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古诗里写，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这大概是言过其实了，但毋庸置疑，在某些时候，某个人的笑，会彻底改变某些事的发展轨迹。

　　就比如鱼弋阳，因为布都的这个笑，一整晚都坐立难安，心魂不定。

　　洗澡的时候放了一缸冷水不说，洗完澡出来竟然穿错了衣服。躺在床上，竟还自动给他那笑容配了音，恍惚间耳朵里塞满了他的笑声。

　　也不知道在床上半梦半醒的躺了多久，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坐起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摸黑去餐厅喝了一杯水，鱼弋阳倒在沙发里瞪了会儿天花板，总觉得屋里有些闷，又去推开客厅的推拉玻璃门。

　　阳台看出去，竟然还有人在小区里散步。

　　为何说他是在散步呢？因为楼下那人的步伐极慢，在路灯下站一会儿，在石榴树下停了会儿，还弯腰捡起路边的垃圾扔进桶里，这么悠闲的姿态，如果不是手机显示着1:30AM，她都以为这是在纳凉了。

　　鱼弋阳静默地看了半晌，那人似有感应，往小区门口走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眼她的方向。

　　鱼弋阳下意识避了一下，随后想到，这乌黑的夜里视线极差，楼下的人根本看不到她。

　　第二天她没有出门，窝在家里混沌地过了一天。夜里下了一场秋雨，第三天一早起来咽喉肿痛，估计夜里受凉了，她晕晕乎乎地吞了一颗感冒药，又倒回床上休息。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杜教授打电话来。

　　她赶到饭店，杜教授已经坐在窗户边上，见了她心情不错地招呼道：“小鱼儿，坐啊。”

　　鱼弋阳也没想太多，在杜教授对面坐下：“杜教授，最近又接了什么新项目吗？”

　　“是啊，要设计一个很重要的公益环保方案。等下还有一个项目合作伙伴，他去挑鱼了，等下就过来。”

　　“哦，没事。”

　　果然只等了一小会儿，池凡从朱漆镂花的屏风隔断绕过来，鱼弋阳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杜教授浑然不觉，等池凡在鱼弋阳边上坐下，跟平常开会一样，开始介绍项目详情。

　　“小鱼儿，这个项目呢，主要是想在西北环境脆弱地区开发一种新的公益模式，试图把环保公益与商业资本结合起来。以前有类似的植树公益项目，但这次呢，我们落脚点不是植树造林，是希望对当地一些特殊地貌景观做一些公益普及，借助企业的力量壮大社会环保公益。”

　　鱼弋阳笔直地坐着，提了个疑问：“杜教授，杨光的研究生论文就是环保&商业交互模式可行性分析，我想，他是不是更适合做这个项目？”

　　池凡搁在茶杯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面无表情地听着。

　　杜教授说：“这个项目，要跟当地的环保组织、意愿企业、宣传方一起合作，我们出方案设计，企业出资金，环保出力，考虑你以前做过园林设计，加上你的沟通协调能力比他们几个好，从实务性角度我觉得你比较适合这个项目。”

　　“再者，阳光那小子要准备考博，昨天我还给他联系了一个导师，他最近也忙不过来。”

　　鱼弋阳早已决定不会读博，她也清楚，如果出去工作，肯定简历上做过的优质项目越多越好，但是一想到杜教授开头那句项目伙伴，她又开始犹豫。

　　“杜教授，我们先吃饭吧，做什么决定，也不急这一顿饭的时间。”池凡像个和事老，适时调和气氛。

　　杜教授在心里把池凡臭骂了一顿。

　　这小子这会儿跳出来装什么好人，自己没安好心，还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笑道：“是啊，小鱼儿，不急，这家鱼做得很不错，清蒸鳜鱼很地道，你试试看。”

　　一桌菜，一大半都是鱼弋阳喜欢的菜色，偏她食髓乏味。

　　饭局接近尾声，杜教授匆忙离席，理由是飞北京的飞机一小时后起飞，有什么事落地后电话沟通。

　　杜教授一走，周围的空气顿时进入了一种半凝结状态，稍不注意就结成冰霜。

　　池凡还在慢条斯理地进食，按照以往的经验，离他的饭量还早，鱼弋阳没什么胃口，搁下筷子盛了碗热汤晾着。

　　“你预备在这个项目里扮演哪个角色呢？”一整天都有些昏沉，鱼弋阳有些冷漠。

　　“小鱼儿，不是我预备演哪个角色，我跟你一样，是杜教授吩咐过来干活的，对于身份角色没有选择余地。”

　　布都吃完一碗饭，也搁下筷子，擦了嘴角似乎不打算再吃了。

　　窗外是缩略版的小桥流水景观，那老柳树稀疏几支，落叶仍然飘满半池人工湖，总还是太过勉强了。

　　桌上的鱼汤凉了，必然是腥味十足，鱼弋阳也不打算再喝，端起苦荞茶抿了一口。

　　“我不打算参与这个项目。”

　　池凡轻笑一声，鱼弋阳总觉得那笑声中含了份讥诮，捏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地说：“麻烦让一下，我要出去。”

　　“这个项目背后的企业是全球五百强的F集团，公益事业上这只是他们的一个试点，后续其他项目跟上必定声名在外，这份先行者的履历什么分量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池凡绷着脸，清冷地看向鱼弋阳：“鱼弋阳，你都要研究生毕业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鱼弋阳低声冷喝：“让开！我幼稚我开心，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三年前我走的时候，我们分手了吗？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女朋友犯二我就有资格提建议！”

　　两人视线胶着，谁也不愿意退让，鱼弋阳嘴角抽了抽，点点头，狠狠心道：“得，那行，三年前没明说，一句话的事……”

　　“呜~”

　　鱼弋阳猛地被人压在布艺靠枕上，嘴唇被布都种种咬了一口。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手脚用力推拒着身上的人。

　　身下的人太不安分，布都也恶狠狠地瞪着鱼弋阳：“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鱼弋阳察觉他身体的变化，脸颊顿时飞上红晕，又气又恼，嘴还被他堵着，除了拿眼睛瞪他，别无他招。

　　她这样子，活像一只困在原地炸毛的猫，布都顿时心软了，手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眼里的凶狠也逐渐褪去。

　　“鱼弋阳，你傻呀！”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鱼弋阳竟不敢再看他，扭过头去。

　　布都却被她的小动作顺了毛，开始像个寻回遗失的心爱玩具的孩子，收起躁怒，温柔地呵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极尽所能地表达爱意，取悦……

　　鱼弋阳被他吻得心痒难耐，不知何时也开始回应起来。

　　“傻姑娘……”

　　前几天到俞城，去杜教授那里拿结业证，出来的时候遇到杨光。

　　看起来杨光是特意等着他的，他说小鱼儿嫌弃他年纪太小，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结业证，可那个叫池凡的人明明更小。

　　杨光说，他真有些不甘心呐！

　　半晌，布都紧紧拥抱着鱼弋阳，痛苦地叹息出声。

　　鱼弋阳靠着沙发胸膛起伏，放空的目光望着天花板，没有接话。

　　她想到前天晚上独自在小区楼下游荡的身影，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布都坐直身，替鱼弋阳把凌乱的头发理顺，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认真地替她考虑：“鱼弋阳，这次的项目对你有益无害，你的拒绝如果是因为我，那大可不必……”

　　“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到我，我可以跟杜教授说留白文创无法接受这次委托，让杜教授换一家宣传公司，国内媒体这么多，也不是非谁不可。”

　　话是这么说，留白文创的纪录片一向用的是以小见大的视角，平凡中见真情，接地气，深受年轻人喜爱，杜教授选留白的用意在于通过留白把公益在年轻人心中种下种子。

　　布都云淡风轻地是说放弃，鱼弋阳心绪微动，试图用理智思考，试图只把他当做合作伙伴。

　　“留白中的成员1，FAN，是你？”

　　布都点头，自我调侃道：“是我，不过留白的四人团队，半个月前差一点就解散了。”

　　鱼弋阳听不出他的喜怒，还是没有忍住问：“为什么？”

　　留白能够很火的原因之一，是所有内容全部由团队四人完成，没有表列导演、编剧、摄影等，只有团队名称和四个人的名字，这种返璞归真的态度得到很多人青睐。

　　每次看完视频，最后的四个名字也成了留白的标识，如果更换，对于观众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布都略带深意地看了眼鱼弋阳：“因为我的队员认为，自从我回到中国，我的意志就游离于团队之外。他们是全心全意的艺术家，对于平凡人七情六欲的世界有太多无法理解。”

　　鱼弋阳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所以你们最后达成了共识？”

　　布都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没办法达成共识，只是暂缓了解散了时机，如果这次不去西北，或者说西北的拍摄无法打动他们，那留白很快就要宣布解散了。”

　　昨天窝在家里，她看了一天的视频，留白所有的纪录片从头到尾。

　　以前只是看过些片段，有所闻耳闻，但完整地看完还是让鱼弋阳觉得震撼。地中海、印度洋、太平坦，一路拍过来，镜头里展现的自然景观、各地风土、人性是非，隐约之中形成了一种完整的生命观的表达，每次视频有意无意地表达着一个观点，让人似懂非懂，却等着下一个观点，直到串成完整的线。

　　如果这条线断了，还真让人觉得遗憾呢……

　　鱼弋阳一直沉默，布都适时抛出诱饵：“鱼弋阳，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三年后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有些事情不要用猜的，不妨走一遭去看看……别让小脑袋瓜塞满糨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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