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大年初一，布都遵照诺言，没有逼问鱼弋阳的决定。

　　他只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让鱼弋阳跟他一起。他起床就立刻敲门把她叫醒，
　　鱼弋阳顶着惺忪睡眼，不停打哈欠:“这么早就要起来吗，我想再睡一会儿。”

　　“太阳都要出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一年的运势都在里面呢！而且，你眼角有坨黄黄的粑粑……”

　　鱼弋阳捂脸，飞快地去洗漱了。

　　挑水的时候也非要让她跟他一起来回走。阳光就在他身后，他打水的时候弯腰躬身似一弯蓄势待发的满弓，健美的身材有节奏地起伏，看得她面红心跳。

　　就连喂康德，也要她在边上看他耍帅。

　　抬手，康德起身;拍拍地面，康德就乖乖坐下;吹一声口哨康德就绕着门前的空地跑一圈;最后摸摸它的嘴巴，它才开心滴去吃饭了。

　　幼稚鬼！但是她一点也不讨厌。

　　阿玛坐在门前，一会儿看看布都，一会儿看看鱼弋阳，偶尔看看康德，不说话，就只顾咧嘴笑。

　　真好，真好。

　　其实快乐可以很简单，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不改其乐。

　　吃饭的时候，布都提醒她多吃点儿:“瘦得跟麻杆儿似的，过年回去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这个锅我可背不动。”

　　“麻杆儿是什么？”

　　“早上灶头点火那个就是，脆脆的一捏就碎，还硌得慌。”

　　布都一语双关，鱼弋阳用小眼神儿谴责他，他坦然接受:“人是铁饭是钢，也不知道是谁爬山爬到一半浑身发颤站都站不稳，我都好奇上回我不在你自己怎么爬上来的。”

　　那时候她笑盈盈地站在门前，怯生生地告诉他她的名字，生怕他不理她的样子，布都根本想不到她曾经跋山涉水，经历过无数艰辛才来到他身边。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弱，那晚上我是饿了，没力气。”

　　虽然第一次爬上来她摔了好几个跟斗，膝盖上的淤青回了宁城都没消完。那时候她看着膝盖上淡淡的青色，就想这也算伤筋动骨吧。

　　“不应该啊，我这么好看的人在你面前，你应该觉得秀色可餐才对啊，怎么还会饿呢？”

　　鱼弋阳不说话了。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一刻不撩她会死啊！

　　阿玛更是热情地指挥布都给鱼弋阳添满一碗鸡汤，肉多汤少，在两人一狗的瞩目下，鱼弋阳盛情难却，吃了个肚皮滚饱。

　　饭后鱼弋阳撑得慌，要出去散步消食，布都责无旁贷陪同。

　　就在屋后的山岗上，大概都想到了什么，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布都率先开口:“那天夜里我就坐在这里，接到你的电话，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鱼弋阳不好意思:“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

　　“跟你心有灵犀吧，就是睡不着。”布都真的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无法想象要是他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会如何，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鱼弋阳，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布都拉过她的手，“以后你在哪里告诉我就好，我来找你，不要为了我半夜冒险……”

　　鱼弋阳感觉整个人温温软软暖洋洋的，笑着说:“好。”

　　大年初二，山间小村的祥和温馨被一位远行归来的游子打破。

　　骆勇叔在初二上午带着儿子骆安上门拜访。骆安是个五年级的男孩子，跟大人们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找同伴了。

　　骆勇臭骂自家兔崽子一顿，才转头跟布都聊起了村子里的事情。

　　“刚才我们经过村长家，看到布吉回来了，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孩子，骆安这家伙肯定又跑回去了。”

　　布都递了根烟给骆勇，没什么表情道:“哦，是吗？”

　　“是啊，好像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挺热闹，具体我也没怎么看清。”骆勇看他面无波澜，对布都多了份刮目相看。

　　村子里年轻一代，就数布都和布吉出挑。两个人年龄相仿，关系又好，那时候老师在，布吉自己又喜欢和布都玩儿，村长最疼爱布吉这个儿子，事事关照，布都家和村里的关系远比现在亲近。

　　骆勇记得，有一年，村子里来了一队军人，挨家挨户问询布都和布吉的事情。从孩子人品到两家底细，大小事宜都不放过，村里人没见过这场面，老老实实一户户排着队去答了问。

　　后来才知道，这两孩子是被部队的看上了，说是要去军事院校学习，这才来上门审核。

　　村子里出了这样的喜事，全村人都跟沾光，觉得脸上有面儿，杀猪宰羊足足庆祝了三天。

　　原本以为这两个孩子算是彻底走上了飞黄腾达的道路，可没想到就在去年布都突然回来了，村长再也没提布吉在部队的事情，对布都一家也不甚亲热。

　　其实今天布吉见着他也散给他一支烟，来的路上他吸了，没什么劲儿，但他知道那烟铁定不便宜。还有布吉那着装，那个次怎么说，对了，西装革履，看起来不像是部队出来的人，身上那种正派的意味还比不上布都。

　　不过布吉到底是混得不错，这年头，走到哪里都是向钱看齐。他看村长每家每户发糖发烟，晚上说是要宰一猪一羊，通知全村人都去庆贺哩。

　　“布都啊，那我就先走了，牛还在后山，我要去瞅一眼。”

　　布都送他到门口，骆勇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跟鱼弋阳打招呼:“小鱼姑娘，上回真的谢谢你了，你好好耍！”

　　鱼弋阳突然被点名，朝他笑笑，骆勇脸上一阵黑红，挠了挠头，才大步走了。

　　这天下午，掀起村里喧嚣热潮的人也登门拜访了。

　　“阿玛，我来看您了！”布吉没进门，就大声喊到。

　　布都刚好不在屋里，鱼弋阳闻声回头，就见一个气势嚣张的年轻男人跨过门槛，手里拎着礼品，见到鱼弋阳，探究地看了她半晌，面上浮现不怎么友好的笑。

　　他把礼品放在桌上，无视与他错身而过的鱼弋阳，凑到阿玛跟前，唤醒打瞌睡是阿玛:“阿玛，我回来了。”

　　阿玛反应过来，摸了摸他粗硬的头发，欣慰道:“是布吉啊，阿玛有些年没见着你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大小伙子了，呵呵呵。”

　　鱼弋阳没想到这个嚣张的男人在阿玛面前竟然跟康德一样乖顺，说些有趣的笑话逗得阿玛笑个不停。

　　“布吉，你和布都都是阿玛的好孩子，兄弟要同心协力，不要为小事伤了和气。布都也许就要成家了，你比他大一岁，更要抓紧，阿玛要是能喝上你们两个的喜酒，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阿玛，您跟我走之前一样年轻漂亮，您会长命百岁的。”

　　“呵呵呵，还是布吉嘴甜，跟抹了蜜似的，不像布都那个锯嘴葫芦。”

　　鱼弋阳站在门口，没一会儿见布都回来了，见她站在风口处皱起眉头，走过来拉着她往屋里走。

　　“布都，家里有客人……”鱼弋阳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对她有敌意，但是阿玛挺喜欢他，她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我听到了，他来了，跟你没关系。”

　　“他是你的朋友，当然跟我没关系。”布都语气生硬，
　　鱼弋阳不知怎么就生气了，也冷绑绑地说。

　　布都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弄不懂她是怎么了，刚想说点什么，屋里的男人就出来了。

　　“布都，好久不见。”

　　布都看了眼这个从小到大二十年的兄弟，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点点头又去招呼鱼弋阳进屋。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可真漂亮呀！可惜我竟然没见过，布都，你不厚道，都不介绍介绍，见着这姑娘我的小心脏都砰砰乱跳，小鹿乱撞啊！”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冠冕堂皇的……”

　　他这话说得轻佻又无礼，鱼弋阳被他恶心到了，忍不住还口，只是话说一半就被布都一把抱进屋里，鱼弋阳一惊，布都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

　　“待在屋里，不许出来。”
　　布都语气温柔。

　　鱼弋阳气消了些，回过头却被吓了一跳。

　　两个男人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扭打在一起，出拳勾腿颇有章法，两人你来我往，鱼弋阳迷惑，这算是兄弟间特别的见面礼仪？

　　鱼弋阳刚要招呼布都收手，阿玛站在她身边，朝她摆摆手，高声却平和地朝外面两个拳脚相加的男人说:“别管，让他们打去。男人之间的纷争总要有个决断，不服就打，这样光明磊落的决斗才是彝族男人的气魄，我今天就倚老在这里给你们两个做个见证。”

　　鱼弋阳没听懂阿玛的话，但见两人听了阿玛的话竟都受了鼓舞一般愈发激勇，拳脚更狠厉了，不时传来一声闷哼。

　　她见两人均扛了几回硬拳头，心里焦急，但阿玛似乎很淡定，她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一直到布吉被布都肘部一重击，再反手摔在地上，嘴角泅出血丝来，
　　阿玛才再次开口了:“够了，布都，你应该向布吉道歉。”

　　布吉好一会儿才在地上坐起，擦了把嘴角:“阿玛，我不需要他道歉，他欠我一个解释。”

　　“我当然不需要向你道歉，是你言语挑衅在先，活该被揍。”

　　布吉的眼睛很漂亮，眼眶深邃，带着浓厚的异域风情，掠过鱼弋阳时眼尾斜挑，十分蛊惑人心。

　　“呵呵呵，我没说错呀，我喜欢这位姑娘，当然要表达爱意，万一这位姑娘也爱上我了……”

　　布都一脚揣在布吉胸口，布吉躺倒在地上，望着蓝盈盈的天，哈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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