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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嘲笑
  “只是......开始而已?”

  “嗯。以孩子的死开始,有一段时间,这个家庭在经历了伤痛,追悼之后,仿佛一切都恢复得一如往常。”他说着。“当然,除了少了一个孩子。男人开始逐渐收敛起自己的行为,女人也慢慢地从悲伤中走出来。男人更努力地出门打猎,忍住折磨动物的冲动,经常带着女儿玩耍;女人也更加刻苦地学习草药知识,不断地种植。随着男孩逝世的悲伤逐渐远去,这个家居然逐渐恢复了正常。直到有一天,女儿忽然从外面带回来一只受伤的兔子,兔子身上全是血。”

  林阿朵的眼睛从两只手指缝里睁开来,“女儿,女儿做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女儿做了什么。但是女人把兔子抓过去,往兔子身上敷用了不少草药。可惜第二天,兔子还是死了。”

  “连她也救不活兔子?”林阿朵害怕地说,“兔子究竟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安吉尔摇着头,“兔子死前被折磨成了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死状十分恐怖。浑身起了黄色的脓水,最后腐烂在泥地里。女儿不懂事,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兔子,就把它扔进了他们家门前那口水井里。正是她哥哥死去的那口井。”

  “天呐,喝那样的水肯定会......”

  “不,奇怪的是,从哥哥死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喝那口井里的水了,”安吉尔说,“所谓的悲剧,是莫名其妙地发生的。也许是有人误用了井水拿去清洗食物,也许是有人或动物误喝了井水,总之,镇上蔓延起了一场古怪的疫病。不知道从谁开始,但是症状无一例外都是,浑身化为了黄色的脓水,最后腐烂在地里。和兔子一模一样。一开始,女人的药还能暂缓病情,许多人都开始大量购买她制作的草药膏,但过了不久,无论女人如何收集草药,制造药品,都无法治愈这场古怪的疫病了。疫病四处蔓延,外面很快也没有医生愿意来了。国家决定封锁镇子,黄水似的尸体堆满了山丘,流进了河水。这场疫病也无一例外地蔓延到了这户猎户小屋里。很快,家里唯一的男人染了病,没过多久就过世了。”

  “什么?”林阿朵瞪大了眼睛。

  安吉尔却笑着,“不过,好在女人和她美丽的女儿幸免于难。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啊,确实,”林阿朵咂嘴感叹,“可是,这样故事就结束了吗?”

  “小红帽真聪明,故事当然还没彻底结束。我后来还留在这片森林,观察着一切,因为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找到我的小红帽。我只知道,女人的女儿有一顶漂亮的红色斗篷,一直收在柜子里。因为男人的暴怒,她从来没有穿上过,可是总有一天,会有人把它穿上。”安吉尔说,“我这么相信着,于是就一直等啊等,等到女人的女儿也长大了,她长得十分美丽,没过多久,就和一个路过的猎户相爱了。”

  “哇!”听说有新的爱情故事,林阿朵一下子合起了双手。她在内心祈祷,这一对有情人能够善始善终。

  但是安吉尔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无情地说道,“但是,不幸的事很快再次发生了。女儿虽然和猎户在一开始十分幸福,但过不了多久,猎户也变得性情暴虐起来。每次吵架,猎户和她当年的父亲的所作所为一模一样,他经常打她,让她浑身受伤。但每当她准备彻底离开他的时候,又变回了一个悉心照料她的温暖的丈夫。女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把猎户变成这副模样的。因为自己太固执了,总是和猎户吵架,所以才引诱了出了他心中的野兽。在平时,他对她是很好的。于是就这样,女儿还是和猎户生活在一起。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一个可爱的女孩。”

  “一开始,猎户十分高兴。因为他觉得,生活十分幸福美满。妻子美丽而顺从,一双儿女活泼而可爱。但很快,他又开始不满了。”

  林阿朵纳闷道,“这又是为什么?”

  “暴力的人总有一万个理由实施暴力的,”安吉尔悲悯地说,“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他的妻子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在森林的深处,有另一幢红房子。那里面住着一个老朽的女人,和妻子一直保持着联系。她是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老巫婆,神志不清,经常对路过的人说胡话。可奇怪的是,妻子却经常亲自去给这个老巫婆送新鲜的水果和肉蔬,在他出门带男孩打猎的时候,带女孩去看望她。妻子和女儿就像瞒着他拥有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从来表现得十分正常。他越来越疑神疑鬼,因此和妻子大吵了一架。这一次,不出意外,他又把妻子打得遍体鳞伤。然后,他就提着一根长剑出门了。”

  “长,长剑?”林阿朵隐约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

  安吉尔盯着手里的手杖,“没错,长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直觉他要对人不利,所以,我立刻跟随他出发了。可是他似乎知道我的行踪,一路上躲躲闪闪,竟然把我甩掉了。正在我在森林中迷路的时候,我遇到了你,小红帽。今天不是你第一次戴小红帽出来,但是,这是你第一次被妈妈叫来独自给外婆送饭,对不对?”

  林阿朵惊叫起来,“他、我,我难道就是——”

  “你就是女儿的女儿,而猎户就是路西法,”安吉尔沉痛地说,“当我遇到你的时候,忽然发现了这点。而当知道你妈妈让你去的地方是外婆家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路西法真正的目的地。他大概是要去你外婆家,也就是被他认为是老巫婆的人家,确认一些事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妈妈让你在这种时候过来,但是,如果你不小心撞上了什么,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马上拦住了你,并且坚持一路要护送你过来。即使到了门口,我也不放心。因为我知道,路西法可能也在房子里面。所以,我一直跟随你的步伐,等你进去之后,就守在窗户后面。以防你遇到不测。”

  “然后你保护了我。”林阿朵说。“好在你保护了我。”

  安吉尔说,“是啊。只是,这足以解答你的疑问吗?”

  林阿朵想了想,“解答了一部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很多事,比如我父亲——路西法——为什么要杀了我,还有妈妈,她为什么要让我独自给外婆送饭。真的只是因为她受伤了动不了了吗?”

  “当然......不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阿朵和安吉尔都扭过头去,视线不约而同地撞上了床上那张熟悉的、衰老的、可怖的脸。只是这次,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睁着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们,看起来无力而哀伤,“这位先生,你告诉我孙女的故事,实在太简单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什么?”安吉尔慌了起来,“我只是说出了我所见的一切。我相信我并没有隐瞒。”

  “‘你并没有隐瞒’,”外婆笑了一下,那笑容充满哀愁,也充满嘲讽,“真的吗?那个叫路西法的猎户,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他的出现,真的是偶然吗?你说你在这里看着我们的故事,看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如果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还在,恐怕你还能把你做的事情对这个孩子一直瞒下去吧?”

  面对如此强烈的质疑,安吉尔的反应,竟然只有沉默。

  林阿朵忽然害怕起来。她看看长着许老师脸的苍老的外婆,又看看模样英俊潇洒的安吉尔先生,总觉得这两个人,都像梦境一般,变得虚幻而不可信。

  “孩子,”外婆却又忽然转向了林阿朵,“到目前为止,你还不觉得奇怪吗?还是因为他给你变了一朵美丽的紫罗兰花,你就无条件地信任起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了?你对男人就这么亲信吗?就因为他们廉价的爱?”

  说到最后一句,外婆几乎是对她怒喝起来。林阿朵吓得捂紧了耳朵,想要跑到墙边去。安吉尔却连忙抱住了她。

  “放开我!”林阿朵攥紧了手中的紫罗兰,尖叫道,“你也是坏人!对不对?为什么要骗我?”

  安吉尔看着她的样子,十分心痛,“小红帽,我不是坏人!你不要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尖锐的笑声骤然响了起来。是外婆。

  林阿朵和安吉尔都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外婆倒在床上,笑得浑身发颤的样子,都感觉十分可怕。

  “看什么?”外婆皱起了脸,却仍然捂着肚子,嘴角上翘,似乎已经笑得岔了气,“有什么好看的?觉得我很奇怪吗?这个屋子里,最可笑的,哈哈哈哈,不是你们吗?”

  “你说什么?”林阿朵已经全然忘了反抗安吉尔,质疑道,“你说我们可笑?哪里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外婆又一次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安吉尔闷声抱紧了林阿朵,只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理她。等她笑完了,自然会说的。”

  “是吗?”林阿朵嘟囔一声,也只好和他一起满腹怀疑地等着顶着许老师的脸的外婆笑完。笑着笑着,她甚至差点从床上滚下去,还是安吉尔和林阿朵过去扶住了她。

  这一下,外婆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哼!把你们的手拿开!”她厉声呵斥他们,“谁要你们假好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扶你你还一点都不懂得感激是吧?”林阿朵也生气了,朝外婆插起了腰。“要不是我要来给你送食物,我还不会遇到危险呢!”

  “‘你要来给我送食物’,哈,”外婆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女儿把你送来的吗?我看你一点都不愿意给我这个快死的老太婆送蛋糕吧?还是不要假好心了!真是好笑,你们俩一口一个坏人,倒说的好像自己是好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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