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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
布吉的小妹阿茉姿刚刚参加完中考,对鱼弋阳的到来没有特别想法,反正经常有人来家里借宿,她只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抱了床印花绒毯递给鱼弋阳,自己窝在床角继续睡了。
阿茉姿的卧室粉了白墙,窗前挂着天蓝色窗帘,
放了原木的书桌和柜子,墙角还用木架子搁着她叫不出名字的乐器。
书桌上的小陶罐插着一大束繁茂的山茶花,炽热的花朵,深色油亮的叶子,叫人一下子与屋外的幽暗岑寂隔绝开来。
鱼弋阳躺在床上,在茶花香气的诱哄之下,再也抵抗不住身体的疲惫,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布吉返回灵堂,布都又在点香。见到布吉回来,他道了声谢。
布吉也去上了柱香,才回来坐在一侧的长凳上。
“谢什么?这些都是为阿玛做的,至于小鱼儿,我一向自个儿乐意,又不是看你的脸面。”
接着又安静了半晌,布吉用脚碰了下布都:“诶,你还好吧?”
布都侧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棺材,双手合抱抵在下巴处,徐徐道:“我没那么脆弱。”
“那就好……布都,我们说会儿话吧!”
布吉也不管布都愿不愿意搭理他,干脆半倚在躺椅上,说起了他在外面的见闻。
先说太子爷过生日在会所开了几百万的香槟,那场面多铺张浪费;又说老板的保时捷撞了个碰瓷大妈上了新闻,最后大妈还是要到了钱,因为保时捷副驾驶坐的不是老板的正头老婆;完了又说老板把三个情妇都安排在一个小区的三个别墅里,邻里和谐巴拉巴拉……
最后他扭头看着布都的后脑勺,自言自语道:“阿玛呀,你是没见着那些场面,比我跟布都混账多了,你要是见着了,肯定要把我和布都夸上天……”
“可是我就是觉得越来越没劲儿,天天喝酒吃饭,装模作样的应酬,赔笑脸,脸都笑烂了……”
布都起先还听着他胡扯,后头就自动屏蔽了他说的内容,任由那聒噪的人絮叨到天亮。
天蒙蒙亮,吉婶就过来煮饭了,接着村长又领着一行人抬了桌子板凳摆在院前的空地上。干活儿的人吃过饭,村长及村里几个老人就跟阴阳仙人商量起其他安排。
布都到底是主人家,虽说他基本不会提异议,但拍板还是需要他在场点头,所以一忙就忙到了午时。
正要吃午饭,阿茉姿在屋角叫住了他:“布都哥,昨天那个姐姐生病了,我刚刚叫她起床她脸色很不好呢……”
布都放下刚拿起的碗筷,奔向布吉家。他走得很快,阿茉姿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看来这个鱼姐姐是个很重要的人呢,她看见布都哥抿着唇很紧张的样子。
鱼弋阳还是倒下了,头昏脑涨,咽痛咳嗽,浑身没什么力气。
布吉睡了一个上午,刚好醒过来,见鱼弋阳奄奄无力的样子,不放心地跟布都商量,下山去请大夫。
布都走不开,能下山的也只有布吉了。
两个人走到村口,遇上陈山,他本来是要去布都家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听说这件事,连忙拦住两人,叫了随队医生过来。
医生是个清癯的中年男人,给鱼弋阳简单检查一番,收了仪器说:“火气太重,加上劳累过度,还有些水土不服,我开点儿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鱼弋阳被勒令躺着养病,阿茉姿被布吉吩咐照顾鱼弋阳,两个人这才熟络了些。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许多新奇的想法,书桌的摆放也能研究半天,山茶花放到了窗台,不知从哪里连土挖回来一颗蔷薇,沿着书桌边缘铺开,悬空落下一盏花苞,屋里显得生机勃勃。
阿茉姿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乌黑明亮,不像她哥哥布吉那样摄人心魄,却足够动人。
鱼弋阳想到了依扎嫫,似乎山里人的眼睛都被上帝亲吻过,漂亮得一塌糊涂。
“小鱼姐姐,我要练一会儿月琴,你嫌吵吗?我也可以去山上练。”
鱼弋阳摇头,阿茉姿就开始自弹自唱。
月琴的声音清脆柔和,少女吟唱着叙述地方传奇的曲子,眼含清波面带轻愁,美不胜收。
一曲毕,鱼弋阳鼓掌,阿茉姿笑盈盈说:“我喜欢唱歌,县里有个民族表演团招人,可是哥哥说我应该好好学习,中考成绩过几天就要出来了,好烦呐……”
青春未艾的少女思绪多变,鱼弋阳听完她跳跃度极大的抱怨,在手机上敲了一串文字递给她。
她跟阿茉姿聊起了以后,还跟阿茉姿聊起了陈默的故事。
陈默小时候的愿望是成为拳击女王,学了十多年武术,去了一所师范大学读了四年书,上次她说想找个地方当老师,教学生体育。
阿茉姿沉思片刻说:“我不想做老师,不过小鱼姐姐你说的音乐学院倒是很有趣,我可以去读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上高中,通过考试就可以去读。
阿茉姿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默默下了决心,还是继续读书好了。
晚饭时分,布都过来看她,阿茉姿很有眼色地替他们关好门,还调皮地冲布都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布都端了些清淡的饮食过来,鱼弋阳拉着他的手问:你吃了没?
布都忙了一天,没顾得上吃饭,但他比鱼弋阳强壮多了,忙起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被她一问才觉得肚子里早就饥肠辘辘了。
鱼弋阳看他干裂蜕皮的嘴唇,就知道这人不仅没吃饭,连水也没顾上喝。
她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布都略带赧然地接过,咕嘟喝完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又从热水壶里倒了一杯喝完,再倒了大半杯水才把杯子放回原处。
你老顾着说我,一点都不顾惜自己。
布都无言反驳,最后拗不过鱼弋阳,两个人一起吃了布都带来的饭菜。
布都又靠着鱼弋阳眯了会儿,直到布吉来找人,才又匆匆走了。
阿玛出殡这天,天气很好。
布都本来不让鱼弋阳去,但她还是执拗地跟着队伍爬过高险的山,一路送到底。
不过到底身体没恢复,依然头晕目眩的,回去的路上要不是阿茉姿搀着,怕是要掉进山崖。
新坟垒起,人群尽散,鞭炮特有的味道还没有消失殆尽。
布吉立在坟堆不远处,布都最后清理了四周的杂物,跟布吉说:“走吧!”
布吉抖了抖身上的灰土,摸出根烟递给布都,痞里痞气道:“洗洗?”
布都甩了甩头,得了,洗洗。
峡谷的一条瀑布之下,两个年轻人任激狂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这里接连几个瀑布,水势湍急,下来需要找准水深处一跃而下,上去也必须攀缘峭壁,一般人不敢来尝试,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俩的天然浴场。
布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了好一阵才猛然冒出头来,甩头抹脸,好不痛快。
布吉在边上哈哈大笑,也扎进去憋了气冒出来,爽快道:“洗澡还是在这里得劲儿!”
布都也笑出了声,终于都过去了。
他想,人们如此费劲儿地安排葬礼,大概也是要给活着的人一个心安理得走出来的理由吧!
阿玛的坟才落下,他竟然觉得悲伤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后来跟鱼弋阳说起,鱼弋阳笑了,她说:“布都,你只是难过得麻木了,一时感觉不到而已,等你哪天回到家,发现屋里落满了灰尘,再也无人出门相迎,就知道有些悲伤是很难结痂愈合的。”
“布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
阿玛去世前跟他说,去做想做的事……
他想做什么呢?
“过几天我要去县里考试,完成两年课业发结业证明,我已经上完一年的课程了。”
布吉以为,这只是他在给阿玛养老期间混时间的事情,有些疑惑地问:“你打算把两年都上完?”
布吉徜徉在水里,把握着在水中悬浮失重的微妙感,他说:“我打算再花半年把剩下的课程都学完,考试过了就能结业。”
“那然后呢?”
布吉都替他着急:“你去读书考试,可你学的那个以后能干啥?环境保护?别扯了!说白了,环保对有钱人来说就是花点钱买个好名声,干活的人都上赶着填腰包,这环保怎么做?”
“何况,小鱼儿呢?小鱼儿也跟着你受这份罪?”
布都倒不认为做环保公益都是功利的人,但也不打算跟布吉探讨这个问题,毕竟做真心实意公益就不能指望着做公益挣钱是事实。
听布吉抱怨完,布都平静地说:“布吉,这只是个打算,还有半年的时间,我需要理一下方向,但是过了这个考试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起码能拿个学历文凭。”
这倒也是,布吉叹了口气,飘在水里望着湛蓝的天空说:“你小子运气好,小鱼儿等着你呢……”
提起鱼弋阳,布都表情都柔和起来,布吉哼哼笑他,布都不为所动,有人是吃多了柠檬,酸!
“你怎么打算?”布都撇了眼布吉。
布吉手枕在脑后,靠着石块用脚掌击着水,又叹了口气:“继续回去赔笑脸呗,这个项目快结束了,又有一笔到账,可就是觉得生活很无趣,我有点儿怀念在军校的日子了……布都,你呢?”
布都摇摇头:“我觉得现在很好。”
“呵呵,你当然觉得现在很好了,要是你一直在军校,能遇到小鱼儿吗?”
布都默认了布吉的话,如果军校跟鱼弋阳比,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在。
“布都,要不我借你一笔钱,你自己创业,你这么聪明的头脑,做生意肯定不差。”
布都没理会他的建议,突然问布吉:“你为什么不回部队?”
依扎嫫再也不需要他挣的钱了,布吉也问自己,为什么不回部队?
“回得去吗?”布吉有些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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