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外城。
　　阿弗喀助拳回来后，三人一起用晚饭。刚吃一口，阿弗喀突然道：“我今天救了一个……是两个小孩，娘娘的小阿哥、小格格。”阿弗喀也不等他二人追问，又把今日之事尽数说了。
　　阿弗喀、孙敏、摩尔根勒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片刻后，三人又齐声开口。
　　阿弗喀：“吃饭吧。” 太饿了。
　　孙敏：“娘娘好福气。” 我的就......
　　摩尔根勒：“慧慧你猜对了。” 永和宫的大事就是小阿哥小格格丢了。
　　摩尔根勒、孙敏二人知阿弗喀定是饿狠了，忙又连声应道：“吃饭”“吃饭”。
　　阿弗喀刨了几口饭菜，略略解了饥火，又道：“小师妹猜对什么了？”
　　孙敏道：“我瞎猜的。”又把《京城游记》中的推测说了一遍。
　　摩尔根勒道：“贵哥后面传来的信息说，出城时没有八个侍卫跟着。恐怕那时小阿哥小格格已不在车上。”
　　孙敏道：“没有八个宫卫跟着，却由安巴额和佟府的这六个侍卫护送两辆车出城……佟府在弄什么鬼？这些番僧拐掳小孩干什么用？”
　　阿弗喀：“……不知道。” 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阿弗喀方才只大略说了他抓捕和救人的经过，其他内情未曾提及。他和何重桓没见过十四皇子胤祯，可魏斌君是见过的。当时小格格病得有些厉害，魏斌君当即火速送他们二人回宫，他和何重桓留下善后。缥缈阁下面是一处四通八达的小型地宫，妖僧们在这里搞些血腥祭祀。简单来说，小孩是抓来吃的，女人是掳来取乐和吃的。除了小阿哥和小格格他们没有找到其他小孩，只找到七个被囚禁的女人——衣不蔽体，以及无数的莹白骸骨。何重桓说这些骸骨是被蒸煮过的。

　　乾清宫。
　　魏俊斌一路飞驰回京城暗卫总署，自密道入了乾清宫。魏俊斌还未进宫，韩臣已经先行回宫通报圣上。一进乾清宫，就见着乾清宫总管太监王朝庆和太医杨廷在廊外候着。太医杨廷当即接过爱兰珠避入里间。胤祯跟在杨太医身后一起进了里间。魏斌君被王朝庆引入御书房。
　　王魏二人来到御书房门前，王朝庆并不通传，弓背垂目冲魏斌君伸出右手。魏斌君连忙自怀中掏出玉牌放入王朝庆手中。王朝庆仔细验看后收好，道：“魏大人进去吧。万岁爷刚才吩咐了，请您即刻进去呢。”
　　万寿节后御书房就一直没有肃静过，江南盐政、黄河水患、前明余孽、还有永和宫的……王朝庆（乾清宫总管太监）、张鸿旭（御前传事总管太监）、李进朝（御前传事总管太监）、张启麟（养心殿总管太监）、顾问行（敬事房总管太监）、赵震斗（御膳房总管太监）六人几乎每日都要被大总管梁九功提点。王朝庆守在御书房门口，他怀里揣着四块牌子。
　　魏斌君进了御书房，很安静。他看见韩臣站在左边，罗隐和曾几跪在右边，圣上伏案执笔，张启麟、张鸿旭随侍在两旁，不见梁九功在内。他走到案前，轻声叩拜行礼，听见张启麟道：“魏大人起吧。”他方起身站到韩臣一侧。
　　康熙帝放下笔，道：“你们也起来吧。”
　　罗隐、曾几二人连连叩首，道：“臣等愧对皇恩，请圣上降罪。”
　　康熙帝道：“起来说话。”
　　罗隐、曾几起身垂手肃立在一旁。
　　康熙帝又道：“你们去把索额图家上下全部围了。”
　　罗隐、曾几齐声应是，领命而去。
　　康熙帝道：“你来朕身边时日最短，有多久了？”
　　魏斌君躬身道：“回万岁，已有十一年。”
　　康熙帝道：“你很好。记你一功。明日把审讯辑录递上来。你去吧。韩臣留下。”

　　魏斌君出了御书房，自王朝庆手上取了牌子就回了京城暗卫总署。魏斌君把案件资料汇总整理一番后，即有暗卫来报何重桓他们已将人押入暗牢。魏斌君没有即刻开始审讯，他先去请了何重桓过来。圣上身边的暗卫首领他见过的，连他在内共有五个。圣上身边一共有几个暗卫首领？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何重桓资历最久，而韩臣年纪最小，比他还小，只比何重桓晚一年当上暗卫首领。何重桓近十年都是常驻江南。韩臣负责的是兵械器弩。他督办的是京畿一带的江湖案件。罗隐、曾几负责什么，以前他不清楚，这次他倒是猜出一二。罗曾二人许是圣上监控朝堂百官的耳目。
　　魏斌君请何重桓坐了上首，又递上案宗道：“圣上命我连夜审讯。请何大人教我一二。”
　　何重桓笑而不接，道：“岂敢，岂敢。”
　　魏斌君苦笑道：“好哥哥……亲哥呐！我这确是心头没底。” 那西藏妖僧的地宫他虽然还没仔细勘察，可妖僧的暴虐所为他岂有不知他在五月十二就得到线报，并核实了妖僧的据点所在。当时他手下暗卫只有二三十人，能与西藏秘宗高手一战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何重桓五月十八抵京后才制定行动方案，五月十九又请了阿弗喀助拳，五月二十救了十四皇子……刚才在御书房看见罗曾二人伏地请罪，加之近期宫中的种种异动，他有感自己只怕是犯了个大错。
　　何重桓道：“你破了西藏妖僧的案子，又机缘巧合救了十四皇子和小格格。今晚你只需如实审讯上报就是大功一件。又何必要我……”
　　魏斌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五月十二线报一事，又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曾几罗隐他们的绝密任务是找小阿哥、小格格。若是找的不只是两个呢？每月十五是妖僧的血浴之夜……”
　　何重桓静默片刻道：“线报一事，你何须说与我知？”
　　魏斌君道：“我…我不说韩臣也会说。”
　　何重桓道：“你与十四皇子回宫，他可曾提及其他……”
　　魏斌君摇首道：“一言不发。”
　　何重桓道：“你没敢在十五之前发动攻击，可是顾虑暗卫损失？”
　　魏斌君道：“是。”他也想在十五前发动，解救被妖僧掳走的孩子。可暗卫的命也是命，他不想做无畏的牺牲。
　　何重桓又道：“你的线报哪里来的？”
　　魏斌君道：“这伙妖僧依附的是索额图，他府上有我们一个探子。”
　　何重桓道：“你先审吧。兴许，另有转机。”
　　魏斌君道：“那…我……”
　　何重桓道：“我同你一起。”

　　永和宫。
　　德妃站在宫门口。自接到梁九功的传信，她就一直站在宫门口。梁九功和苏嬷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梁九功说圣上让她等着，等太医瞧过，圣上亲自送他们回来。她一刻也不想等，她想现在就去乾清宫看看他们。梁九功传完话，也不回去侍奉皇上。他留下其实是为了监视她吧。他是看出来她要违抗圣谕了吗？
　　德妃自斜阳西晒一直等到夜幕低垂。她没有等来她的孩子，也没有等来圣上。只有皇上身边的李进朝来传皇上口谕：小阿哥、小格格在养心殿歇息了。皇上亲自照看。令梁九功留下侍奉德妃娘娘。
　　苏嬷嬷和梁九功把德妃搀回寝殿歇息。梁九功道：“天色已晚，劳烦苏嬷嬷照顾娘娘歇着吧。”说完，准备行礼告退。
　　德妃一把拉住梁九功，哀求道：“你告诉我吧……”
　　梁九功被德妃拉住衣袖，又看德妃容色哀艳，心道：这乌雅氏只怕还要再得宠十年也不一定。梁九功顺势跪在德妃身边，道：“娘娘您要保重身体才是啊。太医院的杨廷在皇上身边候着呢，小阿哥小格格又由皇上亲自看护，定是万无一失的。明儿一早，您准能看见他们。”
　　德妃眼见不能从梁九功嘴里得一句实话，立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苏嬷嬷把德妃搂在怀里，不住道：“没事没事。”又小声对梁九功道：“对不住啦，娘娘思子心切，梁哥哥原谅则个。”
　　梁九功跪在地上急道：“苏姐姐，你快劝劝娘娘。皇上派老奴在这就是要照顾娘娘，若是娘娘哭坏了身子，老奴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苏嬷嬷一边抚住德妃的背脊，一边软声道：“好哥哥，你是侍奉皇上的，快起来吧。我这实在腾不出手来扶您。”呸，老滑头！给句踏实话安安娘娘的心不行吗？
　　“梁爷爷，皇上让您送德妃娘娘去养心殿。”小太监魏珠在寝殿门口道。自初五那天，永和宫的宫女太监都被皇上秘密带走了，只留下了苏嬷嬷。其余的太监宫女都是皇上调派过来的。魏珠之前就是侍奉梁九功的小太监，这次被派来永和宫做了管事太监。
　　梁九功连忙站起身来道：“苏姐姐给娘娘更衣吧。”

　　养心殿。
　　胤祯屈膝坐在床尾。爱兰珠刚才喝了药，睡得很安稳。看到康熙帝进来，胤祯下床来到康熙帝身边。康熙帝挥手示意太监宫女都出去，他把胤祯抱起来坐到屏风后的横榻上，道：“胤祯，你做的很好。爱兰珠只是受了惊吓，很快也会好起来。”
　　胤祯搂住康熙帝的脖颈，小声道：“六哥和九姐姐可能被吃了，那天……”他趴在他阿玛的怀里把什么都说了。
　　康熙帝听完胤祯的述说，哑声道：“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胤祯看着康熙帝的眼睛，摇了摇头。
　　康熙帝又道：“你想额娘吗？”
　　胤祯点点头，道：“很想。爱兰珠也想，她每天都偷偷的抹眼泪。我…我都没哭。”他也想哭，只是不敢哭，特别是六哥和九姐姐被带走时特别想哭。
　　康熙帝摸着他小脑袋的手抖了一下，道：“胤祯很勇敢。若是等一下额娘来看你，问你哥哥姐姐去哪了，你怎么说？”
　　胤祯呆愣愣的重复道：“……怎么说……”
　　康熙帝道：“你并没完全听到或者看到胤祚和茉雅琪去哪儿了…被怎么样了…是不是？”
　　胤祯懵懵懂懂的看着康熙帝满是血丝的双目，他觉得皇阿玛不想让他告诉额娘……他点点头道：“是，我的藏语不行，比六哥差远啦。”
　　康熙帝听见这话，喉头一哽，心头酸苦。他的胤祚长得极为俊秀很像他额娘，且自小就聪慧非常。
　　胤祯忽然眼睛一亮，又道：“是不是找到六哥和九姐姐了？那个阿弗喀很厉害的，那些个番僧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皇阿玛，我可以和阿弗喀学武功吗？”
　　康熙帝握着胤祯的小手道：“嗯，找到了。不过，他们病得很重。”
　　胤祯也用力的捏住康熙帝的手指道：“会好起来的是吧！”我们都回宫了，什么都会好起来。
　　康熙帝道：“太医们会尽最大努力的。只不过……”
　　噗通一声，康熙帝的话被打断。父子二人看见爱兰珠自床上翻下来摔在脚踏上。她没有哭，只是爬起来走到床脚靠墙的地方，蹲下，似要小解。只是蹲下片刻，就站来走两步，小声反复嘀咕“我憋着，我不拉……我憋着，我不拉……”
　　康熙帝看胤祯呆住了，安抚的拍着胤祯道：“没事没事，妹妹这是做梦了。”
　　胤祯却推开康熙帝的手，泣道：“他们就是要吃我们。最后几天，我们实在太饿了。我让他多给点粥。他说肉身童子不排干净怎么能侍奉佛爷？爱兰珠吓坏了……阿玛，你骗我的是不是？六哥和姐姐已经被吃掉了是不是？”
　　康熙帝把胤祯按在怀里，哑声道：“没有，只是没有找到他们。”胤祯哭得越发厉害。
　　爱兰珠被胤祯的哭声吸引，蹒跚的走过来，道：“不哭，不哭，我们很快就回宫了。”
　　康熙帝搂住他的两个孩子，冲门口道：“张启麟，去接德妃来养心殿。”

　　直郡王府。
　　胤禔独自在书房静坐。前几日司空就离开了。他要去江南游历，增进医术，追求他的道。司空走后，胤禔越发觉得孤独。前天他在索额图那的探子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魏斌君要行动了。坏消息是四个童子被吃掉了两个。胤禔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谁知道魏斌君这么怂？谁知道明明那么多肉身童子，偏偏挑中他们？也是呢，吃果子当然先挑好的吃！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再说宫里哪个娘娘没死过孩子？就她特别？也是,就她特别招人恨……送信的探子已经被胤禔处理了。至于舜安颜嘛……
　　胤禔道：“去看看大格格在干什么呢？”一盏茶后，来人回报后递上一根红宝石簪子。
　　胤禔道：“给他送过去吧。”

　　佟府。
　　舜安颜跪在温宪公主腿边，他的头放在公主的小腹处，低声道：“都是我的错了……是我害了你和我们的孩儿。”
　　温宪呆愣的摸着舜安颜的后脑勺，道：“不怪你，是我福份浅……胤祚他们有消息了吗？”
　　舜安颜一僵，道：“娜娜，你一定要先保重身体。胤祚胤祯他们肯定会找到的，这是京城啊。”
　　温宪又道：“也不知额娘在宫里怎么样了……”
　　舜安颜道：“我…我…自去给娘娘请罪，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温宪叹道：“到时我与你一起去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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