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作者:昭华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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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失我爱心字已成灰


      碧空如洗,帆起船行,水面粼粼,柔风抚面,甚是江南好风光。
      摩尔根勒僵直的坐在船头,他怀里的妙儿已然了无生息。明媚的春光穿过云朵,洒在他的膝头,可那洒落的光斑竟和关外的雪雹一样,让他又冷又疼。摩尔根勒今年三十六岁,他六岁那年额娘死了,他二十六岁那年姐姐死了,今年他最后的血亲也都死了。他额娘的仇,他爹已经报了,他姐姐的仇,他姐夫已经报了,阿海和妙儿的仇,他来报。阿弗喀看着摩尔根勒的背影,心内凄然。他刚才已经从侍从莫勒那里知道小姑娘没救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缓解摩尔根勒苦痛之万一,可他直觉给摩尔根勒找点事做会让他稍稍好过些。
      阿弗喀将将走近,未及开口,摩尔根勒就道:“我这就带妙儿去给阿海媳妇看一眼。这仇我是一定会报的,不管是谁,有多难,花多久的时间,我都要报。阿弗喀,你愿意娶阿海的媳妇吗?她需要另一个活下去的身份。”
      阿弗喀惊道:“什么?你怎么不娶?”
      摩尔根勒道:“你若不愿,我就娶。”
      阿弗喀道:“……阿海刚死,她不会嫁人的。”
      摩尔根勒道:“……她会。”说完他抱着妙儿离开,留下阿弗喀在船头。
      摩尔根勒先将妙儿交给莎嬷嬷装殓,然后自去见孙敏。他来到孙敏暂住的舱室门前,道:“弟妹,我是摩尔根勒。”孙敏闻声,立刻起身开门,方才莎嬷嬷给她送来粥食时便提过,摩尔根勒已经回来了。
      “多谢师兄,我……你……”孙敏未曾见过摩尔根勒,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能和夫君一样称呼他。孙敏看见摩尔根勒的面容时颇为吃惊,他和自己的夫君李海长得太像了,不是孪生的相似,而是血亲般的相似。摩尔根勒面容比李海更硬朗,身形更高,肤色偏小麦色,不若李海那般白皙,但熟人一看就觉得二人必是血亲。
      “跟我来。”摩尔根勒微微侧首,不曾直视孙敏,一是顾及男女有别,二是不愿提及妙儿。
      “是去看妙儿吗?郎中可曾开有药方?”孙敏不疑有他,一心挂念孩儿。二人来到另一间舱室,内设有灵堂,室内当中有一小儿棺木。孙敏一望便如遭雷击,踉跄地奔上前去推开棺木,正看见棺中躺着的小人。孙敏立时泪如雨下,心如死灰。摩尔根勒闭了闭眼,侧首道:“我和阿弗喀在扬州城外找到你们时,妙儿气息极弱,我便带妙儿返回城中医馆救治,可为时已晚。大夫说妙儿年幼体弱,迷香过烈伤及脑髓,药石罔效。”
      孙敏强忍悲泣,道:“我看了卷宗。不知可还有其他内情?你们能将我和妙儿救出,还能拿到府衙卷宗誊本,想必亦是能人。不知能否助我查明真相?我愿倾家相酬。”
      摩尔根勒沉吟片刻,道:“倾家相酬只怕不够,以命相搏,你可愿意?”
      孙敏定定的看着摩尔根勒,道:“在所不惜……你与我夫君,是何关系?”
      摩尔根勒道:“我是他舅舅,我六岁那年……”
      孙敏听摩尔根勒说完这些前尘往事,方才知晓自己未曾谋面的婆母竟然是东莪格格的女儿,眼前这人竟然是摄政王的后人。
      摩尔根勒接着又道:“我与何重桓因缘际会,颇有几分交情,所以能拿到卷宗誊本。卷宗上有些不尽详实之处,他也悉数告知。操刀之人基本可以确定是江湖人称千面罗刹的柳千丝,他在府衙的通缉画像男女样貌各有十几幅,没人见过他的真容。柳千丝是个杀手,他幕后的买家才是真凶。阿海死了,表面看来最大的嫌疑是太子一系,但也不排除有人意图嫁祸太子。”
      孙敏静静地听着,接道:“阿海根本没有贪墨税银,那些证据哪来的?”
      摩尔根勒道:“库里要押运的盐税银不见了,这笔烂账自是由阿海来背……”
      孙敏道:“税银不见了?夫君怎会不知?难道是刚刚发现不见了?江南一年上千万两税银,一日夜就能不见?”
      摩尔根勒道:“我等毕竟非朝廷中人,很多信息难以掌握。要么就是没丢也说丢了,反正有人背锅。要么就是真的不见了又无从查找,反正有人背锅就行,更甚者便是拿走税银,杀人背锅。”
      孙敏喃喃道:“朝中无人……朝中无人……你是打算谋个差事?”会不会太慢?
      摩尔根勒道:“我是要谋个差事。还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阿娘、姐姐、阿海都是是爱新觉罗家的牺牲品,这个家族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摩尔根勒又道:“此次上京主要是乌雅氏族里给宫里的德妃娘娘送寿礼,以及恭贺四贝勒开府。我和阿弗喀都没有成亲。如果能有位内眷拜见娘娘和四福晋,那是最好不过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孙敏一阵愕然,惶惶道:“假成亲?”
      摩尔根勒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在关外给你和阿海造了身份,是我师父的女儿和女婿。现在稍微修正一下,你仍是师父的女儿……去年嫁于我。我师父姓李名西华,年四十七,是汉人。师母多年前难产亡故,遗有一女名慧,今年贰拾。我是普通旗人身份,娶汉人女子不用报备官府。”
      摩尔根勒说完,看着孙敏惶恐的样子,又道:“我刚才说以命相搏,并非戏言。我们得做真夫妻,才能在京里行走往来。”有妻室既能更好取信四贝勒和德妃,又能方便往来内院。
      孙敏默然不语。摩尔根勒道:“莫非让你改嫁比以命相搏还要困难?你若实在不愿嫁我……”
      孙敏眼睛死死的盯着摩尔根勒道:“我若不愿,你就要把我嫁给阿弗喀吧?”自己知道他这么多秘辛和筹谋,如何会不把自己攥在手心里?这个“舅舅”一看就是个谨慎果决之人。
      摩尔根勒眉头一跳,缓缓道:“卷宗上你已是死人,为你改换身份亦是不得已……”你若不愿只能把你送往关外师父处,到时师父会把你嫁给阿弗喀。
      孙敏盯着摩尔根勒,道:“好。可我今年不是贰拾岁,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摩尔根勒这才正首,细细看她:面容白皙娇嫩,身形窈窕,两日颠簸略微憔悴,依然美艳惊人,道:“关外苦寒,说你今年贰拾岁,正合适。”
      孙敏闭了闭眼,心内啐道:合适个屁!什么爹会把贰拾岁的女儿嫁给三十六岁的老男人?后爹吗?她又道:“妙儿和我夫君的身后事如何安排?”
      摩尔根勒道:“阿海的……暂时没办法,妙儿……明日我安排火葬,骨灰送回乌雅氏族地安葬。可好?”
      孙敏听罢点点头,道:“我想和妙儿单独呆会儿。”
      摩尔根勒道:“好。”说完掩门离开。
      孙敏枯坐在棺木旁,眼睛不错的盯着妙儿的小脸,喃喃道:“乖宝,娘亲以后和你一个姓,叫李慧,我定要……你去了那边,阎王爷见了你定会说,哪里历劫回来的小仙童?然后速速送你回天界,不必受这凡间轮回之苦……”

      摩尔根勒回到自己的舱室,正看见阿弗喀坐在榻上等他。
      摩尔根勒道:“我娶。以后她就是师妹李慧,也是我妻子了。我们去年冬月成亲。我这次去京城,就要拜入四贝勒府。你回去后务必帮我把李慧的户籍信息一应完善。你……”
      阿弗喀道:“师父住在鄂伦春族地深处,从不见外人,一般人也见不着他。师妹的户籍,一年前就造册登记,当时也说为了成亲方便,反正没说嫁给谁。师兄……,其实我很少叫你师兄。因为你打不过我,我向来是不服气的。师兄,我打今儿起诚心诚意的喊你师兄。你要复仇,算我一个……反正不能撇开我。”
      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道:“复仇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吗?”自己这师弟三十多岁,生性憨直,红粉金银一应不爱,只一心痴迷武学且天赋异禀,他们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闯荡一是挣钱,再就是陪他历练。现在何止自己打不过他,师父也打不过他。
      阿弗喀道:“我心眼没你多,可我不傻。阿海的死和那些个龙子贵戚脱不了干系。我不能帮你谋划,可有我在你身边,谁也别想轻易动你。”
      摩尔根勒眼含笑意,道:“好,我们一起。日后我们花消只会更费,所以生意还得继续做。到时我只怕脱不开身,你要独自支应。”
      阿弗喀一愣,又道:“你是不是在哄我?我去跑买卖,你自己在京城,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还是想撇开我!”
      摩尔根勒道:“我去京里刚刚开始立足,哪有什么危险?你好好做生意筹钱,才是真的帮我。再有,我打不过你,也是你师兄,并不是……你放心,我不会……” 像阿海一样身首异处。
      阿弗喀听罢,道:“行。我以后每趟买卖,顺便多带几家商队。以前怕麻烦,现在多挣钱才是要务。”
      摩尔根勒扶额低声笑道:“那是,师弟只要亮出名号,南北商队必定是蜂拥而至。”他们师兄弟二人这些年跑生意能这么顺风顺水,除了族里支持,主要仰仗师弟武功卓绝。近些年阿弗喀武功愈发精纯,罕有敌手能接他十招。
      阿弗喀听了面色微红,道:“什么名号不名号,我是正正经经的买卖人。那个名号也太难听了,让我知道是谁起的,我非得捏断他脖子。”
      摩尔根勒佯咳一声,道:“其实也……莫勒、骐达以后都跟着你跑生意,有事你吩咐他们办。”摩尔根勒看他神色羞恼连忙转移话题。
      阿弗喀道:“好,我都听师兄安排。”

      当夜船行至淮阴,夜泊渡口休整。摩尔根勒和阿弗喀商议一番后,亦无心休息,二人便相携巡船检查。路过一舱室门前,摩尔根勒道:“妙儿的棺木就停在这里。我明早上岸去慈云禅寺火葬,骨灰你带回族地安葬吧。”阿弗喀道:“我进去看看小姑娘。”二人推门而入,正看见孙敏靠着妙儿的棺木席地而坐,左臂虚拢,手指微动,右手扬起,手指上下划走,口中轻轻吟哦着一支小调,声音清婉哀艳,恨意绵绵。
      阿弗喀一惊,侧首道:“她这是……”,摩尔根勒不答,示意阿弗喀离开,然后轻轻掩上舱门,方道:“她在虚弹琵琶。”阿弗喀道:“明日上岸给她买一把便是。”摩尔根勒摆摆手,道:“对方特意留她母女二人性命,只怕不会就此罢手。现在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要尽快入京。”
      说话间,远处亦行来几艘花船,向渡口一众停泊的船只招揽生意。莫勒上前回报:“那些花船看样子,是些野户,我已和伙计们交代,莫要招惹。今夜停在淮阴渡口的船队除了咱们家,还有两家:索相家的私船,主事是阿克图;还有就是永济商号的船,主事的是他们京城的大掌柜。”
      永济商号背后的东家是郭洛罗氏,阿克图是索相的亲随,摩尔根勒心内沉吟:五贝勒今年年底也是要开府了,郭络罗氏现在来江南采买,合理。阿克图来干什么呢?
      阿弗喀忽道:“看,有花船并上阿克图的船了”。一群纤纤袅袅的女子正通过并木,上了索家的大船。不一会,船上便灯火通明,莺歌燕语,嬉笑斗酒的热闹起来。说笑间,一曲琵琶奏起,正是《瀛洲古调》中的《雀欲回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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