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暗牢。
　　魏斌君、何重桓、韩臣三人协力审完后，一并交由魏斌君汇总整理。韩臣来时就传了圣上口谕：一是，查六皇子、九格格下落；二是，审完就全部刮了。据这些番僧交代，所有妇孺皆非他们拐掳而来，都是贵人派人送来的。这个月就送来四个肉身童子，十五日享用了两个。魏斌君带着审讯辑录去乾清宫复命，韩臣、何重桓留下行刑。
　　魏斌君走后，韩臣道：“这里面有柳千丝的手笔吗？”
　　何重桓摇首道：“不知道。”
　　韩臣道：“昨天罗隐曾几他们从索额图家的地下室里，搜出了八个小孩——都是江南口音。为什么……” 特意送这四个给番僧？索额图是活腻了想找死？
　　何重桓道：“虽然没有实证，可我直觉是有人要借此至索额图于死地。”这是剑指太子吧！江南盐政的血案也是。柳千丝在江南插了一手，那这次呢？
　　韩臣道：“初五那日南城门守卫曾见过安巴额和佟府的六个侍卫出城，一个时辰后安巴额自己独自回城。初六丑时曾几他们在城郊密云找到安巴额和佟府的侍卫尸体，还有两辆马车和八个宫卫、四个宫女的尸体。”
　　何重桓一愣道：“八个宫卫，四个宫女？那两个孩子确定是……”
　　韩臣道：“六皇子和九格格。十四皇子也和圣上说初五那天他们四人醒来就在一间暗室里，十五那天六皇子和九格格就被带走了。”
　　何重桓道：“小魏他这次……”
　　韩臣道：“皇上不会杀他，只会奖他。宫里只丢了两个，也找回来两个。”
　　何重桓道：“那你……” 说与我知。
　　韩臣颔首道：“皇上命你我二人秘密彻查此案。”
　　何重桓道：“曾几和罗隐……”
　　韩臣叹道：“他们以后不出任务了，皇上命他们看守宗人府地牢。”魏斌君真是命好。
　　何重桓道：“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我下个月要回江南了。”
　　韩臣摇首道：“你走不了。你暂时得留在京城。”
　　何重桓道：“皇上说的？”
　　韩臣道：“我说的。”
　　何重桓气笑道：“臭小子，我要搭理你？”
　　韩臣咧咧嘴，道：“走着瞧。”

　　宗人府地牢。
　　索额图和康熙帝一栏之隔，相视而立，不跪拜，不行礼，甚至眼神也毫无敬意，道：“皇上来了。”
　　康熙帝凌厉的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是不管不顾了……”
　　索额图身形极为高大，比康熙帝还要高出半个头，哈哈大笑道：“我的福晋是你爱新觉罗家的人，你的太子亦是赫舍利氏所生。你要诛我九族？爱新觉罗也在九族之内呢！ ”
　　康熙帝微一颔首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么六部和议给你定罪，要么宗令宗正会审给你定罪。”
　　索额图冷笑道：“给我定罪？我有何罪？我杀几个汉籍小私奴算什么罪？你这是欲加之罪……也是，你都五十多了，比太宗皇帝和先帝活得久啊。你就是保养的再好，看着四十如许也没用……太子三十岁，风华正茂，比你更受百官拥戴，你这是嫉妒了。你嫉妒自己的儿子！你要剪除他的羽翼！皇上呀，莫非你忘记了？这些羽翼难道不是你亲手为他打造的吗？”
　　康熙帝面若寒霜，恨恨道：“太子自是很好，他是朕的儿子，是朕的骄傲，是大清的继承人。恶毒的是你，你为了自己的私欲离间天家父子。是你觊觎皇权，是你想当摄政王。盐政、织造、铁矿……哪样你没伸手？而今你勾结西藏流亡的妖僧行那等惨绝人寰的邪术，你残戮幼童泯灭人性。你是大清的第一大罪人！”
　　索额图听康熙帝罗列的种种罪名，诡异一笑道：“太祖太宗凭借什么让各部各旗为爱新觉罗打下江山的难道你不知道？我十八岁给先帝当御前侍卫开始，护你周全，为您除鳌拜，帮你灭三番、打沙俄。您御极四海，我安享荣华，本是君臣相得的佳话。如今你这般模样真是可笑至极！ ”
　　康熙帝额头青筋暴起，激怒攻心，一口气血喷出。
　　索额图见状更是张狂的大笑起来，道：“ 我宰几个汉人小崽子算什么呢？我比皇上你大十八岁呢，怎么能不好生保养？皇上，我看您这身体也是外强中干，您要不要试试藏传血浴的神奇之处呢？”
　　康熙帝用手巾抹去嘴角的血渍，缓缓道：“你不必激我，我不是朱厚熜。”说完慢慢走出牢室，对曾几道：“每日一碗米汤。罗隐审完后，先拿一份给韩臣。“

　　永和宫。
　　康熙帝径直走入寝殿。苏嬷嬷守在屋内，见到圣上驾临，正欲动作，就被康熙帝抬手制止，又见梁九功眼神示意，方轻手轻脚的慢慢退出寝殿。康熙帝坐在床边，见母子三人睡的极香甜。爱兰珠把头埋在她额娘的腋窝处，像一只小猫。胤祯许是睡热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尾。德妃如以往一样静静的仰躺着，呼吸轻的像没有。她的肤色很美，就像早春的玉兰花瓣。她的孩子也很像她，个个都白嫩可人。她的头发很浓密，他很喜欢。他的手轻轻的抚弄她松散在枕边的发……原来一夜白头是真的，浓密的乌发下稀稀疏疏的夹杂着许多银丝。他俯下身，把头埋在她的颈边，低声道：“我给乌雅氏封爵位吧，让他们迁回京城来……下个月你生辰，你想要什么呢？……我知道你醒了，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德妃抬起右手，轻轻揉弄康熙帝的耳朵，就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又低声道：“乌雅氏的爵位您看着给吧，谁得用就给谁。族里就不必迁回京城了，他们在关外过得很好。胤祯想和阿弗喀学功夫，您要是觉得可以，就让他去吧。娜娜递了请安的折子给我……她很喜欢额驸，皇上也不要太过苛责佟家……胤禛已经开府了，两子一女，我不操心。爱兰珠还小……恳请皇上多留她几年陪陪我就是。 ” 过生辰我想要什么呢？我想我的孩子在我生辰当日都来恭贺我。胤祚会为我画一幅美人图，道 ：“恭贺娘娘。”还会配一句酸诗“生来即胜百花芳”之类的。茉雅琪会串一串朝珠给我，道：“额娘这是我给你做的生辰礼物，配上你的礼服定是艳压群芳。”胤祯会把他的私藏全部拖出来，大方的说：“额娘，随便挑。”爱兰珠会学她小哥把她最喜欢吃的零嘴贡献出来。胤禛和娜娜是大人了，他们会准备大批的豪华礼品，再附上一大篇贺词，害她每次都读的很辛苦。简直是欺负额娘读书少！啧，一点也不可爱……
　　康熙帝轻触她的面庞，那里已是一片湿濡，他又道：“过几日我带你去北巡，我们在承德过生辰，好不好？”

　　五月二十五日。
　　京城的商铺酒肆生意好到爆。掌柜伙计们忙得是脚不沾地，额起青筋。不年不节的，是何缘故？万岁爷接连赐下六道恩旨：一是晋封三阿哥胤祉诚郡王；二是晋封四阿哥胤禛雍郡王；三是晋封五阿哥胤祺恒郡王；四是赐封乌雅氏.摩尔根勒一等正国公，其妻李氏赐国公夫人；五是赐封乌雅氏.阿弗喀一等力国公；六是择日由太子直郡王伴驾北巡。这一道道的圣旨犹如水溅油锅，把京圈炸的热闹非凡。

　　诚郡王府。
　　辰时府门外的官道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常。诚郡王府今日大宴宾客，庆贺三阿哥胤祉恢复郡王的爵位。恢复？是的——恢复郡王爵位。这京圈里都只道与太子比肩的是大阿哥直郡王。谁还记得和大阿哥一起晋封郡王的三阿哥呢？说来这三阿哥的出身亦是尊贵非凡。他的母妃是正黄旗的马佳氏，族里父兄都是陪万岁爷远征过准格尔的悍将。他的母亲马佳氏初封就是嫔，康熙二十年就封荣妃，赐居钟粹宫。荣妃娘娘是宫里唯二给万岁爷诞下六个孩子的宫妃。他的姐姐荣宪公主嫁去的是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最有权势的蒙古部族。不过呢？几年前皇上的庶妃——十三阿哥的生母病逝。胤祉因在丧期百日内剃头被告发，万岁爷把他降为贝勒。
　　胤祉晋封庆贺安排的席面极为奢华，纵使是京城老饕也颇为意犹未尽。今日太子和直郡王都是礼到人不至，主桌上三阿哥胤祉自是为长为尊，颇为志得意满的他对一众弟弟们道：“哥哥我这席面安排的够意思吧！老四、老五你们何时办酒啊？”说着眼神示意九阿哥、十阿哥等还未开府的小阿哥们起哄要席面。
　　九阿哥瞟一眼他亲哥恒郡王，像个傻子似的木着脸——可不是傻人有傻福？贝勒府还没修整好，这会又要重修郡王府了，道：“五哥的酒，且等着吧，宅子都还没修好呢！”
　　一众小阿哥又都眼巴巴的望向四阿哥雍郡王——不敢与他说笑。
　　胤祉许是喝高了，探手揽住胤禛的肩道：“老四，你这脸阴得都快下雨了。你啥时候办酒啊？让这些小的出宫松快松快！”
　　胤禛斜眼看着胤祉，抬手拈住胤祉的手皮把他的手从肩上丢下去，道：“没钱。不办。”又对一众小阿哥们道：“回头四哥送你们一人一件礼物。”
　　胤祉看着自己被嫌弃的手，扑哧一声笑道：“老四，你是不是有洁癖？我早看出来，你最烦吃席面吧……但凡有人夹过的菜，你就不会再伸筷子……哈哈哈哈哈哈”
　　胤禛理也不理胤祉，道：“天也不早了，散了吧。”说完起身走了。

　　胤禛离席后，八阿哥带着一众小阿哥也走了。席上只留下胤祉和胤祺，二人相视一笑，碰了一杯。
　　胤祉笑道：“我就是故意逗逗他，没别的意思。”
　　胤祺颔首道：“我明白。他心里苦，只能自己咽。” 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胤祉嗤笑道：“这京里谁容易了？我额娘当年何尝不是……如今只我和我阿姐两个。”
　　胤祺颔首道：“我知道。可永和宫这次不一样。” 皇阿玛没有任何明旨，但十有八九是人祸。
　　胤祉又道：“乌雅氏现在是京里最炙手可热的姓氏了呢！” 一门两公呢，快和佟家比肩了呢。
　　胤祺接道：“他们太闹了。还以为皇阿玛不知道呢！” 太子的舅公索额图把纳兰明珠斗下去了，直郡王就和佟家勾勾搭搭。而今索额图进了宗人府被定“为天下第一大罪人”，他们会消停吗？只怕……会闹得更厉害。
　　胤祉道：“可不是傻吗？” 一个没有皇子，一个没有娘舅，本来是件美事，谁知佟家看不上乌雅氏！呵呵，这下被皇阿玛打脸了吧。……前二十年宫里最风光的是他额娘荣妃娘娘。乌雅氏能风光多久呢？
　　胤祺忽然道：“你可别犯傻。” 皇阿玛这回把我们三个提起来的意思，很明显的。
　　胤祉气笑道：“我用你教？！”
　　胤祺摇首正色道：“我好心提醒你，想也不要想。” 他在太后身边长大，文史功课自是稍稍差些，可太后确是用一生在了解皇阿玛的人，他相信太后说的不会错。皇阿玛御宇四十多载，他对这个帝国的掌控绝容不下一丝逾矩。
　　胤祉冷冷道：“他们能，你我不能？”
　　胤祺偏头看他，缓缓道：“好好的给皇阿玛办差，亲王乃至铁帽子亲王都不是奢望。若是……你非要走昏路……我是不会搭理你的。”
　　胤祉笑叹道：“我谢谢你呢！小时候没白帮你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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