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卢兴祖在雍王船队一待就是月余，与众人的情义日渐亲厚，雍王不禁感慨难怪这人能得皇阿玛信重。船队到了临清渡口就见到了直隶总督唐执玉的兵马。
　　卢兴祖笑呵呵的对雍王道：“老唐来接您了。看来我得打道回府去咯！”
　　雍王笑道：“一路上得您相伴，小王不胜感激。您的心意，我都知晓。”
　　卢兴祖莞尔一笑，道：“老唐最是会吃。今晚好好吃他一顿！”

　　王船上的夜宴热闹非常。一位郡王，两位一等公和两位总督齐聚一堂的宴席规格自是不同凡响。乌泱泱的旗帆占满了整个渡口，火把灯烛把整个江面都照的亮如白昼。仆妇侍卫们在几个大船间鱼贯穿梭，王船的正厅外游廊处几个美貌姬人正弹奏着曲子，曲乐叮咚掩去厅内一应笑谈。
　　跟着唐执玉一起前来拜见雍王的除了山东巡抚蒋陈锡，还有今年山东的主考翰林院编修年羹尧。蒋陈锡虽是第一次拜见雍王，可雍王对他却是不陌生。席间唐哲等人看蒋陈锡的眼神也是颇为古怪，蒋陈锡为官老道早有察觉，酒过三巡后，他道：“王爷上次路过临清，下官多有怠慢。自罚三杯，求王爷宽宥则个！”说完将满满一杯‘景芝’一饮而尽。
　　胤禛嘴角一弯，道：“蒋大人说哪里话！如此好酒，岂可独享？”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景芝’闻之有芝麻馥郁的香气，入口清净甘甜。她若喝了，只怕要买一大车带回去的。
　　蒋陈锡看雍王很是给面儿，心头大喜，道：“王爷慧眼！这‘景芝’虽只是潍县土酿，比不上‘古井’、 ‘鹤年’、‘女儿红’名声响亮，可这味道确是不输这些名酒的呢！”
　　胤禛道：“很是。不知蒋大人可愿赠我些许，我回京好送些让皇阿玛也尝尝？”
　　蒋陈锡乐呵呵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胤禛笑睨一眼唐哲，道：“小唐之前险些被蒋大人扎刺，不妨在这酒桌上讨回来呗？”
　　蒋陈锡一听这是有故事了，笑道：“我？小唐大人？这是什么传奇故事？”
　　唐哲在雍王的眼神中就已经领会了，接道：“哎哟！这事儿，还真是个传奇呢！”接着便把‘女蒋陈锡’夜袭雍王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尽皆愕然，一阵唏嘘后，唐执玉对着摩尔根勒道：“正国公是有大本事的人！佩服！佩服！”说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配合着也喝了杯中酒。一时众人又是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唐哲喝了不少，醉意熏熏之下对着年羹尧道：“亮工啊！你比我大吧！怎么看着还是这么年轻？皮肤也比我白嫩，怎么保养的？”
　　年羹尧玉面修容，身形颀长，气质清肃，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正是因为长得好当年就被康熙帝破格提到翰林院做庶吉士。他素来恃才傲物，最烦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一听唐哲这话，心头就火大，哂笑道：“小唐大人喝高了，看谁都白嫩！”
　　唐哲眯着眼道：“是吗？”迟疑的摸摸自己的脸，又探手去摸年羹尧的脸，嬉笑道：“你不会也是个女扮男装的……”
　　年羹尧一挥手拍开唐哲的爪子，怒道：“你……”

　　“啊！你！你！你原来是个女的？”隔着屏风的另一桌上十四阿哥胤祯的声音打断了唐哲的嬉笑和年羹尧的怒火。
　　屏风后的一桌坐的是正国公夫人、十四阿哥、唐执玉的夫人和女儿、年羹尧的媳妇和幼弟。只不过这年小弟弟其实是年小妹妹，今年七岁。年小妹妹目瞪口呆的看着被胤祯拿走的小圆帽，很是翻了个白眼，道：“我当然是女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说完抢过帽子戴好后，对着孙敏道：“国公夫人莫怪。我想着坐船回京，穿长褂比穿裙子便利，才这般打扮的。” 说完又小声嘀咕，“我这模样儿，人人都知道我是女的呀！”这一桌子的大人当然都看出这年小弟弟是女孩子——杏眼滴露，红唇粉腮，身娇腿软的当然是女孩子啦！胤禛不过五岁，见人少之又少，这才大惊小怪。
　　孙敏本以为胤祯皇子脾气要发作，没成想他只是呵呵一笑，道：“哎呀！是我错了。年夫人莫怪！年姐姐莫怪！”
　　孙敏笑道：“吃菜！吃菜！年姑娘很是灵慧，这一路回京，穿长褂确是便利很多。” 这唐夫人和唐姑娘、年夫人和年姑娘都是要搭着雍王的船队一路回京的。年羹尧是今年的山东主考，秋闱已经结束，可不是要回京去了？这唐夫人和唐姑娘是为了明年秋天的大选吧！
　　唐姑娘今年十四岁，正是青葱嫩芽般的年纪，容貌清秀可人。她笑看着年小妹妹道：“真真是最好的年纪呢！想怎么穿怎么玩都没甚干系！”
　　年夫人叹道：“说是妹妹，其实也和女儿没啥区别。” 婆母难产而亡，年小妹妹是嫂嫂抚养长大。
　　年小妹妹笑嘻嘻的挨过去道：“嫂嫂就是娘亲！娘亲吃片海参！”葱烧海参真的太好吃了！
　　年夫人笑道：“乖乖哟！再喜欢也不能这样呐！”一盘子海参，一半都进了她的小肚子。
　　王船上的夜宴一直到清晨才结束。
　　女人孩子们自是早早就歇息了，男人们确是通宵达旦的饮酒摸牌到天明。卢兴祖在天将露白时，才笑呵呵的带着两江的水军离去，走之前对着唐执玉道：“老唐，算你有良心，你家阿哲从我这扣走的银子你都替他还了！好！好！好呀！” 赢钱就是美妙至极！哈！哈！哈！
　　唐执玉木着脸咬牙切齿道：“不！客！气！” 哼！走着瞧！

　　摩尔根勒回到官船歇息时，孙敏已经起床练了一小周天的内功。摩尔根勒躺下休息，孙敏道：“你睡会儿吧！我和年夫人约了一起用早饭。”
　　摩尔根勒笑道：“你们倒是一见如故。”
　　孙敏道：“年夫人的阿玛是纳兰先生。他的女儿岂是俗人？我们很是聊得来。”
　　摩尔根勒道：“哦。那你是喜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还是喜欢‘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头不白’？”
　　孙敏笑道：“咦？你居然也喜欢纳兰先生的诗词？”
　　摩尔根勒嗤笑一声道：“我不喜欢。不过铺子里他的诗集卖的很好。”金线玉匣的纳兰诗词卖了不知道多少出去呢！一个抑郁不得志的诗人，哪里值得他喜欢？
　　孙敏一撇嘴角，道：“我走啦！”说完径自去了官船的大客厅。

　　大客厅里年夫人、年姑娘、唐夫人、唐姑娘都在。孙敏进来与众人一番见礼寒暄后，就坐等婢女端上早饭。粥品有三样：小米红枣粥、花生芝麻粳米粥、南瓜白粥。另有三样荤馅的灯笼包，三样素糕点。小菜配的是煎蛋、清茶虾仁、拌苦苣、洋葱木耳丝。
　　年姑娘吃的津津有味，道：“这木耳配着南瓜粥真好吃。”
　　孙敏赞道：“很是会吃。我也喜欢这般搭配。”
　　年夫人笑道：“您快别再夸她啦！我们家大人这些年经常出京主考，回回都要带着她。她每到一处都惦记着吃呢！”
　　唐夫人叹道：“这才是有福气呢！我家这个一吃饭就数数，急人的很！”
　　唐姑娘嗔道：“我才没有呢！” 唐家上下最是爱吃，不想长胖的话可不得数着吃？
　　孙敏笑看圆润的唐夫人和清瘦的唐姑娘，又看看曼妙的年夫人和粉雕玉琢的年姑娘，不免感怀自身，心中颇不是滋味。
　　“师姑！”忽而，一个小人儿走了进来，挨到孙敏身边。正是十四阿哥胤祯。
　　孙敏揽着他道：“怎么啦？吃早饭了吗？”
　　胤祯摇了摇头，道：“师姑，我从今天开始住你这边行不行？”
　　孙敏一面吩咐婢女拿碗筷，重新摆饭菜，一面道：“这是在哪受委屈啦？你师父训你啦？”
　　胤祯道：“也没有啦。”
　　孙敏看一眼今日还是穿着长褂的年小妹妹道：“吃过早饭和年小公子在甲板上玩一会吧！” 估摸着是被王爷训斥了。
　　胤祯笑道：“好呢！”

　　饭毕。孙敏带着众人去了甲板散步。
　　胤祯和年姑娘一溜烟儿的奔去船帮看江面，唐姑娘羡慕的叹道：“真好！”
　　唐夫人拽着她的手道：“你老实待会儿！”
　　年夫人笑道：“还有一年呢！也不必这么着紧！”
　　唐夫人叹道：“我这个是属猴子的！不看紧点，能把天通破了！”
　　年夫人道：“过了明年，定下来就好了。”
　　唐姑娘一听这话，便有些不自在，道：“我去看看年妹妹。”说完挣脱唐夫人的手，也去船帮看水。
　　唐夫人无奈叹道：“就是说啊。”
　　年夫人道：“你们怎么从山东回京啊？”
　　唐夫人面色有些尴尬，含糊道：“我娘家是山东的，这次也是带着她回来看看。”
　　年夫人颔首道：“原来如此。”
　　孙敏看唐夫人神色不自然，心中一动。莫非是相中了雍王？特意来山东候着？一时又想到刚刚殒命的李侧妃，心中酸涩不已。她一抬头正看见一身禾绿短衫罗裙的唐姑娘正俏生生的侧首望向王船。

　　晌午用饭前，苏培盛就过来把胤祯给接走了。唐夫人和唐姑娘，年夫人和年姑娘也都回了自家官船，没有留下用饭。孙敏和摩尔根勒用了饭后，联袂去了甲板赏风。
　　孙敏道：“唐家是相中了雍王吗？”
　　摩尔根勒笑道：“怎么不能是阿弗喀呢？”
　　孙敏叹道：“阿弗喀自是很好。只是年龄不合适吧！”差二十岁呢！
　　摩尔根勒笑道：“也是。” 年龄当然不是问题。唐家是想下注了。
　　孙敏睨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圣上现在最看重的还是太子。”
　　摩尔根勒笑道：“我昨儿得了两个消息。”
　　孙敏道：“是什么？”
　　摩尔根勒笑道：“消息不能白说，得有些甜头给我才行。”
　　孙敏白眼翻破天际，嗔道：“还甜头？皮痒了？”说着狠狠扭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摩尔根勒肌肉吃劲，不痛不痒道：“不给不说。”
　　孙敏睥睨他一眼，道：“手给我。”
　　摩尔根勒笑吟吟的伸出左手，孙敏握着他的左手，在他手心‘啵’的亲了一口，道：“好了吧！”
　　摩尔根勒嗤笑一声道：“就这？昨天打牌唐哲输了银子，打算现场写一幅字冲抵。你和他倒是同道中人啊！”
　　孙敏笑得花枝乱颤，道：“那怎么能一样？我若是亲别人的手心，你……”
　　摩尔根勒一想那画面，瞬间黑了脸，道：“那个‘别人’从此不会有手。”
　　孙敏越发笑得厉害，摩尔根勒倾身搂住她，气呼呼的亲了亲她的唇道：“你个坏心眼子的。别想我告诉你这两个消息。”
　　孙敏道：“你要这样说。我就猜出来啦！”
　　摩尔根勒道：“哦？”说着又亲她一下。
　　孙敏笑道：“一个消息让王爷不会接受唐家的好意。另一个消息嘛……”
　　摩尔根勒抚着她的脸庞，道：“真是敏锐！另一个消息呢？”
　　孙敏也捧着他的脸，忽而道：“咦，那是什么？”
　　摩尔根勒回首一望，蓝天白云间一队南归大雁飞过。孙敏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小声道：“另一个消息是关于柳千丝的，是吗？”
　　摩尔根勒道：“是。圣上在承德遇袭，太子和直郡王都牵涉其中。梁九功死了。柳千丝在京城和韩臣交过手。”
　　孙敏道：“哪来的消息？”
　　摩尔根勒道：“牌桌上得来的。”
　　孙敏惊道：“这样也行？”
　　摩尔根勒道：“嗯。所以王爷不会在这时候接受唐家的好意。”
　　孙敏道：“柳千丝和圣上遇袭有干系吗？”
　　摩尔根勒道：“不知道。这消息是何重桓私下说与我知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