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作者:昭华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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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恶一线天昨日如梦


      吴府。
      外书房里,吴书克正在奋笔疾书。旁边横榻上的胡彦饮一口香茗,觑一眼吴书克,心道:狠角儿啊!一盏茶后,吴书克将写完的书信盖上私章封印后递给胡彦,道:“这是李海在江南和京城的私产条录。李海盘剥盐商,私售盐引给盐帮,私通蒙古各部交易钱财无数,他从中牟取暴利的证据一并在内。”
      胡彦笑眯眯的接过信函揣进袖袋收好,又道:“李海贪墨盐政税银的罪行固然罪该万死,可也该交由万岁爷定夺,不知是何等狂徒,做下如此骇然听闻的凶案?”
      吴书克长叹一声,道:“李大人这是毁在一个‘贪’字啊。据何重桓调查,凶徒可能是江湖高手。也许是买凶(mai xiong)杀人也不一定呢!”
      胡彦故作惊讶状,道:“哦?不知李大人结下何等仇怨,惨遭灭门之祸?看来只需排查他的仇家对头,相信不日就可缉拿凶徒归案了。”
      吴书克幽幽道:“李海当年整顿盐务,断人财路无数,他的仇家可不少呢!”
      胡彦自以为在吴书克这里得了结果,道个乏就施施然地回府去了。
      胡彦走后,吴书克书房的暗门内走出一个人。一身柳叶青的长衫,一头茂密的乌发随意束起,他比吴书克还高半个头。他面容姣好,肤色雪白,赫然正是被徐岚带回府的柳丝儿。他没有剃头,像女人一样蓄着长发,却又穿着男人的长衫,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违和,极为潇洒倜傥,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深邃的眉眼粲然若星,微微一笑颠倒众生。他在江湖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号——千面罗刹柳千丝。
      吴书克静静的看着他,心内赞叹:这世间果然有一种美,不问男女。柳千丝扮作舞姬时,气质容貌都要略微逊色,不知他现在的样子是他的真容吗?
      柳千丝看着吴书克发怔,哂笑一声道:“你花痴的样子真丑。”
      吴书克心中暗恼:呸,人妖,面上堆笑道:“美人嘛!谁不爱?!”,又道:“你留下李家的母女俩,门主知道吗?”
      柳千丝回道:“知道啊。门主还知道《雪江归棹图》是宋徽宗真迹一事一直存疑,他说《雪江归棹图》里的秘密,要问吴兄弟你呀!”
      吴书克面色惨白,道:“我对门主忠心耿耿,寻找《雪江归棹图》以图大业的任务也是老门主吩咐的。”
      柳千丝嘴角一弯,道:“怎么老门主没有告诉你找到李自成的宝藏还需要另外两样东西吗?”
      吴书克垂目回道:“不曾得老门主其他吩咐。难道李家母女那里有线索?”
      柳千丝直勾勾的盯着吴书克,道:“我今天就离开。余下的事情你来收尾。还有你假模假式的样子更丑。”
      吴书克木然的看着柳千丝通过暗门,心内啐道:走着瞧!
      扬州城外,邬家别院。这里是柳千丝的私产之一。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盐商邬七道买来的扬州瘦马白嫣然。整个别院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多了两个。柳千丝回到别院,先去内室换了衣衫,又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此时,镜中俨然一个美艳的江南美人,高傲又忧伤的美人,只能日日苦等郎君的那种美人。
      柳千丝推开内室的暗门,里面空空如也,他张狂的大笑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室内冷噱道:“谁啊?小爷的人也敢动?”

      孙敏躺在一片漆黑里,泪水已淹湿鬓发。妙儿趴在她的身侧呼呼大睡,软软的,暖暖的,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她记得夜里夫君坚实的胸膛,温暖的唇和他沙哑轻柔的呼唤:敏敏……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好重,怎么努力也撑不开。“抱好!”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接着一个又软又暖的小身子被塞进她的怀里。她知道这是妙儿,她闻到了妙儿身上香囊的味道。噗嗤!噗嗤!有利刃穿透肉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惊恐万分,几欲惊呼。一只冰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她感觉床板似乎开始下沉,再然后什么也听不见。她心慌至极,身体越来越冷。好像回到小时候娘亲要死的那一夜,她和哥哥蹲在床前紧紧地拉住娘亲的手,可手心里越来越冷。是噩梦吗?缘何不醒?自己像掉入黑洞一般,一直不能触底。
      孙敏再次醒来是被一股腥膻油齁味儿呛醒的,她立刻想摸向旁边的妙儿,却发现自己是被裹在一张皮袄子里。这个皮袄子有一股浓厚的油齁味,她被包起来背在一个男人背上,根本无法动弹。她想开口,咽喉剧痛,无法出声,就是刚才那一会的挣扎,都让她筋疲力尽。男人牵着马,马上驮着行李,走在队伍的中间。一行人很快来到渡口,上了大船。孙敏看到大船的帆上挂着旗人的标识和族徽,是正黄旗乌雅氏家的船。孙敏心内踌躇:自己是被救了吗?自己的娘亲就是出自乌雅氏旁支。乌雅氏以前是正蓝旗,摄政王多尔衮麾下,后受牵连被打入包衣旗。今上的德妃娘娘以前是孝诚皇后的婢女,被圣上选侍后接连生了三子三女,龙子龙女个个俊秀健康。前年圣谕举族抬旗入正黄旗。
      入了内舱,立刻有仆妇过来帮着把孙敏解放出来,孙敏终于看到背着自己的男人:三十?四十?看不出来。此人身材高大健硕,小麦肤色,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络腮胡须,典型的关外大汉。孙敏强忍咽喉的剧痛,嘶声道:“我、我、我的孩儿……”
      大汉一摆手,仆妇退下,他道:“我是乌雅氏阿弗喀。按照谱系,你母亲是我族姐。李海应该和你提过摩尔根勒,他去找大夫救你女儿了。不出意外,一个时辰后,你就能见到她。这是从扬州知府处誊抄的卷宗,你自己看吧。我让莎嬷嬷进来照顾你。”说完,阿弗喀放下卷宗,离开舱室。
      刚才的仆妇,提了一大桶热水进来,扶着孙敏躺下,为她解衣擦拭,孙敏阻拦不及,只得任凭处置。仆妇动作熟练轻柔,很快整理停当。孙敏被换上干燥温暖的衬衣躺下后,心内感激,用满语哑声道:“谢谢莎嬷嬷。”仆妇笑眯眯的回道:“不用。”说完,又把桌上的卷宗递给孙敏,又道:“有事就敲墙板,我在隔壁。”
      孙敏抖着手翻开卷宗,字字如血,一切比想象中的更惨烈、更黑暗。举家灭门,夫君还背了一个结党勾联贪墨盐税的巨大嫌疑,自己和妙儿已是卷宗中的死人。仇家是谁?如何报仇雪恨?妙儿问起爹爹在哪?自己该如何回答?还有自己是如何被救的呢?从哪救出来的?阿弗喀知道的应该比卷宗更多,他会告诉自己吗?夫君的师兄会帮自己吗?孙敏心内如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弗喀泡在浴桶内,闭目养神。他真的太累了。去年冬至摩尔根勒接了李海的书信后,就与他说了他和李海的隐秘关系。摩尔根勒其实不是李海的师兄,他是李海的舅舅,是东莪格格的幼子,比李海只大六岁。他幼时曾在李家跟着李岳读书识字,对外只说是李岳的弟子,李海的师兄。东莪格格是谁?她是摄政王唯一的骨血,先帝对摄政王的恨自然也投射到她身上。摄政王死后,东莪格格立刻被先帝嫁去蒙古,东莪格格二话不说就去了,去了就把那个蒙古老王爷给弄趴下了,自己当家作主。传闻她的儿子女儿都不是老王爷的骨血,是她和侍卫首领生的。先帝大怒,密旨处死东莪格格,太皇太后做主把东莪格格的一双儿女秘密接回京城。东莪格格的侍卫首领出自关外乌雅氏,摩尔根勒十二岁成年礼后就被带回乌雅氏的关外族地,交由族长照看。阿弗喀是族长幼子,比摩尔根勒小两岁。二人少年相识,一同长大,又机缘巧合下一起拜了一位在关外避世的江湖游侠学武艺,听了许多真真假假的江湖往事。二人长大后均不愿去京城谋差事,一合计开始组织商队天南海北的闯荡江湖。一闯就是十二年,每两年他们都会去一次江南。阿弗喀现在知道,摩尔根勒是去看外甥啊。李海在扬州做官的难处,阿弗喀和摩尔根勒都清楚,却不能苟同。终于李海决定脱离宦海,摩尔根勒高兴极了,他对阿弗喀说:他现在也是当玛法的人了,终于可以享受弄孙之乐了。阿弗喀当时很想啐他一口老血:三十好几不娶妻生子,还自称玛法。人家李海根本没认他是长辈好吧!
      开春化雪后,阿弗喀和摩尔根勒带着商队侍从一路飞驰赶往扬州,他们一进扬州城就直奔李海府邸,正遇见扬州名捕何重桓带队把李府团团围住。阿弗喀一面派人在扬州城内查探消息,一面派人去苏州孙府送信。
      当天深夜,阿弗喀和摩尔根勒亲自夜探李府宅邸。在上房内室查探时,摩尔根勒扭开了床上的暗格,一人宽的通道在床尾打开,他道:“我就知道这里会有个暗室。我姐就有这个习惯。我和阿海小时候常常溜到她的暗室里玩耍一番。”说完,就闪身入内。阿弗喀跟着也进了暗室,点亮火烛,只见此间暗室很小,只摆了一张横榻,旁边多宝阁上空空如也。
      事发到现在,都是阿弗喀在安排事宜。刚才发现暗室后,摩尔根勒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摩尔根勒躺在榻上,神色凄惶。阿弗喀举着烛火,走到榻边,正要宽慰他,却又无从开口,只得胡乱道:“起来,我看看,扶手边上是什么?”摩尔根勒眼神一亮,翻身一摸扶手缝隙处,果然拽出一个拇指大的玉葫芦。阿弗喀看到摩尔根勒手中的玉葫芦,道:“原来你送给李海了,还骗我说要用来下聘。”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道:“没骗你,给阿海下聘用。这只葫芦是阿海的,他常年佩戴从不离身。藏在这定是有意为之。他遇害前来过密室,他可能希望我会找到它,然后找到她们。镯子你带在身边没有?”阿弗喀点点头,这次来扬州,本打算把镯子送给李海闺女当见面礼的,听说小丫头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原来阿弗喀少年时曾在关外雪岭拾得一块奇石,女子拳头大小,白腻油润,闻之有暗香。他们的师父见了说,此乃香玉原石,体弱之人佩戴最是安神养生。此外,同一块香玉雕刻的物件,彼此之间有感应,可用来寻物。师父平生最得意的三件事一是写诗,二是雕刻,三是武功。他把这块原石打磨制成一只手镯,两只葫芦挂坠,让阿弗喀收好将来娶媳妇用。后来两只葫芦挂坠被摩尔根勒要走,说用来下聘。

      摩尔根勒、阿弗喀抹去痕迹,离开李府后,立刻寻了一僻静处按照师父演示的法子探寻另一只葫芦吊坠的方位。二人一路追踪,天见亮时寻至扬州城外的邬家别院。别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二人顺利在暗室中找到昏迷不醒的孙敏母女。摩尔根勒一探二人脉息,道:“阿海的媳妇,身体很虚弱。妙儿是幼儿,中了迷香又加一日一夜未进水米,情况甚危。你带阿海媳妇直接去和上京的船队会合,我带妙儿回扬州城寻个郎中看看。”
      说完,摩尔根勒脱下外衣把妙儿一裹,足下轻点急速掠过院墙,往城中飞奔而去。阿弗喀看了一眼还在榻上的昏迷的孙敏,略一踌躇,就开始迅速清理痕迹,然后脱下外衣把孙敏一裹夹在肋间,飞掠过院墙往渡口赶去。天色渐亮,阿弗喀不便挟裹着孙敏赶路,只得暂避在一处野林子里。阿弗喀放了一支信号火笛,很快就有商队的侍从骑马寻了过来。阿弗喀一问才知,摩尔根勒安排他们在此接应,行李一应俱全,直接去渡口与上京的船队汇合。阿弗喀取了一张皮袄子把孙敏裹住缚在背上,一行人往渡口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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