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雍王去盐政府衙不过三日，就不再理会，又带着一班人马和慕名而来的文人学子们去苏州游逛了。盐政主官坤萨原本还有些拘谨，渐次也就撩手不提。他本就是直郡王一系，也不会上赶着去雍王跟前找不自在。他这次也是因着直郡王才能连升三级，戴上这从三品的花翎，心中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在直郡王跟前卖好。李海生前留在扬州私宅的古董家私都被坤萨搜刮走了。坤萨原本还担心雍王会过问，如今却是去了心头忧患。
　　坤萨心情甚佳的回了府，一入正房便问：“夫人呢？”
　　大丫鬟菊香屈膝回话道：“夫人有些不舒服，午睡还没起身。”
　　坤桑听罢一掀帘子便进了内室，撩开床帐，正看见佟氏面若桃花睡得正香，细白的颈子和被子下的起伏让坤桑心头意起，掀开被子揉搓起来。
　　佟氏被弄醒，一看是坤萨回来，娇哼一声，道：“老爷回来啦！”

　　夜里。坤萨鼾声如雷，佟氏睡在外侧，摸着红肿的嘴角，忍着浑身的酸疼，心内凄苦不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一个颀长的身影忽而来到床边，轻轻抚上她的唇，她轻笑一声，含住了他的手指。
　　那人探手在坤萨脖颈处轻点两下，道：“等我？”
　　佟氏娇声道：“你猜？”
　　那人弯身把佟氏从床上捞出来，放在内室的茶桌上，倾身含住她的唇瓣。
　　佟氏细瘦的胳膊立刻圈住那人的脖子，热烈的回应着他。
　　那人摸着她红肿的嘴角，道：“怎么了？”
　　佟氏惨笑道：“还能怎么了？习惯了。”
　　那人又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佟氏低声道：“嗯。”
　　那人又轻轻含住她的唇舌，两人交叠缠绕在一起。

　　苏州。
　　雍王和摩尔根勒清点过李海的家私后。雍王取了两份单子递给摩尔根勒，道：“这些贴补你和阿弗喀。如今你们在京里定居，开销难免大些。这也是皇阿玛的意思。”
　　摩尔根勒笑着接过单子，恳切道：“多谢王爷体恤。我和阿弗喀这些日子一飞冲天，得了一等公的爵位，京里不知多少人眼热。这些人面上对我兄弟二人恭敬客气，其实心内很是瞧我等不起！还是王爷和万岁爷当我们是自己人，时时想着照顾补贴。王爷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中。虚头巴脑的恭维话，我就不说了。但凡王爷有任何差遣，我绝无二话。”
　　胤禛在南行的一路上都同摩尔根勒亲厚相交，也看出摩尔根勒是个一身傲骨、重情重义之人，此时听他这肺腑之言很是受用，笑道：“那些人眼皮子浅的很，又能知道些什么呢？那个坤萨家的送给我家李侧妃的礼物里竟有皇阿玛赐给李海的御赐之物呢！坤萨报给我的李海在扬州的私产仅有一张房契！你说好笑不好笑？”
　　摩尔根勒道：“坤萨……他这是笃定王爷不会发作于他！”
　　胤禛笑道：“可不是说呢！” 我同个奴才置什么气呢？我为了些身外之物发作大哥的奴才，皇阿玛可不会高兴。
　　摩尔根勒叹道：“这样一个盐政主官，对朝廷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家商号是万万不敢用这样的账房。”
　　胤禛颔首道：“你是说我应该上奏……” 要是给皇阿玛留下刻薄寡恩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摩尔根勒道：“王爷是万岁爷的亲儿子，给自己阿玛说说这一路上的江南见闻，再讨教讨教政务，只当是交了一份功课，又有何妨？”
　　胤禛心中渐渐通透起来，笑道：“是啊，我本就是要交功课的。”皇阿玛现在需要的是好儿子，可不是傻儿子。不能太聪明，聪明的人野心藏不住。不能太笨，太笨难堪大任。不能没有性格，那样会被忽视。所以自己在皇阿玛心中应该是个勤勉干练耿直的好儿子。

　　雍王去了心事，越发意气风发，轻车简骑前往苏州虎丘山游览。李福晋和孙敏自是换上男装，一路游玩，好不惬意。
　　众人一路来到虎丘剑池，只见池畔山石叠嶂，飞泉流瀑，池水幽深。
　　李福晋道：“传说这里藏有吴王阖闾的三千把宝剑，这千百年的就没人来捞过？”
　　孙敏道：“怎么没有？你看看有多少唐宋明的大书法家都来这题字，就知道有多少人都打过这儿的主意啦！”
　　李福晋叹道：“都捞了几百年了，我们指定是啥也捞不着了！”
　　孙敏笑道：“传说这里是吴王阖闾的墓葬所在。机关重重，从没有人能打开它。宝剑应该还在！”
　　李福晋道：“吴王阖闾的墓葬？怎么宣扬的这么多人知道？这么多人天天来琢磨挖他，真可怜！”
　　孙敏道：“可不是吗？传说秦王嬴政还想来此挖仙丹求长生。”
　　李福晋一听哈哈大笑道：“他是不是傻？跑到死人墓里挖仙丹？一个有仙丹的人，又怎么会死？”
　　孙敏也笑道：“就是说啊！传说多半都是假的！”
　　胤禛和摩尔根勒笑看这‘李氏兄弟’二人讨论挖宝，相视一笑。胤禛道：“天色暗了。回吧。”昨日他把南行见闻以家书形式撰写，中间夹杂着他对政务的见解和疑惑，还附了些风景小诗和随笔涂鸦，今早一并让快马送往承德。今日游玩趣事，回去也要写一篇游记送去给额娘解解闷才好。
　　李福晋和孙敏一步三挪的慢慢往车驾走去，胤禛暗自好笑，只道：“做我的学生，哪里好一味贪耍？回去先交一篇功课上来。”李福晋一蹦上前，挽住胤禛的胳膊，暗暗一掐，小声道：“什么功课？你才要给我交功课！昨天晚上你没回来，去哪了？”
　　胤禛面色一红，道：“我回去时你睡得跟小猪一样，我起床时你……”话没说完，一道寒光袭来，李福晋扑在雍王怀里背心被刺了个血窟窿。百来名侍卫把他们团团围住，摩尔根勒已和一白衣女子斗作一团。
　　孙敏过去时，李福晋已是气若游丝，雍王抱着她坐在地上。李福晋白着脸惨笑道：“哎哟！疼死我了！王爷不要内疚啦！我最是胆小的，有危险只知道躲在你怀里，这下好啦，自己撞刀口上了。”
　　孙敏泣道：“你个傻子！那不是刀，是剑！”
　　李福晋白着脸一咧嘴道：“我都这样了，你就说这个？这个你带给我们福晋，这是我亲自给她选的礼物，她不能来江南玩耍，不知道在家多闷……”手一软，手里的珠子滚到地上。
　　孙敏捡起来一看，正是今日上午在云岩寺塔求得的福珠。雍王把李福晋按在怀里，双目赤红，浑身颤抖，一遍一遍的摸着她的头发，道：“你一定很疼……很疼……”
　　孙敏捏着珠子，站起来，道：“先把王爷扶到车里吧！”苏培盛和马勇小心翼翼的把王爷扶起，又示意侍卫接过李福晋。雍王一把推开他们，自顾自的抱着李福晋上了车。
　　和摩尔根勒打斗的正是卢家别院来袭的那个白衣女子。此时二人，已是交手数十招，只听白衣女子道：“我这次可不会对你手下容情。把你打残了，再问你师父的下落也是一样。”她一抖手中利剑，直刺摩尔根勒腰腹。摩尔根勒抽出双剑，左挡右支，很是狼狈。他一边勉力支应，一边伺机寻找突破之法。
　　摩尔根勒道：“你要找我师父寻仇？”
　　白衣女子道：“不是。我和你师父是朋友。”
　　摩尔根勒道：“师父怎会有你这样乱杀无辜的朋友？”
　　白衣女子道：“我不杀这鞑子王爷，怎么把你摘出来？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一心投靠鞑子，我只好替你师父清理门户啦！”
　　摩尔根勒道：“我本是满人，何来投靠？”
　　白衣女子一愣，道：“你是满人？”
　　摩尔根勒道：“正是。我叫乌雅氏.摩尔根勒。”
　　白衣女子愣住，停手的一瞬间，摩尔根勒立刻跃开，飞掠到孙敏身边，朝芒格一摆手，散在四周的侍卫们立刻甩出几十条锁链，在空中勾连结成伞骨，遮住白衣女子的上路。另一队侍卫举着小弩，急速射向白衣女子的小腿。白衣女子飞身避过箭矢，剑劈钢索，连劈数下竟然无法斩断。侍卫们看这女子甚为凶悍，便不再顾及是否伤及队友，一阵密集发射后，白衣女子的小腿手臂，连中数箭后，便委顿在地。箭矢上涂了麻药，白衣女子虽受伤不重，可也失了战力。芒格把这女子捆扎结实后，请了雍王过来示下。
　　白衣女子叹道：“鞑子的兵械已经如此厉害了呀！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徒弟？”摩尔根勒一语不发。
　　雍王冷冷的抽出芒格的佩刀，直接在白衣女子的胸口捅了个对穿，对芒格道：“剁碎了喂狗！” 又回头看看那十几个中箭而亡的侍卫道：“我们的人好好送去寺里活化，骨灰带回京里。芒格去找苏培盛拿钱，三倍抚恤。擒贼的侍卫即日起月俸翻倍。”

　　早上出来游玩时有多欢欣，此时归去便有多凄凉。孙敏帮着赵嬷嬷一起给李福晋妆奁。她明媚潋滟的双眸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孙敏为她涂上口脂，轻声道：“二弟……” 孙敏不断的回想着她被刺中的瞬间……是她扑过去的？还是他拽她过去的？她确信她没有看错，可她最后又那般说笑。她一定很痛，可她却那么聪慧坚定，她做了最好的选择。
　　赵嬷嬷看着孙敏喃喃自语，背过身抹去眼泪，又转身道：“国公夫人和我们侧福晋这般好……不知她当时……”胸口的血窟窿那么深，她最是怕疼……赵嬷嬷一想到这便心如刀绞。
　　孙敏道：“她走得很快，没受太多苦痛。她笑着说让我把福珠送给福晋，说福晋一个人在家闷……”
　　赵嬷嬷一听这正是李福晋的语气，立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抽噎道：“没受太多苦，就好……就好……”
　　夜里。摩尔根勒看着背身蜷缩的她，道：“我也看见了。”
　　孙敏静默片刻，缓缓回过身，道：“大家都看见了吗？”
　　摩尔根勒道：“也许吧。”
　　孙敏道：“若是有人要杀你，我也愿意为你挡刀挡剑。可我……” 却不想被拉去挡剑。
　　摩尔根勒道：“我明白。不过，你是为我挡不了刀剑的，你武功太差！”
　　孙敏苦笑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心里很难受。我很喜欢她。她就这般走了……”
　　摩尔根勒把她揽到怀里，道：“他们家的人都自诩深情……至少日后弘昀的日子不会太差。”

　　扬州行宫。
　　雍王被刺杀，还死了个郡王侧妃。好在贼人已经伏诛，不然何重桓这个江南暗卫头子真是做到头了。何重桓和阿弗喀听了摩尔根勒的口述后，都暗道“好险”。只不过一个是担心师兄，一个是担心自己的小命。
　　何重桓道：“我们放出去的消息，现在有了成效。最近有不少老鼠来踩点。”
　　阿弗喀道：“这些人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骗局，竟然会上当！”
　　何重桓道：“他们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这些人自恃武功卓绝，丝毫不把律法人命当回事儿。有人死里逃生，他们反而兴趣盎然的要一探究竟呢！”
　　阿弗喀道：“理解不了。不知所谓。”
　　何重桓道：“理解不了就对了。你要是能和他们想一样，我才要害怕呢！”
　　摩尔根勒道：“你怎么打算的？”
　　何重桓道：“本来是要做个局的。扬州万佛寺的素斋很有名，城中官眷无有不爱。只可惜如今这局是做不了了。”
　　摩尔根勒道：“万佛寺还是要去的。李侧妃的丧祭总要做的。”
　　何重桓佯咳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是，王爷和李侧妃感情甚笃，我哪里敢这般设计？”
　　摩尔根勒道：“王爷对这些前明余孽恨之入骨。何大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爷自会依你。”
　　何重桓沉吟片刻后道：“好。只能试一下啦！若是王爷发作于我，二位国公爷可要救我一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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