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窗外日迟迟，方觉睡过头。

　　鱼弋阳慵懒地滚了一圈儿，才睁开迷蒙睡眼，什么东西好香啊，布都呢？

　　没了再睡一会儿的念头，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可惜高估了自己，她一动肌肉就传来拉扯般的疼，只好慢慢挪到床边，趿着拖鞋起身。

　　她侧耳听，厨房里有动静，他在，又低头瞅了眼身上半新不旧的睡衣，淡淡的药味飘来，她抓拉两把头发，关上卧室门开始收拾。

　　布都正在煮面条，他听到卧室传来响动，知道鱼弋阳应该起来了，等他面条煮好她应该收拾得差不多。

　　昨晚剩下的骨头汤，煮了碗香气四溢的银丝面，布都坐在桌前等她。

　　比他预想的多等了几分钟，看到鱼弋阳那刻，青年清澈的眸子徐徐覆上惊艳光彩。

　　她向来尚素颜不喜浓妆，衣着亦以舒适简约为佳。

　　施展望曾为此跟朋友炫耀，他能以最低的成本哄好女朋友，因她不需高昂华服和琳琅饰品。

　　分手后她也曾气不过，在商场专柜血拼过两次，只是冷静后又觉何必因一人渣改变喜好，便将这几套衣服里束之高阁，连吊牌也懒得拆。

　　偏巧今日打开衣柜门，哪一件都不入眼，平日里最喜穿着那几件，不是老气就是太死板，才翻了这套浅色轻盈的长裙换上。

　　见到布都眼里不容错辨的惊艳，她才放下心，不枉她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拉上拉链。

　　鱼弋阳在桌前桌下，喝了半杯温水，就听见布都在边上忍笑。

　　莫名就红了脸，鱼弋阳觑他一眼，布都抬手碰了碰她脸上的淤青，说：“很漂亮。”

　　鱼弋阳一下就懂了，他是说，脸上的淤青毁了这一身装扮？好吧，脸上是不好看，她对镜看过，但是这伤一天两天怕是消不了，哪怕他在意，她也无计可施。

　　心欠欠之际，又听他悠悠道：“要是没这伤，你这么漂亮，我都不敢放你出门了，太招人了。”

　　女子容貌，如何舍得下，布都一大早得她盛装以待，已是心满意足，虽有夸张，但是她美不自知，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她太过耀眼。

　　她有前男友，有昨天那样的男人也与她相熟，布吉说男人喜欢她这挂的，他面上不显，可心里终究是不安的，她懒饰花容他都放不开了，若是再多加装扮，他只会更加没底气。

　　鱼弋阳这才重展笑颜。

　　吃过午饭，鱼弋阳接到陈默的电话，她已在小区外的咖啡厅等她。

　　陈默还是一脸病容，见鱼弋阳被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扶着走进咖啡店的时候，她还是掩饰不住兴奋和惊喜。

　　那青年让鱼弋阳坐下，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素未谋面，她不记得合适开罪于他过。

　　一时无言，就听那青年稍显啰嗦地叮嘱好友：“别往后仰，小心又把背后的皮擦破，要是坐累了，肩膀可以靠一下靠垫。”

　　“我去那边等你。”

　　鱼弋阳耐心地等他说完，陈默八卦的眼神不断发射过来，她招架不住，没有受伤的半边脸浮上嫣红。

　　“布都~”

　　鱼弋阳扯着他的衣角，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陈默，默默，这是我男朋友……”

　　陈默眼尖，一眼就看出他对她没有好感，若放在以前，这样有颜有型的小鲜肉，她势必要去逗一逗，不过既然是鱼一样名下的，她就放他一马。

　　“你叫布都？”

　　布都点头。

　　陈默突然站起来，双手叉腰气势十足，指着鱼弋阳，盯着布都乖戾嚣张道：“布都，你听好了，我是鱼一样最好的朋友，虽然你现在是她男朋友，但是别以为她性子软你就欺负她，你要是敢三心二意玩两面三刀，我就让人把你的脸揍成臭鸡蛋，丢茅坑里~”

　　布都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迈步走了，坐在与她们隔了三四张桌子的斜对面，刚好能看到鱼弋阳的角度。

　　陈默不可思议地看他走远，手指换了个方向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问鱼弋阳：“他，他竟然朝我翻白眼……”

　　鱼弋阳也有些好笑，笑布都，也笑陈默。

　　“你这么长一段话，是提前写的稿子吧？”

　　陈默坐回去，笑嘻嘻捧着脸道：“是啊，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是我最好的朋友谈恋爱了，我一定要先发制人，有我这样凶狠可怕的娘家人，她男朋友就不敢欺负她了。”

　　鱼弋阳无奈，默默心性其实还是那个爱玩爱闹的丫头，只是她现在的身体支撑不起她那颗爱玩的心。

　　鱼弋阳转而说起了正事，一脸正色地问她：“默默，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别再说什么休养骗我了，昨天都快把我吓死了。”

　　陈默理亏，收了爪牙，低下头喝牛奶，大黑那个坏人不许她喝咖啡，真讨厌。

　　“鱼一样，我得了癌症，乳腺癌早期，两年前做了手术，本来恢复得很好，但是去年冬天去复查又检测到病灶。”

　　鱼弋阳端着咖啡的手一抖，半杯咖啡洒在杯垫上。

　　“他知道吗？”

　　陈默淡然点头，手指抠着桌布的花边。

　　也是，陈墨那么强势的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鱼弋阳说：“默默，上一次就能治好，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旅游……”

　　陈默说：“好呀，但是先说好，不许带臭男人一起。”

　　“我看你家那位盯得更紧吧！”

　　鱼弋阳揶揄，陈默呐呐地辩驳，最后哼了声，夸下海口：“反正我肯定能把臭男人甩在一边，自己去。”

　　“那我就等着了。”鱼弋阳见默默状态还好，说起另一件事，“昨天的事……你在他身边是一直都这么危险吗？”

　　“鱼一样，对不起啊。”陈默心疼地看向她脸上的伤，愧疚道，“昨天大黑是不是凶你了，他这个人狂妄自负，目中无人，肯定没给你好脸色，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回去再揍他一顿！”

　　随后她摇摇头，眼里聚集了许多复杂的感情，鱼弋阳看到了恨，还有潜藏的爱和恐惧。

　　陈默像个茫然迷失的孩子：“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比我更危险，鱼一样，我恨死他了，可是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没法想象他真的会死……”

　　默默这样迷茫挣扎的表情，她曾经在一个男人眼里看到过。

　　那会儿陈墨送她到酒店楼下，在昏暗的车厢里，用一种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声音问她：“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有个儿时玩伴叫陈默？”

　　鱼弋阳看不清他表情，但是心里疑惑极了，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住我家楼下那个陈默？”

　　陈墨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又像是早就摸清了她的底细，自顾自地说：“三月春暖，我想拜托你照顾她一下。”

　　她一无所知，什么叫照顾一下。当时她想陈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是来赎罪求原谅的吧，她那会儿恼怒地吼他:“陈墨，你把话说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她是我的挚爱。”

　　那个男人被她吼了一顿后，说了句感人至深的告白，眼里却露出跟陈默差不多的惘然，像是陷入一个自己亲手布下的迷局，如愿困住了别人，自己也找不到出路。

　　“默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他确实很爱你，昨天他那个样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在乎了，你和他……你们之间能幸福最好，不过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陈默又笑起来:“这才是好姐妹，不说他了，我跟他的恩怨太复杂了，等我病好了慢慢说给你听。”

　　她扭头看了眼那边坐如松的青年，冲鱼弋阳眨眼:“哎，我说他比你小吧？”

　　鱼弋阳也看了眼布都，他坐在哪里没什么事干，腰腰腹却挺得笔直，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让人另眼相看。

　　鱼弋阳极轻的嗯了声，简单的陈述事实:“他比我小六岁。”

　　陈默诧异了，她记得鱼一样的母亲就比她爸爸大几岁。

　　有一回她听到鱼爷爷骂鱼叔叔，说他恨了十几年阳阳妈妈，不就因为个年纪嘛，说他现在找个年轻的是在报复阳阳妈妈比他大几岁，他还说大人们的事不该牵连孩子，阳阳是无辜的，让鱼叔多回来看看孩子。

　　可是她记得，鱼叔除了每年正月回回来一趟，其他时候从来没回过江县。

　　她以为这些事情会给鱼弋阳留下阴影，没想到布都竟然比她小六岁。

　　陈默的诧异太过明显，
　　鱼弋阳笑着问了句:“怎么了？”

　　陈默才发现自己表情管理失控了，连忙掩饰着尴尬，圆着话题:“少年多好呀，其实按照人类的生理特征，男的比女的少几岁的搭配是最和谐的，女的寿命比较长，这样老了也有人陪着，而且吧……”她神秘兮兮地凑到鱼弋阳耳边说了句，“那什么的供给跟需求刚好波峰波谷对应一致，你懂的~”

　　鱼弋阳先是一愣，后在她挤眉弄眼的暗示下明白过来，脸瞬间爆红。

　　“女流氓！”

　　“哈哈哈哈，鱼一样，这么个年轻嫩草，够你啃啦，你还是有福气噢……”

　　她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陈默也察觉鱼弋阳的患得患失，临走时拎着她的裙摆，瞅了眼布都，打趣道:“鱼一样，你穿上这身还真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不过呢爱情这玩意儿来了就要抓住机会，玫瑰就算会凋谢，你也不该辜负她盛开时候的绚烂，你说是吧？”

　　鱼弋阳无言悸动，她还是了解她。

　　鱼弋阳也看到了门口倚着车守候的男人，回敬一句:“有的坎迈过去就海阔天空了，爱情如是，疾病如是。默默，我们都是局中人，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堪破谜底，得偿所愿。”

　　陈默马上要回宁城准备手术，这一去生死未卜，却注定难逃病魔的折磨。

　　她上前拥抱住鱼弋阳，内心一片宁静:“鱼一样，我们会再见的。”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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