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摩尔根勒回到扶风榭，正看见孙敏站在秋千上飞荡。扶风榭临湖处的石台上筑了个铁质的秋千架子，锁链颇长，人站在上面可以荡到湖面上看自己的倒影。四个侍女紧张的站在石台上，不时地劝说她下来。孙敏一应不理，反而越荡越高。她跟着摩尔根勒习练武功后，双臂力量亦非昔日可比。秋千飞扬，她水粉色的罗裙被风鼓荡成一朵花，在湖面上悠上悠下。
　　四个婢女看见正国公回来，行礼后便退了下去。秀珍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悄悄回头一看，国公爷站在夫人身后说了什么，夫人便笑了起来。秀珍心头很不是滋味。国公爷日日夜夜都陪着她，每天还一起洗浴。哼！不知羞耻。
　　“站着干什么？还不走？”夏竹冷冷的看着秀珍。
　　秀珍心头一紧，低头不语。自从国公爷给夏竹涨了月例，夏竹就渐渐威严起来，如今俨然成了四人之首。
　　春桃冷笑一声道：“想什么呢？” 一脸思春的样子。
　　秀禾低声求饶道：“二位姐姐莫恼，秀珍昨天夜里没睡好。犯糊涂呢！”说完拉着秀珍赶紧走了。
　　夏竹和春桃看着她们的背影，相视一笑，二人五指交叉相握，十分亲昵。

　　摩尔根勒道：“我也一起试试。”
　　孙敏眼睛发亮，笑道：“好呀！！”说着，足下用力，整个人又轻轻荡了出去。
　　摩尔根勒笑道：“就这？”说完，足下轻点径直跃向她。孙敏两臂运劲，飞腿袭向摩尔根勒。他一侧身便勾住她的腰，立在踏板上，笑道：“这是你自创的？”
　　孙敏笑道：“我知道不可能踢中啦！”
　　摩尔根勒道：“以弱斗强，没有后手，最好不用飞踢。”
　　孙敏一愣，颔首道：“是呢！” 很容易被敌手制住，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摩尔根勒又小声道：“以后不可于人前显露。”
　　孙敏道：“我记住啦！那刚才……”
　　摩尔根勒笑道：“刚才？飞踢？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不算显露。”
　　孙敏眼神如刀，凶巴巴小声道：“你说什么？想见识见识我的玉腰奴吗？”
　　摩尔根勒闷笑一声道：“想呀！”说完倾身吻上她的唇。

　　瘦西湖白塔寺。
　　朱灿灿、秦钺、慈安三人离开慈云禅寺后，就来了扬州。朱灿灿说她师父肯定要来扬州，她也要去。秦钺只好陪着。慈安收到香主的飞鸽传书，也跟着他们来了扬州。他们比雍王船队早三天到扬州。朱灿灿自那天后，就换了男装。水色长衫，墨黑小帽，宛然一位江南清俊少年。慈安看她这打扮，暗想这傻妞一夜之间品味提升不少啊。忽而，想起那天她去过卢家别院，便恍然大悟。这傻妞准是见识过真正的美人，才会这般！他们三人皆扮作书生，借住在白塔寺。每日混在一群文人学子中，在瘦西湖的行宫附近闲逛。这些文人学子无不期望能和雍王来一次偶遇，成就一段佳话。
　　朱灿灿哪里有耐心这样闲逛？她想让秦钺带着她翻入行宫庭院。秦钺问她进去干什么。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慈安说她一个小孩子，好奇心重，想看看呗。最后，还是慈安带着他们摸进了一处僻静的庭院，三人借着假山望向行宫腹地。
　　朱灿灿坐在假山上，举着一个‘千里眼’，看到一个很美的女人在荡秋千。她道：“她是谁？”她比自己更像郡主。还有四个婢女侍奉着。她穿粉色很好看，皮肤都泛着珠光。
　　慈安手里也有一个千里眼。他也看到了荡秋千的孙敏。他道：“应该是正国公的夫人。你不是见过了？”
　　朱灿灿奇道：“我见过？正国公？哦，是师父故人的徒弟呀！他的夫人我何时见过？那天晚上就没看见一个女的。”
　　慈安眼睛不错的盯着孙敏飘荡的身影，心内一片灼热，漫不经心的道：“那你有没有看见两个很漂亮的少年？”
　　朱灿灿一愣，道：“有，三个呢！其中一个弹琵琶的被师父踩死了。他们就是所谓的娈童吧？真可怜！”
　　慈安举着‘千里眼’，咽了咽口水，敷衍道：“是呀！真可怜。”
　　朱灿灿看慈安答非所问，也不在意，又举起‘千里眼’正看到正国公低头亲吻那个女人。朱灿灿瞬间面若红霞，心头空落落的。若是司空也能这样对自己，那便是死了也无憾！
　　一旁秦钺本是闭目养神，忽而道：“有人要过来了，我们走吧！”
　　三人回了白塔寺的客房后。慈安道：“今晚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晚上不回来了。”
　　朱灿灿道：“朋友？一起见呗。”晚上无聊死了。
　　慈安道：“你想去？秦钺同意吗？”
　　朱灿灿娇嗔道：“我自己就能做主，用不着他同意！”
　　慈安笑道：“还他呢？他是谁？我不掺和你们的官司，我走了。”说完他就真的走了。
　　朱灿灿怏怏不乐的坐在椅子上道：“哎！好无聊！”秦钺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朱灿灿忽而道：“你真的喜欢我吗？”秦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朱灿灿道：“哎！他们都说你喜欢我。其实我知道并不是。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呢？”
　　秦钺睁开眼睛，道：“为了不让你死。”
　　朱灿灿一撇嘴，道：“我们去杭州吧！这里也没啥好玩的。”
　　秦钺道：“行啊。现在就走吧。”

　　慈安清晨回来一看人去房空，暗啐一声！妈的，这就把我给甩了？香主吩咐的事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慈安随手敲了敲墙板，不一会儿，就有两人推门而入，正是‘吴书克’父子。
　　慈安道：“坐下说话吧。”
　　吴书克此时剃去胡须，面部肌肉紧致，身形提拔，看着不过四十许人。他此时的神情气质全然是另一个人。他是死去吴书克的庶出兄长，本名吴书竞。早年拜入洪门长老秦松峰门下，十年前开始假扮吴书克。他身后跟着的吴伯清确实是他儿子吴伯清，是他和大褚氏所生。为何？因为吴书克是个天阉。吴伯清面无表情的坐在吴书竞身边。
　　吴书竞道：“他们走了？”
　　慈安道：“你也看到了，招呼也没打就走了！吴公子这是怎么啦？”吴书竞在洪门是外十三堂的香主之一，慈安对他面上还是颇为恭敬。
　　吴伯清垂目低首，静默不语。吴书竞笑道：“刚死了媳妇，正难受呢！”
　　慈安唏嘘一声，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吴伯清冲着他咧了咧嘴角，算是回应。死了媳妇？何患无妻？这群疯子。他爹是谁，他自是知道的。毕竟武功是从小就被他教着练起。可兰儿是自己娶进门的，是自己的女人，他说弄死便弄死了！好好的做官不好吗？追逐什么雄图伟业？有藏宝图又怎么样？吴家还不够富贵吗？
　　吴书竞道：“我父子二人，明日便北上，请安兄弟给渡口的兄弟们招呼一下。这些就请兄弟们喝酒了。”说完递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慈安笑眯眯的揣好银票，道：“让您破费了。不过，刚才接到消息，吴宅的密道已经被挖开了，听说里面有活口。”
　　吴书竞眉毛一皱，道：“密道有活口？怎么可能？里面埋的人都死了十年啦！”
　　慈安道：“可是府衙的内线确实说是找到活口了，你家的仆人好几十口，你都处理无漏？”
　　吴书竞道：“活口？”仆人都被他当肉狗卖给黑寮处理了。几十口卖了八百两银子呢！
　　慈安道：“你确实一一验过？”
　　吴书竞道：“是。这只怕是官府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慈安笑看着吴伯清道：“不知吴公子是不是余情未了，以致失手未察？”
　　吴伯清面无波澜，心中确是一阵鼓噪，难道兰儿没死？那，那，那……
　　吴书竞心头也是有些迟疑，又看慈安笑里藏刀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提条件，只得道：“依你之见呢？”
　　慈安道：“不管官府是不是在使诈，现在门里有任务要做。不如将计就计一并干他一票，然后再一起撤离，如何？”
　　吴书竞自知武功不敌慈安，只得点头依从。

　　瘦西湖行宫。
　　雍王侧妃和正国公夫人要在弄玉筑接见扬州各府官眷。赵嬷嬷提前便给李福晋和孙敏说道各府官眷的出身品级。高甄的正房原配王氏是四品恭人。胡彦的正房原配石氏是五品宜人。胡彦的母亲赵氏是太子的乳母，被封了个四品恭人……孙敏对这些官眷自是不陌生，她昨日还得知吴书克的续妻徐氏已经死了。
　　赵嬷嬷道：“新任盐政坤萨家的是佟府庶出的姑娘，三品淑人的诰命还没封下来呢！”
　　李福晋笑道：“坤萨？伊尔根觉罗家的？他姐姐是直郡王的侧妃吧！”
　　赵嬷嬷道：“就是他家。”
　　李福晋笑着对孙敏道：“我给你说哦，她这个人啊可有意思了。一抿子都是侧福晋，唯独她觉着和我们这些侧福晋一桌吃饭憋屈。”
　　孙敏会心一笑，道： “这是忧思过度啊！” 听闻直郡王家的大福晋身体不好，管家理事的是侧福晋，这一管就是十几年，能不多想吗？。
　　赵嬷嬷叹道：“贝勒贝子的侧福晋和郡王侧妃本就有差距。” 只是，都是一家子兄弟吃饭还计较这个，那就有些过了。
　　李福晋笑道：“三嫂子可不给她脸呢？”
　　赵嬷嬷低咳一声，李福晋尬笑一下道：“好啦！我知道错了。不说就是！不说就是！佟家的这个怎么样？”
　　赵嬷嬷道：“这位佟氏听说长得很标致，谁承想时运不济，第一关就因着凉咳嗽给送回去了呢。”
　　李福晋笑道：“伊尔根觉罗家这是捡了个大便宜呢！我听说坤萨长得挺难看的！”
　　赵嬷嬷立刻虎着脸，道：“侧福晋说的什么话？从哪听说的？您现在都是郡王侧妃了！要注意身份才是！”
　　李福晋小嘴一噘，嗔道：“咋啦！咋啦！我都郡王侧妃了还不能说话了？” 秀蓉在行宫逛的时候听回来的。说是新来的盐政大人长得可丑了，比探花郎李海差远了呢！
　　赵嬷嬷冷哼一声，道：“您就乐呵吧！谁家贵妇打听外男的长相？秀蓉那些个小蹄子只知道一昧的哄着你高兴。”
　　李福晋一看赵嬷嬷动了真火，忙道：“哎哟！嬷嬷最好了。我知道错了好不好？！你放心，我昨天悄悄说与王爷听，王爷听完也是哈哈大笑呢！他还说确实长得难看呢！”

　　午后秋阳洒进行宫的时候，扬州各府的官眷也鱼贯而入。一番寒暄礼让落座后，各府官眷便端着茶润喉，静待正主出场。不一会儿，就见两位美人相携入内。
　　一位双眸潋滟，面容娇艳，身着杨妃色斜襟宽袖缎面短褂，天青色绫裙。另一位稍稍错后半步，身形清瘦高挑，肤色如玉，凤眼清冷，身着洗柿色的连身绸面长裙，外罩一件石青色的缎面褙子。众官眷纷纷起身相迎，又是一番见礼问安落座后。李福晋坐了上首，孙敏坐在她的左下首，右边首位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俊俏女子。李福晋和孙敏相视一笑，暗道：这位便是那个时运不济的佟姑娘了吧！这位佟氏确实生的标志，修眉俊目，鼻若悬胆，唇如樱瓣，雪肤乌发，身段窈窕。
　　李福晋笑道：“这位便是佟夫人吧！”
　　佟氏殷勤应声答是，又笑道：“这才离京几个月呢？京里的衣服首饰又出新样子了呀！侧妃的衣服真真好看，肤色嫩的像白海棠一样。我昨日遣人送来的白海棠，真真比不上呀！”
　　李福晋咯咯一笑，道：“这些料子是在淮阴买的，款式配色是他们家商号给定的呢！”说着一指孙敏。
　　孙敏笑道：“佟夫人是夸你颜色好，比那海棠花还要美呢！哪里是说衣服呢？”
　　李福晋笑道：“是吗？我以为是提醒我还礼呢！这海棠七月八月开花，确实稀罕。我本来想糊弄过去，谁知道你是个拖后腿的！好啦，嬷嬷把我的见面礼拿出来吧！”说笑间，赵嬷嬷带着人把李福晋和孙敏准备的回礼一一分派下去。
　　高家的王氏、胡家的石氏等熟悉孙敏的一众官眷初初一见正国公夫人的面容，都暗自吃了一惊，又见国公夫人和李侧妃嬉笑打趣甚是熟稔，加之她言谈举止轻松自如，面色眼神也毫无异色，众人只道这国公夫人只是和前任盐政李海家的孙氏长得像而已。细细看来，竟越发觉得二人长得也没那么像了。正国公夫人年轻貌美多了，哪里是孙氏那个孤芳自赏的病秧子可比！

　　夕阳西下，官眷们一一告辞离开。王氏和石氏一起慢慢往行宫外走去。
　　王氏道：“你看呢？”
　　石氏摇首道：“贵人哪里会真透出来些啥？我们家老太君可一再嘱咐了。小心殷勤的伺候好就可以了。”宁可远着些。万岁爷一口气提了三个郡王，又让诸王参政，可太子毕竟是储君！
　　王氏道：“我是说那位可太像了！”天下当真有一模一样的两个陌生人？
　　石氏摇首道：“我不觉得像。” 是不是，像不像，又有什么相干？王氏有时真是聪明太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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