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李西华回来后，孙敏日日都去给‘爹爹’请安，顺便讨教几招。孙敏练武天资很好，应敌经验不足，只能靠日常喂招积累。李西华对这位‘女儿’很是满意。孙敏容貌颇有几分类似他，更难得的是诗词书画、脾气秉性无一不对他胃口。一个倾囊相授，一个虚心求教，不出几日二人相处确如父女般自然亲近。
　　李西华让孙敏用‘玉腰奴’与他对打，二人在院中交手数十招后，他道：“这套刀法灵巧机变，适合近身搏击。若是遇上刚猛路数的敌手，难免束手束脚。”
　　孙敏笑道：“一力降十会。我这微末功夫，遇上厉害的都要束手束脚。”
　　李西华莞尔一笑道：“我儿不必妄自菲薄。你才练了小半年不是？！我这门内功最是讲究积累，练的时日越长越能体现威力。只要勤练不辍，延年……”
　　“延年益寿，青春常驻不在话下！”摩尔根勒没进内院，就知道师父在给孙敏喂招，进来时正看见师父在说这讲了无数遍的话，忍不住便接了过去。
　　孙敏笑靥如花的看向摩尔根勒道：“你回来了！要不要用饭？”
　　摩尔根勒摇首道：“不用。我方才在雍王府用过饭才回来的。师父，阿弗喀可有消息传给你？”
　　李西华道：“没有。你担心什么？”
　　摩尔根勒道：“广东巡抚彭鹏上月死于武林械斗……阿弗喀最后一次给我发消息就是上月在乐昌山。”
　　孙敏道：“广东那边不是有你们的商号，可有去看看？”
　　摩尔根勒道：“那边商号……失联了。我打算去一趟。师父……”
　　李西华道：“我同你一起吧！”
　　摩尔根勒道：“多谢师父！我已与雍王说好，新年大宴恐怕是赶不回来了。慧慧，辛苦你一人支应府里。”
　　孙敏忙道：“我有什么辛苦的，府里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倒是你和爹爹寒冬腊月的来回奔波才叫辛苦！阿弗喀武功厉害，你也不要过于担心。”
　　摩尔根勒歉然一笑道：“嗯，你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动身。”

　　摩尔根勒和李西华走后。都德好似知道些什么，每日只待在阿弗喀的院子里，并不曾出门走动。府里的年礼拜帖一应都由孙敏做主。孙敏在年前又去了一次雍王府，把给雍王府的年礼和贡给永和宫的年礼一并送去。
　　那拉氏的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一人高的腊梅在冬阳下怒放着，黄莹莹的花瓣散着冷幽幽的梅香。孙敏进了院子正看见两个婢女在折枝，二人看见她，屈膝道：“乌雅夫人来了！我们福晋正盼着您呢！”说着二人打了帘子迎着孙敏进了花厅。
　　孙敏一进厅门就看见那拉氏身边围着三个亮晃晃的小脑袋，三人一看见孙敏，纷纷笑道：“师姑！”“师母！”“师母安！”
　　孙敏笑着与三个孩子应声，又道：“福晋真是好福气！”
　　那拉氏笑呵呵道：“快来坐下说话！昨儿王爷把十四接过来住几天呢！年下里额娘宫务忙，让十四出宫松快松快！”
　　胤祯笑着挨到孙敏身边，道：“师姑，我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孙敏道：“年前可能赶不回来了！你师父留给你的功课，你做得怎么样了？”
　　胤祯颇为自得的乐道：“我日日勤练不辍，师父回来定会大大夸奖我呢！”
　　那拉氏笑道：“十四弟真真是下了苦功夫呢！天不亮，不等叫就自己起来练功呢！”
　　孙敏颔首道：“咱们这一派人丁稀少，但个个都是拔尖出挑的人才。”
　　弘晖接道：“师母，我们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师父只教了他和弘昀一套基础锻体拳，和十四叔练得不同……
　　孙敏道：“他去接阿弗喀去了，应是都要年后才能回京呢！你和弘昀年岁小些，先把基础打牢实了。练武万不可贪功冒进，心性坚韧的人才能习武有成！”
　　弘晖、弘昀连忙拱手，齐声道：“多谢师母教诲！”
　　那拉氏嘬了一口茶，笑道：“好啦！十四带着弘晖、弘昀去看看年礼，选些喜欢的出来吧！”三个小孩大乐，笑嘻嘻的应声出门去了，还听见弘晖小声对弘昀道“额娘这是要和师母说体己话，拿礼物打发我们走呢！”
　　那拉氏和孙敏相视一笑，道：“我这个魔星惯会耍赖！也没说错，我却是有体己话要说给你听呢！”说着慧黠一笑！
　　孙敏饮一口茶，笑道：“哦？什么新闻？”
　　那拉氏嘴角一弯，道：“也不是什么新闻，旧闻吧！佟家嫁到伊尔根觉罗家的姑娘回京了呢！”
　　孙敏纳闷道：“嫁给坤萨的那位盐政夫人？这时候回来？”
　　那拉氏眉眼带讥，道：“可不就是她？这一位每过些时候总要闹出些新闻来！日子长了，新闻都是旧闻！她呀这是叫伊尔根家给撵回来的。”
　　孙敏奇道：“这是……”
　　那拉氏笑道：“你们在南边应是见过面的吧？”
　　孙敏颔首道：“见过。”
　　那拉氏道：“伊尔根家这回一点面子都没给佟家留！如今已经张罗着给坤萨重新相看媳妇呢！”
　　孙敏诧异道：“虽说佟相致仕，可也没这么打脸的呀！这是要结死仇？”
　　那拉氏笑道：“这佟家还就忍过了这口气呢！”
　　孙敏道：“佟家理亏？”这位佟姑娘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那拉氏笑着摇头道：“佟家这些日子就没消停过！佟相致仕后，全家最出挑的就是佟家的那位三爷了！”
　　孙敏道：“九门提督……” 隆科多只要还在这位子上，那佟家就还在万岁爷的心尖上。
　　那拉氏笑道：“可不是说呢！只不过这一位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他看上了他岳丈的美妾本也没甚大不了的，反正不过是个买来的‘瘦马’。可他纵着这位如夫人把自己个的正夫人挤兑到佛堂独居，也是京城独一份！这位如夫人到处给人下帖子要上门拜访，可把京圈各府的女眷气了个倒仰！”
　　孙敏听罢哈哈大笑道：“这位如夫人好生了得！”
　　那拉氏也忍俊不禁，笑道：“可不是说呢！你们府上向来不爱走动，她还没贴上来，所以不知道。就是我这里都收到她的帖子呢！话里话外就是她想来，我若不见就是瞧不起她……”
　　孙敏乐道：“然后呢？” 何必理她？
　　那拉氏一撇嘴，道：“哪里有什么然后？年下忙死了，谁有空搭理她？”
　　孙敏笑道：“正该如此。方才不是说佟家没消停？” 这如夫人哪里算个事！
　　那拉氏又道：“佟家的舜安颜和直郡王家的大格格在颐和居私会叫人撞破了。”
　　孙敏双目圆睁，道：“什么！！！温宪公主才……这佟家也太……”颐和居耳目众多，贵哥早早就回避了，所以她才不知道这消息。
　　那拉氏冷笑道：“毫不遮掩是不是？”万岁爷这次压根没管这事儿，任由众人肆意讨论。
　　孙敏叹道：“哪里见面不成？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额附不爱公主，这事儿不新鲜。可这样刺永和宫的眼，做给谁看？
　　那拉氏哂笑一声道：“可不是？更有那一起子小人念叨‘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呸~分明一对……”
　　孙敏接道：“狗男女！”佟家迟早要把万岁爷心底的那点子情分作没了！

　　孙敏听了满耳朵的佟府逸闻回府后，就收到了一个来自佟府的帖子。不用意外，正是那位佟三爷的‘如夫人’写的，遣词造句很是纡尊降贵，捏把起来就是——关外土妞！带上礼物来我府上拜见我，我带你见识京圈贵妇的日常消遣。
　　孙敏看完帖子哑然一笑，把帖子丢到一边不再理会。摩尔根勒和阿弗喀的‘三不理’真是不要太有用！没见过的不理，不识趣的不理，费时间的不理。这位如夫人的帖子可不全占了？
　　刚消停没几日，佟府又有帖子递过来。这次的帖子是佟府那位被撵回家的‘佟姑娘’写的，遣词造句很是忧郁寡欢，捏把起来就是——江南一别，国公夫人莫非忘了姐妹情义？我病的很厉害。快来看我！
　　孙敏捏着帖子，笑着对莎嬷嬷道：“这佟家什么情况？变着法儿的要我过去！想借我的嘴，给永和宫卖好？”不应该呀！这事应该找雍王府呀！
　　莎嬷嬷摇首道：“佟府是一等公府，咱们家不也是一等公府？求人办事，哪里是这个态度！再说他们家可从来都是看不起乌雅氏的。”
　　孙敏嗤笑道：“他们家一屁股烂账，谁会去搭理他们？”大好时光我不会好生练武？看那些个不相干人的笑话干什么呢？
　　莎嬷嬷笑道：“他们只会揣度你一人在府上孤寂无聊，门户相当的人家一邀约，你不就顺水推舟的去了！”
　　孙敏奇道：“他们非要我去是什么缘故呢？”
　　莎嬷嬷道：“准没啥好事！”佟家和乌雅氏天生犯冲！

　　次日。正国公府就来了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正是佟三爷的‘如夫人’。贵哥把这位客人送到外院会客厅坐着后，留了两个内务府拨来的婢女侍奉。
　　这位‘如夫人’没有姓氏，只有个花名叫作‘小茹’，所以‘如夫人’也是‘茹夫人’。茹夫人来的时候坐的是佟府的马车，四婢四仆，排场十足。什么？坐马车不合规矩？在茹夫人这里佟三爷喜欢就是规矩。及至进了正国公府，一个冷峻的大管家接待了她，她才恍惚觉得自己的排场有些可笑。正国公府里的仆妇动作都很轻，人数不少，可却没甚响动。特别是接待他的大管家，看着像是太监，寡言少语的做派压得她身边的人跟鹌鹑一样。前些天宫里出来的给佟府送东西的太监，比这位可是差远了呢！
　　莎嬷嬷得了贵哥的信，来了外院，见到了这位‘如夫人’，细细打量一番，确是美艳绝伦——身段如玉葫芦似的，很是勾人。媚眼如丝，樱桃小口，斜靠着椅背，单手支颐，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茹夫人等了好一会子，一看只来个嬷嬷，心内有气，娇嗔道：“国公夫人也忒瞧不起人了！我想着她一人在府上无聊，特意来作陪……”
　　莎嬷嬷束手恭立，道：“我家夫人正在处理府上日常，不知您今日上门，可有要事？” 不识趣是不是！
　　茹夫人巧笑倩兮的道：“那什么时候处理完？我等着便是！”
　　莎嬷嬷道：“您有何事？”
　　茹夫人嗔道：“啧~你这老货！管的真宽！你给你家夫人也这态度说话？”
　　莎嬷嬷眼睛一眯，一挥手，四下里涌出四五个粗壮女仆，如搓小鸡儿般把这位如夫人和她的四个婢女拎出了府门。正国公府门外，茹夫人带来的四个男仆看到狼狈而出的一主四婢，正要发作，便听到一粗壮女仆道：“跑到我们正国公府来撒泼骂街！等国公爷回来再找你们佟府理论！”说完，哐当一声关上了侧门。

　　茹夫人冷笑一声上了马车。四个婢女哪里敢触她的霉头，都猫着身子跟车走。一行人排场十足的来，又灰头土脸的回了。茹夫人坐在车上，手指轻弹座板，一女子弯身钻了出来。她轻手轻脚的给茹夫人褪去外衫钗环首饰，套在自己身上后，便坐在对面静默不语。除去钗环首饰外衫的‘茹夫人’便又轻巧的钻入座板下的暗格。

　　莎嬷嬷撵了人回去给孙敏说了一番后，又道：“这位能傍上佟三爷看着不识趣，其实最应识趣！这般不依不饶的要见您，指定是要干什么事！”
　　孙敏道：“或许有些异想天开。我觉得这如夫人非要见我这一茬，怎么和夏竹要生擒我那一晚有些一个味儿？”
　　莎嬷嬷一愣，惊道：“胆大包天！佟家弄了个什么人进门？”佟家自是不会和前明余孽勾缠，但是被混入一两个细作是有可能的。
　　孙敏一摆手，道：“我瞎猜的。不作数！不作数！”
　　莎嬷嬷道：“大爷、二爷都不在府里。上次夏竹的事，大爷重新安排了府里的侍卫，想从外面打进来可是很难的。慧慧这些日子好生留在府里。大爷回来前哪里也不要去了。”
　　孙敏颔首道：“除了新年大宴。我是不打算出门呢！我就是奇怪，抓我干什么呢？”
　　莎嬷嬷道：“这些亡命之徒的做法时常又蠢又恶，不能以常理推之。你好生练功！我不打搅你了。”
　　孙敏颔首应承，心内发冷。摩尔根勒说的对，人强不若己强。这些人一再欺上门，不就是笃定我孤身一人时便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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