其余几位这就自行离去吧！”
　　郭威回首道：“地下躺着的三位兄弟，不如我也一并带走，就不留下给你们添麻烦了！”
　　梁笙气笑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总得留些‘人才’给我们请功不是？”
　　郭威一听这话，咧咧嘴道：“原来如此。”说完冲着公子一拱手道：“公子，你自己保重。”
　　华服公子含笑道：“陈姑娘就托你照看一二了。”
　　陈嫣眼含泪花道：“我不走。我陪着你。”
　　华服公子笑道：“傻姑娘！你跟着郭大哥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嫣强忍泪花，跟着郭威等人向黑洞洞的院门外而去。
　　华服公子在他们跨出院门后，举着火把撩向自己的面皮，呼啦啦他的面皮便烧了起来。梁笙在一旁一看连忙抓住他的后心将他掷入院角的太平缸内。侍卫们把他捞出来时，他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他仰面大笑抽痛肌肉，狰狞的样子让侍卫们都觉得胆寒。
　　陈嫣听见身后的声响，连忙回身正看到公子自杀般的毁容自残行为，她娇呼一声便飞奔回院内。身后郭威等人却又传来几声惨呼和箭簇之声。她又转身看向郭威等人，竟都已双腿扎满箭簇摔倒在地。
　　陈嫣目眦欲裂吼道：“你们背信弃义！狗鞑子！你们禽兽不如！”
　　梁笙道：“喊什么？！我们可没要他们性命？他们现在还活着呢！”
　　陈嫣瞪着站在一边的陈锦、孙敏等人冷笑道：“我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说完抽出一把匕首扎入自己的心口。

　　院子里的血腥让孙敏胸口发闷，她牵着陈小妹妹避到厅内。隔着满地的碎石，她看见摩尔根勒站在暗道入口处静默不语。摩尔根勒冷峻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一点点在她的心口蔓延发酵。忽然她听到一声软糯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好亲切，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姐姐~”这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孙敏低头看向陈小妹妹，有些茫然，怎么是姐姐呢？
　　“你……捏的我手……有些痛。你是不舒服了吗？”陈小妹妹仰头看向孙敏道。
　　“我没有不舒服。我刚才在想事情。对不起，捏痛你了。”孙敏说着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小手。
　　“没事的。已经不痛了。”陈小妹妹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双眸，小声回道。
　　孙敏暗舒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妙儿。”她低着头很小的声音答道。
　　孙敏听了犹如重锤擂胸，心口钝痛，她揽住她小小的肩膀，轻声道：“妙儿~真是好名字！”
　　“姐姐，你能不能……”陈妙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孙敏揽住她望向摩尔根勒所在，只见他正与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斗在一处。孙敏当即拽住陈妙向院子退去，其中一人看见她们的身影拼着后背被摩尔根勒的飞刀扎住也飞扑过来。孙敏拖着陈妙反应不及，堪堪用左手挥舞‘玉腰奴’抵挡黑衣人。黑衣人武功远在孙敏之上，他避过刀锋，旋身捏喉顷刻便锁住孙敏在他胸前，又一脚将她身边的陈妙扫到墙边。
　　黑衣人冷笑道：“还不住手？”
　　摩尔根勒佯做未闻，少了一个对手，两三招内就斩去与他缠斗的黑衣人的一腿一臂。他冷眼瞪着挟持孙敏的黑衣人道：“你中了毒。想活就放开她。”
　　黑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说的话，我怎敢信啊！”一面说着，一面拖着孙敏向院子外面撤。
　　黑衣退出院子，来到庄外，又道：“让你的人都进院子里。我现在背上有伤，还中了你的麻药。不过捏碎她喉咙的力气还是有的。”说着紧紧钳住孙敏细嫩的脖子。
　　摩尔根勒一挥手道：“都进院子里来。再给他一匹马。”梁笙听命顷刻便安排妥当。
　　那黑衣人掐着孙敏的脖子，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听到孙敏轻声道：“柳师傅？”他浑身一僵，孙敏借机反手将‘玉腰奴’刺入他腰腹。他咬牙推开孙敏翻身上马，向密林奔驰而去。
　　摩尔根勒扶起孙敏揽入怀里，听孙敏道：“不能放他走，他可能就是柳千丝。”
　　摩尔根勒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心道：“没事的，没事的。”身后传来马匹的嘶鸣，她回头正看见人仰马翻的柳千丝被密林中的侍卫们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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