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初三这天上午，鱼弋阳收拾包袱要下山，被布都拦住了。

　　在他的威逼之下，鱼弋阳无地自容地交代了自己下山的目的。

　　布都听了，变魔术一样拿出半袋子女性用品，鱼弋阳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布都把东西塞给她，颇不自在地说：“想什么呢？我们以前周末都要集训，这个是用来垫鞋子的，本来准备着带到部队去用，这不是没用上才背回来了。”

　　鱼弋阳顿悟，哈哈大笑。

　　想象一下，一群大老爷们动作整齐划一，蹲在床头给鞋子垫姨妈巾，场面太美，她实在不能不笑啊！

　　“还笑~就这算啥，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这叫做资源合理利用，训练那么累，谁还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好用就行。”

　　鱼弋阳附和：“对对对，你们都是最可爱的人，实用至上，受教了。”

　　阿玛在楼下懒洋洋地打盹，心想今天天气可真好！

　　若说在后来的生命里，有谁让布都提之变色，鱼弋岐一定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他不声不响只用一条短信叫走鱼弋阳这种行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以至于即便多年以后他和鱼弋阳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次见到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妻弟是他还是会不自觉握紧拳头。

　　收到鱼弋岐短信的时候是正月初五，她终于觉得身体舒服了些，布都便带着她到山顶看夕阳，只是身后还跟着布吉，这让布都一直都臭着一张脸。

　　鱼弋阳这两天也弄明白了布吉的感情线。

　　看表面，她还真看不出这小伙子竟然是痴汉属性，毕竟他那双会勾人的眼睛比女人还要风情万种，想来并不会比布都缺乏追求者。

　　而依扎嫫，她记忆中那个美丽中带着哀怨的新娘，又为何要那么坚决地拒绝布吉的提议，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

　　鱼弋阳回头去看布吉，布吉今天穿着传统服装，上衣为靛青蓝纹的窄袖斜衫，下穿是同样花色的大脚裤，最突出的特征是他头上缠的头帕支出一个角，听布都说那叫英雄结。

　　这身打扮太有特色，鱼弋阳之前试图拍照记录，被布都发现，拿过手机，自作主张帮她拍了一张只有身子没有脑袋的恐怖图片。

　　小气鬼！

　　见鱼弋阳回头，布吉对她粲然一笑，那一笑怎么说呢，站在高高山岗，脚踩柔软草甸，有个人一笑生花，刹那间让这单调的冬日景染上温暖光彩。

　　而这个笑容艳绝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小鱼儿，我给你唱首歌吧！”

　　布吉刚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唱，就被布都给威胁了：“你敢开口试试？”

　　布吉大笑:“哈哈哈，小鱼儿，你看到了吧，这家伙根本就是暴君，连我唱个歌都要管。这是自由的天下，自由的人民，当然要自由的歌唱。这家伙就是个专制霸道暴君，你一定要认清他的真面目，别被那一张脸骗了。”

　　鱼弋阳跟着布吉爽朗地笑起来。

　　布吉躲开一段距离，双手叉腰对布都挑衅：“小鱼儿，我跟你说，布都心虚了，他唱歌五音不全，在我们班里都出名了，他怕我唱得太好，抢了他的风头，哈哈哈，他还怕你弃暗投明喜欢上我，哈哈哈哈……”

　　说完也不管布都的冷脸，就放开喉咙朝着蓝天白云，高山河流，用情地歌唱。

　　他的嗓音高亢明亮，民族的文字经由歌声带着沧桑心碎的柔情，好像将整个生命的力量都用来表达心中那浓浓的情思。

　　鱼弋阳听得如痴如醉，在他结束后用力地鼓掌，见布都不为所动，踢他一脚：“鼓掌啊！”

　　布都不情不愿地拍了两下，布吉挑眉，笑眼里似乎泛着泪光，一晃眼分明依旧是那蛊惑人心的笑容。

　　布都吃瘪他就开心:“哈哈哈，布都，你也有今天……”

　　三个人正有说有笑，鱼弋阳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鱼弋阳看了眼，是鱼弋岐的短信。

　　你跑哪儿去了？？电话又打不通！！过年你没回来，老爸好像有些伤心。正月初七是他五十岁生日，他希望你能回来一趟。——鱼弋岐

　　见鱼弋阳敛起笑容，拿着手机神思不明，布都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空着的一只手。

　　“手怎么这么冰，想什么呢？”

　　鱼弋阳收起手机：“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今天都初五了。”

　　布都下意识地忽略时间，嗯了声：“太阳要落山了。”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一半是红艳艳，一半是蓝澄澄，极致秾丽的景致，引人入胜。

　　布吉眼中波光流转，感叹道：“这才是完整的天空啊。”

　　布都没说话，景色再美，对于离别在即的人，不过是徒增伤感。

　　鱼弋阳为美景惊叹，却也心不在焉。

　　她想着鱼弋岐的短信，想着上次见着已经显出苍老的男人。

　　鱼弋岐说他伤心，她不太信，也觉得突兀。

　　从小到大鱼清水就没管过她，她也曾像每个孩子一样对父亲有过期待，可后来慢慢懂事了，知道这个人不会给她关爱，她也就接受了现实，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这两年爷爷奶奶生病去世，跟他的交集才多了些，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着距离，除非必要，并不亲热。

　　不过以往正月初七，偶尔他会过来跟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即便不过来，爷爷奶奶也会在这天把饭菜做得丰盛些。

　　像是感应到什么，手机铃声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断她的思路。

　　是鱼清水。

　　优雅的大提琴声吸引了两个男人的目光，鱼弋阳对他们露出个抱歉的笑容才接起电话。

　　“阳阳啊，怎么过年没有回来啊？”

　　鱼清水语气少见的温柔，似乎在跟自己最爱的女儿说话。可笑的是二十几年，她什么时候回去过过年？

　　鱼弋阳淡淡道：“我有别的安排。”

　　“哦……”对面的人声音低下去，“阳阳啊，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吃顿饭？”

　　坦白说她不想回宁城见到那些人，也不太习惯这样低声下气的鱼清水，要是鱼清水态度坏些，她一定拒绝得更果断。

　　“抱歉，我不在宁城，可能赶不回来……”

　　对面好像预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长长叹了口气：“阳阳，爸爸以前疏忽了你，是爸爸错了，现在我也老了，想清楚了，也想弥补对你的伤害……你回来吧，工作也不需要担心，爸爸给你安排……”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很好。”

　　鱼弋阳另一只手突然被布都握住，他的掌温暖有力，她自觉地回握住他。

　　一阵长久的沉默，鱼弋阳以为断线了，拿开一看，还在通话中。

　　鱼弋阳不想心软，不想跟他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客套话，忍住心头泛起的酸涩，轻声道：“要是没什么事……”

　　“哦，对了，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你母亲的坟……二十多年了，那边要拆迁……你不亲自回来看看吗？”

　　鱼弋阳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通知我的，只是过年，你又没回来，我就没提，我托人选了个新地方，你回来看看吧。”

　　“再说吧。”

　　对比来时，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显得沉默。

　　布吉走出去一段，扭过头见布都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想看笑话却笑不出来了。

　　他在外混的这一年各色人等见过不少，这条小鱼儿一看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城里姑娘”。虽然不知怎么误入这片世外桃源，但等她游了一圈，新鲜劲儿过了，迟早会顺着水再游走。

　　他都能明白，布都那么聪明，岂会不知？

　　布吉无奈地摇摇头，兄弟，看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难兄难弟啊。

　　因着鱼弋阳身体不舒服，这段时间，煤炉子都没熄火，随时温着水备用。

　　阿玛泡过脚洗漱好睡了，铝锅里加了冷水，还得等上一会儿才能给鱼弋阳灌暖水瓶。

　　鱼弋阳窝在火炉边取暖，视线随着冷了脸默默添煤加水的青年移动。

　　“布都。”

　　布都闻言看了她一眼，她水盈盈的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炉火。他强自低头继续手里的活儿，然后去洗了个手，才走过来贴着她坐下，再一把把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脑袋埋在她颈窝。

　　“嗯，什么事？”

　　鱼弋阳把手贴在他的胸膛，安静地说着：“上次你要的答案……”

　　布都突然出声：“我讨厌那个叫鱼弋岐的家伙。”

　　“怎么扯到鱼弋岐了？”鱼弋阳不解问。

　　“他肯定上辈子跟我有仇。”
　　尽给他添堵。

　　鱼弋阳轻笑：“我那个便宜弟弟，最近不知怎么转性了，时不时还给我打电话。”

　　“嗯，所以你要走了？”

　　这人，东拉西扯的，是在逃避吗？

　　鱼弋阳捧起他的脸，眼里流露温柔：“布都，我必然要走，你很清楚不是吗？”

　　布都不喜欢她这样看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温柔背后的陷阱，额头抵住她，闭上眼说得很艰难：“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鱼弋阳环住他的脖子，尽可能让自己平和：“上次的答案，说好了，走之前给你答复。”

　　“嗯，我已经做了你五天的男朋友了，使用后概不退换。”

　　鱼弋阳轻抚着他结实的后颈，低笑道：“布都，一个见不到女朋友的男朋友，你确定吗？”

　　布都缓缓睁开眼睛，见她微笑着朝他点头，
　　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徐徐坠地。

　　他按捺住心中狂喜确认了一遍:“你真的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鱼弋阳有些好笑，手滑到他清俊的脸庞，指尖轻抚:“布都，我想和你试一试，但是我不会留在这里，你明白吗？”

　　布都抬手贴上脸上柔软的小手，先是露出孩子般满足欣喜的笑，好一会儿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只和她眼神交汇，肃然的神色让鱼弋阳觉得他似乎在对着神祇宣誓。

　　他信心满怀地说:“鱼弋阳，我喜欢你，不需要你为我委屈求全。我只要想确定你是喜欢我的，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样我才有勇气跨过千山万水站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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