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走到宽敞些的平地，布都把鱼弋阳放下来，自己席地而坐，不理会她。

　　鱼弋阳贴过去坐着，布都轻哼了声，转过身拔草玩儿。

　　看他这别扭样，鱼弋阳干脆背靠着他，反正布都也不会把她摔了。

　　山风微暖，吹得树影摇动，草叶摇摆沙沙作响，满天星斗，在野外乘凉再好不过。

　　鱼弋阳更放松了些，低声说话，这场景落在远处的人眼里，不禁想起曾经的青春与荒唐，会心一笑，摇头离去。

　　“布都，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我是在想啊，等你变得越来越优秀，学业有成，人长得又帅，还有不错的家世，到时候多少年轻姑娘排着队追你啊，可我没办法让我的时间停止流逝……”

　　鱼弋阳眼含笑意，像是在跟谁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我怕风华正茂的你和韶华不再的我，我怕时间会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布都僵直着身体，专注地听她说话，怕这山风太大，让他听不清她的心声。

　　他想象着她脸上此刻那美丽的哀愁，在这静夜里多么动人。

　　“鱼弋阳，每一次相聚分别，我何尝不怕呢？”

　　布都抬手覆上双眼，在意这黑夜的窥探，窥探他只愿独享的幸福和心酸。

　　“我怕你太漂亮，太慷慨，太有爱心，太心软，怕你想太多，顾忌太多，最怕你，不等我。”

　　布都弯起嘴角：“你怕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可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在担忧，今天的你是不是穿着漂亮的衣服，身边有没有冒出来青年才俊，我怕稍不留神你就被人骗走了！”

　　“我一个山里娃，从小到大没见过多少世面，可你有那么多古怪的想法，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努力地想追赶你的脚步，却也无法跨越时间走到你那边。鲁所詹的出现，如果说有什么让我觉得开心，是他可以提供给我机会，让我有机会拥有更多能力去保护你。”

　　“我想兑现我的话，让你的生活因我而变得更好，我怕你跟我说你过得很好，怕你不需要我，怕你不给我机会。”

　　两个人背靠着，手却不知道何时寻到对方的手紧握着，布都的手指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低笑道：“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有许多的害怕，都可以说给你听。”

　　鱼弋阳闭着眼，听他自顾自地说着，有些满足，更多却是抱歉，她一直凝视着自己的伤口，忘了身后的人也会受伤。

　　“布都，我……”鱼弋阳找不到合适的话，只颓然地说了句，“对不起。”

　　“鱼弋阳，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过许多伤害，你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我只是为你心疼。”

　　鱼弋阳沉默，布都又说：“你担心我年轻，担心未来太多变数，我都知道，所以我很努力地想给你多一点安全感，没想到你更没有安全感了。”

　　布都无奈叹息：“鱼弋阳，我带着害怕走向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因为害怕就轻易退让。”

　　“别说了……”

　　鱼弋阳从背后抱住他，怨念道：“别说了，布都，再说我又要哭了。”

　　布都吭哧一笑，任由她抱着：“你这几天老哭，就是因为这个？”

　　鱼弋阳哼哼唧唧不表态。

　　布都把人拖到自己怀里来，托着她的下巴，在黑暗中寻到她亮晶晶的眸子，凑上去亲了下：“勇敢一点，好吗？”

　　“好。”

　　月亮不知何时露出弯弯一角，太多的浓情在这夜色里堆积，相爱的人，除了亲密的吻，再也找不到语言诉说温柔。

　　两个人携手回到晚会处，烧烤已经吃过一轮，烤炉里炭火滋啦作响，边上还放着各种食材。

　　夏日的篝火不再被人群包围，人们三两个凑成堆，一簇簇散落在草地上，略高的土丘上，勘探队员的乐队演奏让气氛更加热烈。

　　为了回敬这场盛宴，村民们也按捺不住了，吆喝着孩子回家取了形状各异的乐器，一支完备的民族乐队立即到位。

　　布都放在火架上的肉串散发出香味，鱼弋阳的注意力却被那边的热闹吸引了。

　　阿茉姿拎着月琴加入了乐队，布吉随着音乐开始高歌，其他的村民两人一组把队员们围在中间，开始跳起舞来。

　　热烈欢快的音乐，粗犷纯真的舞蹈，很快队员们也找到节奏，被伸出手的村民们带动，加入舞蹈的队伍。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开怀的笑容，欢笑声鼓舞着人们继续，再继续，跳舞，歌唱，仿佛如这篝火一般，不热烈地燃成灰就不能罢休。

　　随意吃了点东西，鱼弋阳有些急切道：“布都，我们也去跳舞吧？”

　　布都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烤好的食物，看样子没吃完竟不打算动了，鱼弋阳咽了口口水，等待布都的过程中又吃了好几串肉，彻底吃饱了。

　　“呃~”

　　鱼弋阳打了个嗝，布都也差不多解决完了，看她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心里欣喜，就带着她加入了舞蹈的人群。

　　人群中，还有几个动作别扭的大男人，村里的小朋友热情地指导着这些外来大汉跳舞，不时发出哄笑声。

　　陈山是学得最快的，这会儿已经和一个小男孩儿对舞起来。

　　鱼弋阳当过几年体操队的领队，这简单地动作学来很快，没一会儿就能与布都配合得很好，布都意外地扬眉：“看不出来呀，学得很快嘛！”

　　鱼弋阳挑衅地抛过去一个眼神，哈哈笑道：“那是，可不要小瞧人！”

　　这亮眼的一对很快吸引人群的注意力，鲁所詹关注着这边，一个不留神竟然被自己绊倒了。

　　“哈哈哈哈……”

　　孙营扶额，我滴首长啊，打架厉害，跳舞怎么菜成这样！

　　被一群孩子嘲笑，鲁所詹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冲孩子们挥手：“叔叔真的跳不动了，去教那个高个子叔叔。”

　　报复！绝对是报复！

　　孙营心里吐槽，但依然领着一群孩子开心的玩闹，看着孩子们灿烂的笑脸，默默筹划着什么时候把他们家那崽子带来感受一下……

　　布吉看得眼热，就把唱歌弹琴的任务交给了刚刚跳累了的婶子，自己带着阿茉姿下场了。

　　土生土长的兄妹两个除了基础的舞步，还会一些比较复杂的传统舞蹈，唱歌的婶婶随着变了曲目，热烈的歌舞升级。

　　跳舞的都剩下些年轻人了，原来的拍子不好使了，鱼弋阳干脆凭着感觉胡乱地跳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动作，布都用尽全力配合着她，两个人跳得另类，却也动感十足。

　　但跟布吉兄妹两个充满张力、展现出生命力的舞蹈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鱼弋阳跳得有些累了，大口喘着气，那边的布吉却挑衅地吹着口哨。

　　“斗舞，斗舞！”

　　“斗舞……”

　　看热闹的村民不嫌事大，在一旁击掌欢呼。

　　鱼弋阳一边笑一边跳，有些岔气儿，捂着肚子笑着，终于搭着布都的肩停下来：“不行了，我跳不动了。”

　　队员们本来没听懂村民喊的是什么，但是孩子们一解释，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热闹的机会，他们也加入的欢呼的人群。

　　“斗舞！”

　　“斗舞！”

　　布吉跃跃欲试，阿茉姿很有眼色地退出来，跟鱼弋阳坐在一起，等待后续。

　　布都看向场外的鱼弋阳，人群随着他看过来，布吉直接吼了声：“嫂子不同意，布都不敢跳，哈哈哈……”

　　人群被善意的笑声淹没。

　　鱼弋阳小脸瞬间透红，回视布都，他眼里有隐隐的兴奋，鱼弋阳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加入欢呼的人群。

　　“斗舞，斗舞！”

　　布吉对奏乐的老先生说了句什么，老先生黏着胡须露出笑，三大弦起了个调，后面的人懂了，立马跟上。

　　是一段不知名的曲子，节奏非常快，两个大男人跳起来充满力量，里面有些从打猎演化而来的动作，对抗性比较强，有点儿决斗的意味。

　　说是斗舞，一舞完毕，人们哄笑呐喊，热闹欢呼，却没有人去讨论胜负。

　　彻底放开自我的人们开始坐下来交谈，夏夜里，四川人的摆龙门阵才端出来摆起。

　　有跳饿了的人继续回到烧烤架开始第二轮的宵夜，有提着旧琴缓归的白发老人，也有已经在草地上睡着的孩童。

　　这山里人的幸福，不足为外人道也！

　　若想体会，非得身临其境不可。

　　夜已深，人群逐渐散去，几个年轻人也有说有笑地踏上下山的路。

　　鲁所詹和孙营已经搭好了帐篷。

　　孙营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见鲁所詹视线一直追随着那群年轻人，把水递过去，放低声说：“首长，累了一天，休息会儿吧！”

　　鲁所詹接过水，就在帐篷前面坐了下来，指着身边的空地让孙营也坐。

　　孙营从善如流地坐下，鲁所詹说：“这里其实也没那么糟，你说对不对？”

　　孙营愣了下，首长这是，询问他的意见，还是只想找他确认一下？

　　“有些地方糟，有些地方却正好相反，总体应该不算糟吧？”

　　鲁所詹不悦，瞪大眼看过去：“你这个老油条，这又不是军国大事，说句实话能要了你的命？”

　　孙营嘿嘿地笑，然后说道：“这里的村民都很淳朴，生活清贫，但是善于互帮互助，孩子有点儿野，不过比城里的娃娃多了很多纯真的笑容，其实我是挺喜欢这里的，我还想有机会让我那崽子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体会一下什么叫童年。”

　　“童年？童年快乐了，那以后怎么办，靠什么保家卫国？”鲁所詹不赞同地反问。

　　孙营小心地察言观色，鲁所詹莽声道：“直说，这会儿不分上下级。”

　　“首长，我老家也在东北一个小山村，小时候也这样在村子里疯玩儿……”

　　孙营大着胆子说：“我现在也保家卫国。几百里拉练，腿没知觉了，脑子就净想着这些童年趣事，能止疼。”

　　鲁所詹狐疑地看过来，孙营拍着胸脯说：“真的！您想想您自己，是不是将来还能回忆起今天的场面？”

　　鲁所詹冷哼一声，这场面哪怕他永生不忘，恐怕也不是因为这些村民们的自娱自乐。

　　孙营吃瘪，摸摸鼻子不再接话，鲁所詹手一挥，孙营如释重负，躲进自己的小帐篷跟媳妇联络感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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