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接下来一整晚，布都和鱼弋阳之间都冷冷淡淡的，谁也不主动搭理谁。

　　半夜，鱼弋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木板床轻微地震动，偶尔咯吱一声。

　　又一次翻身，鱼弋阳整个人都吓傻了，好像亲戚来了。

　　她摸索着穿衣下床，打开手机电筒在背包里翻找日用品。

　　这间屋子是后来建的，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没装电灯，这次来屋中间挂着个可以调节亮度的节能灯。还多了一个小木桌，有淡淡的柏木香味，刚好可以放包。

　　“嘎吱~”

　　门被人打开，人声裹在夜风中吹进来：“你在做什么？”

　　鱼弋阳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连同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刚刚翻出来的日用品。

　　房间的灯亮起来，鱼弋阳适应了一瞬间，急忙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物品塞进背包。

　　“没、没什么。”

　　鱼弋阳避开他的视线，但哪里比得过布都眼快，已然明白她的情况。他心中有气，但也分得清轻重，她的身体自然比自己的情绪重要。

　　应该怎么做呢？他站在门口思忖，毕竟没有经验……

　　身体里一阵阵涌动，门口那人站着不动，鱼弋阳只好催他：“你回屋去吧，我去趟厕所。”

　　见她只是套了个毛衣站在地上，像是艰难地忍受着什么，布都大步过去，拎起床上的羽绒外套把她罩住。

　　“外面冷，穿厚点儿。”

　　鱼弋阳又羞又急，顾不得许多，利落地套上外套往外面走。

　　下了楼，布都仍是步步紧跟，鱼弋阳尴尬回头，不想同他一起，但又怕黑，布都了然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厕所是在屋后靠墙搭的茅屋，备了水冲厕所，已经比寻常山里人家讲究许多。

　　外面站着布都，鱼弋阳五味陈杂地速战速决收拾好。

　　从厕所出来，她发现一个新的问题，背包里就只有一包备用品，最多支撑一天，而这山里并没有商店。

　　布都揽着她回屋，她扯着布都的袖子纠结片刻，还是没有提，明天再说吧。

　　鱼弋阳躺回床上，想起刚刚布都等在外面一动不动的样子，高大的身影在黑夜里不甚清晰，但却莫名让她心安，好像他是一个所向披靡的的将军，有他守着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哎，这样的人，当然会有很多姑娘喜欢啊！

　　想到布吉的话，她还是有点赌气，躲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抱着膝盖出神。

　　“睡了吗？”

　　鱼弋阳一动不动，布都知道她没睡着。

　　布吉那家伙也不知道说了他什么坏话，看来揍得还不够，下回再不手软了。

　　他叹了口气，掂了掂手里两个装了热水的矿泉水瓶，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把水瓶从被沿塞进去。

　　鱼弋阳脚边多了个温暖的东西，汩汩暖意从脚掌往上流动，分辨出那是什么，她有些感动，但还是不动。

　　布都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鱼弋阳觉得他的举动有点蠢，她又不是感冒，怎么会发烧，整晚的烦闷却因他的举动消散了许多。

　　再也没法装睡了，她翻了个身，睁开眼对上他闪着微光的眸子。

　　“睡成一坨，我还以为你钻进壳里，不打算出来了。”

　　“布都，有多少姑娘喜欢你啊？”

　　布都微微一怔，没想的她辗转难眠的缘由竟是这个。手伸到被窝里寻到她的手，把另一个水瓶放进她手里：“放在肚子上会好受些。”

　　想到布吉那家伙给他惹的祸，他在被底拉着她的手没有拿出来，注视着她轻声道：“有些事情说来话长，你确定要知道吗？”

　　说来话长是什么鬼？鱼弋阳恼了，抱着暖水瓶却挣开他的手：“知道喜欢你的姑娘很多，爱说不说！”

　　布都轻松愉快的笑声散在空中，楼下阿玛翻个身，在梦里嘀咕：“布都这个臭小子果然谈恋爱了，睡觉都在笑。”

　　“往里睡一点。”

　　鱼弋阳警觉：“做什么？”

　　“跟你说哪些姑娘喜欢我啊。”

　　“滚。”

　　鱼弋阳踢出去的腿被布都抓住，连人带被往里挪了挪，自己也躺了上去。

　　“好了，哪有什么姑娘啊，那都是布吉胡扯。你跟他说那么多，不就是想知道，我和他为什么打架吗，这说来话长，总不能让我傻坐着给你讲故事吧。”

　　他翻个身面对着她，盯着她嗓音魅惑道：“还是说，你想做点什么？”

　　“滚！”

　　鱼弋阳又嗔怪地骂了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布都，你跟布吉不会是三角恋吧？”

　　布都这下笑不出来了，他使劲儿揉了揉她的头顶，柔滑的发丝缠绕在之间，说不出的缠绵滋味儿。

　　“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布吉喜欢依扎嫫，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鱼弋阳眼睛睁得更大些：“布吉喜欢依扎嫫，依扎嫫喜欢你，你是他的情敌，这难道不是三角恋？”

　　布都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只要你不喜欢那家伙，我跟他就没可能三角恋。”

　　鱼弋阳终于笑了，甚至掀开一个背角盖在布都腰上:“好了，可以说你跟布吉的事了。我之前问过你是不是当过兵，你那时候不理我，现在老实交代吧！”

　　她孩子气的样子让布都好笑:“呵，鱼弋阳，你真的是没长大，哪里像二十七岁的人了！”

　　“不许说我年龄。”

　　“好，不说。”被子底下，布都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

　　“当年我们才初三，跟布吉因为体能资质比较好，被一家军校看中了，进入了他们的预选名单。其实也就是高中三年就在里面半军事化学习，毕业以后经过考核才能正式进入军队。”

　　“布都在部队里结识了一个南方富商的接班人，毕业考核的时候故意犯错被刷了下来，然后他就跟着那个只是来历练的少东家一起去了南方，用他的话来说，叫闯事业。”

　　鱼弋阳心道难怪布吉还会唱昆曲，看他停下，心急地追问：“那你呢，你肯定不想去闯事业，考核也肯定过了，那你怎么没去部队。”

　　布都低笑，她太心急，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手握着他的右手，生怕他跑了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考核过了，我竟然不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这不是配合你吗？谁让你老是卖关子。”

　　她撒起娇来娇俏顽皮，布都感受着情人之间的亲昵，愈发享受这种小意温存，脸往她那边凑：“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卖关子了。”

　　“布都~”

　　“嗯？”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鱼弋阳笑着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你已经躺在我床上了，还想得寸进尺啊，我会生气哦！”

　　布都还顾及她的身体，拉过她贴在脸上的手，贴到嘴边亲亲她的手背：“躺下吧，你这个姿势，我怕忍不住……”

　　鱼弋阳一下就缩回去，指尖戳她手臂：“好了，继续说。”

　　“真的不亲我一下？”

　　“不要。”

　　“那我亲你一下好了。”布都觉得这样美好的时刻，不干点儿什么实在是太亏待自己了。

　　他翻身抵住她的额头，摸摸她的脸，凑到她耳边愉悦地笑：“你的脸好烫，真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说完不等鱼弋阳炸毛就堵住了她的嘴。

　　想到她竟然跟布吉相谈甚欢，还允许布吉叫她小鱼儿，他又气闷了，她每次在他面前倒是知道怎么拿捏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布吉那家伙没安好心呢？

　　这样想着，愈发用力地亲吻她，直到她喘不过气来才松开。

　　自制力最近好像变差了。

　　布都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她模糊的眉眼，凑到她耳边餍足地唤她：“弋弋……”

　　鱼弋阳忍不住笑了，就是一个称呼而已，这种代号有必要吃醋吗？她渐渐发现，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布都还是时不时表现出二十岁特有的孩子气。

　　“为什么是弋弋？”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这话是不能说的，否者这家伙又该炸毛了。

　　“我就喜欢这么叫你，而且不许别人这么叫你，知道吗？”

　　听他说得恶狠狠的，鱼弋阳无奈地说了好，布都才安心躺回去，弋弋，是有点奇怪，但是他怎么能承认自己幼稚呢？

　　“好了，快说吧，很晚了。”

　　布都也想到她特殊日子熬夜肯定对身体不好，也不闹了，接着跟鱼弋阳讲故事。

　　“去年，过年了应该算前年冬天，开始的最终考核，布吉那家伙在第一轮就跑路了。我们剩下经过体能考核的，还要完成半年文化课的考核。大概七月份，我们完成了入伍前的全部考核。”

　　“后来的事情，我想你也猜到一些，阿玛生病了，我接到紧急电话赶回来。阿玛那么大的年纪，我总要让她安度晚年。”

　　“我跟布都打架其实没什么原因，非要说的话，就是他觉得我应该待在部队，他走之前说把他的梦想交给我了，说我的功勋章得分他一半，我回来他很生气……”

　　至于依扎嫫，布都很机智地没提起。

　　鱼弋阳总算知道布都身上那股正气凛然的劲儿从何而来了。也怪不得，他澄明清澈的眼里偶尔会流出一丝不舍和挣扎。

　　在泸定桥那天，他在英雄纪念碑下站了好久，她以为他在看上面的题词，现在想来他那时应该很难受吧，站在那碑下触景伤怀。

　　她想不出别的话安慰他，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布都，你是阿玛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鱼弋阳心疼过后又无声地笑了，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她怎么能不爱呢？

　　想到不久后就要交出的答案，她陷入了沉思……

　　布都动容，紧握住她便一直没有松开过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离开本以为可以报效终生的地方，布都说不遗憾那是假的，只是他必须很好地隐藏起情绪，不能让阿玛发现，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所以这些话，他从未跟人说过。

　　村里人以为他在部队里犯了什么错被开除了，他不屑解释，但终归有些时候委屈会冒头。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再委屈能如何，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而此刻在这个矫情脆弱的小女人面前，她轻飘飘道一句骄傲，竟让所有郁积在他心口的愤懑难平化作云烟。

　　以前从未想过将来会和什么人产生一种密切的联系，然后一起生活下去，而现在，他很想到遥远的未来去看看，确定一下，以后她会不会一直在。

　　他侧过身想看看她的脸，发现身边的人正打着小呼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