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左翊控制着方向盘，从中控镜里观察着鱼弋阳。

　　她双手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听了他的话，看上去反倒比上车的时候更镇定，不过一直没有说话。

　　“你也不要太慌，他们车上、手机上都有导航仪，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个资深的沙漠向导，情况还是很乐观的。”

　　鱼弋阳双手徐徐垂落，最后安静地搁在安全带上。

　　“左队，我应该早点给他打电话的。”

　　左翊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但还是没说什么。

　　经霍连高速到达哈密，已经快到凌晨。

　　SUV驶进高速服务站，车一停下，鱼弋阳就睁开了眼睛看向车窗外。

　　“服务站，车子要加点儿油，你也下去活动一下吧，顺便去买点儿吃的，进了省道补给会很困难。”

　　车外狂风呼号，那声音让人心里一紧。

　　鱼弋阳去上了个厕所，还在便利店买了不少干粮，看到门口整箱码放的矿泉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左翊跟在鱼弋阳后面，看她抱着一箱水往前走，步伐还挺快，提了口气健步越过她，把自己抱着的两箱水放到后备箱，又回过头把鱼弋阳抱着的水接过来放好。

　　关上后备箱，左翊用指尖在车身划了一下，抹去黄沙后露出锃亮白漆，沙漠里的沙还真是无处不在。

　　“小鱼儿，这是下高速前最后一个服务区，从哈密到罗布泊小镇，有三百多公里沙漠公路。”左翊抬手看了眼腕表，转向一直有些混沌的鱼弋阳，“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二十五，全程估计要开六个多小时，路况不好可能需要更久，所以过会儿我必须要休息……”

　　鱼弋阳耷拉的肩膀动了下，忽然像是惊醒一样抬起头又底下去，然后一脸歉意地说：“左队，就在服务区休息吧，其实也没那么着急，我去了也帮不了忙，等天亮了……”

　　左翊看她那失魂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胸口被一团郁气塞得密不透风，他不等她说完：“你有驾照吗？”

　　“驾照？”

　　SUV还是与服务区擦肩而过，以万夫莫当的气势杀入大漠深处。

　　换了个座位后，左翊丝毫没有表现出必须要休息的疲惫，反而比自己开车的时候更加专注地盯着路况。

　　“看路，不要看方向盘！”

　　大漠腹地孤寂的省道上，不时传来左翊的人工提示。

　　“刹车在左边，踩刹车，松！”

　　“要转弯了，减速……”

　　往前这段路一览无余的笔直延伸着，SUV的码表依然在七十码附近摇晃。

　　左翊被这个车速晃得有了睡意，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说：“鱼弋阳，这是SUV，不是乌龟，加油门，开到一百二！”

　　鱼弋阳以非常标准的坐姿坐在驾驶座上，七十码，她已经觉得车子的轮胎在飞速转动了。

　　“不行啊，我感觉车子已经快要飞起来了！”

　　她精神振奋的样子让左翊愣了下，随后猛然笑出声，在万里无人的沙漠里，放肆一点又如何呢？

　　“那你把车速加到一百二，感受一下真正快要飞起来是什么体验。”

　　鱼弋阳跃跃欲试：“真的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

　　哄哄两声。左翊话刚落，就被惯性撞在了车座上。

　　“你踩油门的时候可以跟你人一样温柔吗？”

　　“是这样吗？”

　　SUV开始在公路上忽快忽慢地变速，左翊坐在驾驶座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但没过多久，左翊看着还在不断拔高的码表，半真半假道：“小鱼儿，你怎么开都可以，不过我可是拿命在教你这个马路杀手，也记得替我惜命一下！”

　　凌晨三点，汽车停在了一处背风口，鱼弋阳说：“好了，休息，早上七点再出发。”

　　日头当顶，他们两人终于抵达了这座最靠近死亡之海的小镇。

　　小镇入口随意停着几辆旧车，其中一辆皮卡后面有辆黑色的保姆车，左翊扫了眼，把车停在保姆车两个车位开外。

　　“小鱼姑娘，好久不见了！”

　　当一个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的男人立在鱼弋阳三步之外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鱼弋阳的震惊还是难以言说。

　　“陈山叔，你好啊！”

　　陈山摘下墨镜，倒是对着鱼弋阳温和地笑了起来：“老样子，不好不坏。FAN这孩子整日喜欢天南海北跑，就是对自己的安危不上心，这次的事情，也让你担心了吧！”

　　陈山老父亲一般亲切的话语反而让鱼弋阳无所适从，想着这中间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陈山叔，现在有消息了吗？”左翊上前和陈山握了手，有些担忧地问。

　　“有点眉目了。”

　　鱼弋阳等着陈山说下去，但他却似乎不打算多言，“没有见到他们，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我特意让牧民大姐给你们留了吃的。”

　　“陈山叔，可以先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吗？”鱼弋阳立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陈山亲切地看着她：“小鱼姑娘，先吃饭吧，吃饱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池凡的消息，你迟早会知道的，多一会儿少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差别。”

　　牧民大婶很热情，端上来米饭、羊肉和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鱼弋阳喝了两碗汤，心里舒服了些，又吃了半碗汤泡饭。

　　左翊见她胃口尚好，放心了些。

　　吃过饭，鱼弋阳去找陈山，左翊站在门口忽然叫住她。

　　鱼弋阳回过头，左翊微笑着：“小鱼儿，我告诉你消息，带你来这里，你后悔吗？”

　　鱼弋阳不解地蹙眉，左翊弯了下唇角说：“没事了，去吧。”

　　不知何时，小镇入口停着的车又多了几辆，保姆车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临时帐篷，这深沉蓝色的总是出现应急救灾的大后方。

　　陈山站在帐篷门口，仍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鱼弋脚步顿了下，抿了下干裂的嘴唇走过去：“陈山叔，我们聊聊吧。”

　　“好啊，在这附近走走吧！”

　　阴天，偶尔卷过一阵风沙，还略有些冷。大漠与天色融在一起，四周景色如一，鱼弋阳回过头，除了小镇上几栋低矮的房子，再也看不到风沙之外的物体。

　　“陈山叔，中午您说有点儿眉目是什么意思？”

　　鱼弋阳拉上运动服的拉链，手揣在兜里，停下来看向陈山。

　　陈山面向空旷的戈壁滩：“昨晚，我们捕捉到了他们车上的卫星定位器发出的信号，汽车还在沙漠里面。从昨天发现观测到现在，车子的位置一直在移动，早上停下来了，救援的直升机去定位地点查看过，没有在地表看到汽车。”

　　“地表没有，地下呢？”

　　鱼弋阳一脸冷静，陈山回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比起刚下车那会儿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救援队说，如果是流沙，出意外的可能性就很大，要找到车子还需要更多的救援力量，需要更长的时间。”

　　鱼弋阳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睁眼时忽然淡淡地笑了下：“那您呢，陈山叔，您要告诉我什么呢？”

　　“小鱼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在武陵村，我给你们介绍过一个很不平凡的女人，那时候你说想见见她，现在，她也想见你……”

　　一阵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摩托车停在在两人五步开外。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皮裤和紧身上衣，戴着黑红条纹的头盔，身姿健美的女人。

　　她熟练地解开搭扣取下头盔往车把手一挂，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大概马尾被头盔压变形了，她伸手整理了一下，戴着头盔同款皮手套的食指转动着钥匙朝他们走来。

　　“山哥，果然太久不碰，手都生了。”

　　陈山再次笑了，不同于对待其他人时惯有的亲切，而是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笑。

　　“玩一玩就好了，你还真打算用这个做交通工具啊？”陈山的语气里有经年累月的宠溺。

　　来人莞尔一笑，把钥匙递给陈山，陈山顺手放进衣兜里，偏向鱼弋阳的方向：“我去那边走走。”

　　陈山负手走开，鱼弋阳正面对上来人。

　　这张脸上还有些熟悉的痕迹，池凡多少继承她某些东西，尤其是她不苟言笑凝视着你的时候，眼里会有光影快速流动，但却让人捉摸不住。

　　“鱼弋阳，你好。我叫池影，是池凡的母亲。”

　　不同于这个年纪女人惯有的形象，池影远远站着时，那份青春活力足以让人相信她还是个性格十足的女学生，不过走进了细看，多少还是有些岁月的踪迹。

　　池影仿佛在跟一个初相识的朋友自我介绍，鱼弋阳对她礼貌一笑：“您好，您这么活力优雅，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池影挑眉耸了耸肩：“FAN从来不正式称呼我，我没那么顽固，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如果你叫我阿姨，我大概会有些伤心。”

　　“听说池女士想见我，我还真有些意外呢！”鱼弋阳面色沉静，开门见山道，“我想我们的交集只有池凡，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当下，找到他才是最重要，您认为呢？”

　　“我希望你离开他。”

　　鱼弋阳勾唇：“理由呢？”

　　池影冷然道：“他是F集团的继承人，为了你，如今生死难测。我听说，小鱼姑娘为了他拒绝过许多追求者，我想你真的为了他好，最应该拒绝的人是他。”

　　“如同您当初离开鲁所詹鲁首长？”

　　听到这个名字，池影有一瞬间意外，但很快消散：“如果你认为这一点很重要，我可以告诉你，我当初离开，是因为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他不值得我爱，不值得我为他留下。”

　　“那么池凡值得我爱，我依然该离开？”

　　“FAN很优秀，他值得很多人的爱，爱他的人太多了，亚瑟的妹妹，酒庄的朱丽叶，还有哈里伯爵的小女儿，多的是年轻貌美优雅聪慧的姑娘，但有些人的爱对于他来说是拖累，比如你。”

　　池影轻笑着说完，鱼弋阳终于咬掉了下嘴唇的死皮，她吐掉一口血水，讽刺地冷笑了声。

　　“如果当初，您的爱人没有背叛，你会为了他留下吗？”

　　鱼弋阳最终对着池影嫣然一笑：“对于我和他而言，被放弃的一点都不重要，不愿放弃的便会不遗余力地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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