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六月初，青藏高原东北边缘发生6级地震，泸定县有明显震感。

　　鱼弋阳公司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她手里的案子一个接一个，将近一个月没在家开火煮饭了。

　　还是电脑右下角自动弹跳到桌面的新闻提醒，她拿出手机给布都发信息问情况，才想起一周都没跟布都打电话了。

　　又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下午，周日，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

　　下班路上买了些菜，晚上随便煮了点面条，她掏出手机，还是没有布都的回复。

　　也不知道在哪个山头。

　　鱼弋阳收拾好了早早地躺在床上，又给布都发了条短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提琴温柔的声音将她唤醒，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熟悉的两个字，按下接听又趴回枕头。

　　“布都……”

　　“睡着了？”

　　鱼弋阳软软地抱怨：“这周加班，累惨了，倒头就睡，忘了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以往布都抓住她的错，都要嘴上讨点便宜，但是今天他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声音有点儿疲倦。

　　“弋弋，阿玛生病了，我不能离开太久。”

　　鱼弋阳挺身从床上坐起来，焦急问道：“要不要紧？”

　　医生说阿玛的机能衰退已经不可逆，到这个年纪也算是瓜熟蒂落，不应该太过强求。

　　布都立在山头，山风吹得他的T恤鼓起来，半人高的草甸开了碎米粒一样细白的小花，夜里看不见，唯有阵阵馨香袭人。

　　“情况不是很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夏天……”

　　鱼弋阳彻底清醒了。

　　她太清楚无药可医，只能静静等待亲人离去那种缓慢凌迟的滋味。

　　“我过来陪你。”

　　布都挣扎着，用最后的理智拒绝：“不用了，你工作那么忙……”

　　“布都，我想你了。”

　　布都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过了会儿才说：“阿玛的情况现在还算稳定，过段时间……你再来好吗？”

　　阿玛那么喜欢鱼弋阳，应该也希望她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鱼弋阳应了，叮嘱他：“有情况及时告诉我，我找到人接手工作就请假过来。布都，照顾好阿玛，也照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好。”

　　是夜，太平洋的暖湿季风横扫大陆东南部，中国南方气象地图一片湿漉漉的绿色。

　　雨哗啦啦地下着，鱼弋阳睡不着，干脆起身翻出设计图纸细细看了起来，心里想着哪些她明天去做完，哪些能找人接手。

　　而另一边，老旧的双扇门半开半敞，初夏时节，屋里的煤炉子却没断过火。

　　雨滴在屋檐下一排鸽子蛋大小的凹洞中溅起漂亮的水花，康德的小窝淋湿了大半，朝着飘近的黑云吠了半天才另寻了柴垛躲起来。

　　天光将明鱼弋阳才睡了个囫囵觉。

　　醒来看到布都的短信。

　　阿玛今天吃得略多些，精神尚好。雨后初晴有彩虹，她坐在门口看到了。

　　你别着急，等几天再出发。

　　她湿了眼眶，长长吐出一口气，爬起来又开始工作。

　　晚上，鱼弋岐给她打电话，焦急道鱼清水病了，脑卒中在ICU。

　　他哀切道：“鱼弋阳，我知道这个家对不起你，但他现在命悬一线，能不能拜托你，回来看一眼？”

　　这夜还是雷电天气，鱼弋阳站在阳台，看到远处一速光击中高楼顶，散出火光。

　　过度的劳累让她的嗓子率先倒下了，她的声音嘶哑难听：“我知道了。”

　　对面诚恳地道谢：“谢谢。”

　　第二天一早，鱼弋阳去公司交接了工作，老板看她眼眶深黑、嘴唇开裂的憔悴模样，拿着昨晚的设计稿纸，深深看了眼这个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姑娘，果断地批了假。

　　“鱼弋阳，你不需要这样拼命，家里有事就先去忙，等你什么时候安顿好了再回来，我不扣你的年终奖。”

　　鱼弋阳想道谢，但嗓音实在太难听，只好感激地鞠了一躬。

　　刘姐刚好来汇报工作，见鱼弋阳面色也吓了一跳，鱼弋阳冲她勉强一下，这才拎着行李箱离开。

　　“小鱼这是怎么了？”

　　老板把设计稿收起来，想起什么表情有些凝重，叹了句：“这样敬业的年轻人真的少见了！”

　　刘姐笑着说：“您说小鱼啊，这姑娘靠谱，设计组里几个大男人在她面前都心虚呢！”

　　老板问：“怎么说？他们可都是跟着我打天下的元老，还会对一个小姑娘心虚？”

　　刘姐解释：“别看小鱼不言不语的，嘴巴厉害着呢，云南酒庄那个设计方案，客户挑了几回次，几个元老都搞不定翻来覆去改稿子，最后一回小鱼跟老徐起去，听说她把对方老板说了一顿，对方竟然就接受这个方案。老徐回来不吭声，最后客户付尾款的时候主动跟我们说的这件事。几个元老挂不住自然心虚了。”

　　老板笑起来，跟刘姐说：“这个姑娘不错，来了半年多了，下次考核适当提个级别涨点工资吧。”

　　宁城，医院。

　　鱼弋阳隔着玻璃窗户看着ICU里全身插满管子的人，问鱼弋岐：“他怎么回事？”

　　鱼弋岐最近在忙毕业，家里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好像楼梯上摔了一跤，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ICU里了。医生说脑出血不算严重，观察三天没事就读过危险期了，但是三天没醒就多半醒不过来了。”

　　鱼弋岐见她状态太差，劝她找个地方休息：“我给你找个酒店休息吧，他这个样子你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最迟后天就会有结果。”

　　鱼弋阳别无他法，也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两个人在医院楼下遇见沅荷，沅荷精神也不太好，知道他们的打算，却生气地对鱼弋岐道：“你姐这么远回来，你就让她住酒店？”

　　转过身来又温和地对鱼弋阳说：“阳阳，家里房子空着，住起来比酒店舒服，住家里进出让岐岐接送你，要是半夜有个什么意外，也赶得及……”

　　说到最后，沅荷有些哽咽，鱼弋岐也附和道:“如果住家里当然更好，上回你也看到了，房间都是现成的。”

　　鱼弋阳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了。

　　车里，鱼弋阳发短信把这些事情跟布都说了。

　　布都隔了一会回她，让她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情，阿玛情况还算稳定。

　　鱼弋岐从镜子里看到鱼弋阳露出难得轻松的表情，突然说:“姐，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鱼弋阳拿着手机的手一颤，扭头:“你叫谁姐？”

　　鱼弋岐沉稳道:“叫你啊！不习惯是不是？我也不太习惯，不过我们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多叫几次就习惯了吧！”

　　“还是别叫了，免得你爸妈知道。”

　　鱼弋岐察觉他父母对鱼弋阳的态度有些奇怪，鱼清水似乎心有悔意，但是他以为他妈多少会排斥鱼弋阳，但今天沅荷的态度也让他惊讶。

　　“我先偷偷叫着吧，其实他们现在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我妈今天的态度……”

　　鱼弋阳疲惫地靠着车座，嗓子多说几句更哑了:“鱼弋岐，没有几个人会在原地等着犯错的人回头。他们欢不欢迎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回来也不是因为原谅谁，我只是替爷爷奶奶回来看他一眼。”

　　“还有，你是你，我是我，你还是继续叫我名字吧。”

　　鱼弋阳闭着眼睛窝在车座里说完这段话就没再出声。

　　鱼弋岐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默默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让她休息。

　　晚饭后，鱼弋阳早早睡了。

　　楼下，沅荷叫住正准备去医院的鱼弋岐，似乎有些走神般问道:“岐岐，你学校毕业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鱼弋岐说:“没有，不过论文弄好了，等这两天过了直接去答辩，问题不大。”

　　沅荷皱着眉，看上去这两天也一下子老了不少，她神色有些复杂:“那你晚上去医院看一趟就先回学校吧，毕业也是件大事，不好耽搁，这几天应该没事的。”

　　鱼弋岐也拧着眉，他妈做的事情他越来越无法理解了。这段时间一直熬夜，他火气也有些大:“妈，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爸的命重要，我知道该怎么做，您就别操心了，我去医院守着，有什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等鱼弋岐走了，沅荷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盯着楼上出神。

　　半夜，鱼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沅荷对面坐了个男人，搓着手有些紧张：“姐，我们真这么干啊？”

　　窗户外能看到一辆SUV，两个男人正抬着什么送进后备箱。

　　沅荷狠狠心道：“我这辈子拼死拼活挣的家业，凭什么他一个人说了算？”

　　沅杨还是有些打怵，毕竟这可是坐牢的事儿。

　　“姐，她现在被蒙晕了，明天就会醒过来，姐夫那边，明天上午你应该搞的定吧？”

　　沅荷理了理思路，叮嘱沅杨：“老鱼那边我尽力，我那边成了，你就把她放了，如果我那边没成，你就按计划行事。”

　　沅杨点点头，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沅杨走出半截，沅荷又叫住他:“对了，这件事不要在岐岐面前露出形迹，他最近挺关心他这个便宜姐姐，这些事我不想他掺和进来。”

　　沅杨说:“我知道了，要是他问起我就说我出差了……何况我们明天应该能处理好，姐，我问过了，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就没啥事儿。”

　　“嗯，你当心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放心，这几个人跟我关系硬着呢，不会走漏风声。”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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