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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次踏上这条路,鱼弋阳走得比第一次更费劲。
吹了半夜寒风,她半边身子都冻僵了。上山又是个费力活儿,走到半途背心开始冒汗,四肢发软,渐渐地体力不支起来。
布都拉着她爬上一个陡坡,见她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开始咳嗽,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坚持一下,过了这截路,前面有休息的地方。”
鱼弋阳点点头,缓过来摇摇他的手臂,小声说:“走吧。”
终于在布都的指挥下走过最艰难的那段路程,他们来到一处背风的坝子。
布都找了个石块让她坐下,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小捆木柴,很快就点燃一个小火堆。
松树皮上带了油脂,烧起来噼啪作响,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火苗照在两个人脸上,布都无意中问了句:“你吃饭了没有?”
照说不该在凌晨问这个问题,但是布都很清楚从外面进来这一路,供饭的地方很少,何况她那么晚才赶到,多半是没吃上晚饭。
鱼弋阳老实说:“我在车上吃了面包。”
布都又转身去抱柴火的角落里掏出几个红薯,在火堆旁掏了个坑埋了。
他的动作很娴熟,放红薯的位置也有章法,一看这种事就没少干。
没有给鱼弋阳发问的机会,布都自说自话:“村里人进出遇上事情回来晚了,就在这里歇脚,这些柴是大家顺手捡来的,红薯是我上次下山埋的。”
鱼弋阳背包里的矿泉水在火堆的烘烤下不那么冰了,她喝了口,嗓子的刺痛感消解了些。
红薯还有一阵,布都不时往里扔一根木柴,见她脸色好多了,拍拍手里的泥灰道,正色道:“说吧,为什么?”
鱼弋阳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来武陵村的事情,可是她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在宁城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乱,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她走之前,左燕笑话她,说她是个胆小鬼,宁城那么个生她养她的城市都过不舒心,换一个地方不水土不服才怪!
但她还是打包行李,跑到了俞城。现在又跑到了这里。
来的路上她也想了很多,说白了,她之所以对这里恋恋不忘,其实是因为一份自在。阿玛让她感受到奶奶一般的慈爱,而布都,她在他面前不需要任何伪装,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甚至她相信布都早就看穿了她的不堪一击,所以面对布都她没什么顾忌。
她背着壳生活太久了,许多时候她下班了坐上地铁,都不知道重复这样无趣的日子有何意义。
在浮华辉煌的高楼中,她常常觉得迷惘。
而这里没有貌合神离的亲人,没有各怀心思的朋友,没有KPI,没有生活必然的样子,只有她,她自己,脱掉厚壳一身轻松的自己。
“你和阿玛,都是很好的人,过年了我想来看看你们……”
“呵!”一声冷哼打断她的话。
“鱼弋阳,你上次不告而别,怎么没顾及阿玛和我的感受,现在还好意思来看我们,亏你说得出口。”
上一次偷偷趁着布都回医院半出院手续离开,是她不对。可是她那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既然是永远没有机会再见,又何必留下只言片语让人有念想,让人伤怀。
她一脸失落,看上去很内疚,布都踌躇片刻,按捺住心情别过脸问:“那晚上你说的话算数吗?”他一侧脸映着火光,耳根泛起淡红色。
“那晚上?”
“嗯,那天你喝了酒……”
鱼弋阳一脸懵懂,真诚又无辜地解释:“上次我喝醉了,你把我送到宾馆,我早上起来看到你不在,以为你去办出院手续了,我就走了。我不喜欢执手相看泪眼,难舍难离的场面。我想你一直当我是个过客,应该不会介意我的离开。”
布都冷厉地看过来:“所以你不记得了?”
鱼弋阳避开他的眼刀,试探着问:“我喝醉了说过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我酒量很差的,以前从没喝过酒……”
“呵!”又是一声冷哼!
鱼弋阳默默低下头,她真的不记得了。
他果然没猜错,她就是那种喝醉了招惹男人,过后又不认账的女人!
没喝过酒?那岂不是以后喝一次酒就要招惹一个男人!
想得美!
这个女人,凭什么扰乱一池春水后还可以若无其事地逍遥自在?
这一刻,布都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承认他对她,是动了心,至于心动的程度,他还拿不准。
所以他没有表白,心里还有个期待,期待她潜意识里是喜欢他的,她醉酒后的话也许是真的,是酒后吐真言。
再者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他最无法改变的现状。
“春运的票不好买,你什么时候回去,票定好了吗?”
换个话题,鱼弋阳自然乐意:“还没买票,不过我初九上班。”
“哦,红薯差不多了!”
布都扒出红薯递给她,滚烫的红薯贴手而过,他那颗上半夜一直起伏不定的心,慢慢复归冷清。
鱼弋阳的到来最高兴的还是阿玛。
她原本还有些忐忑,怕阿玛生气她的不告而别。但阿玛见到她,似乎不记得她离开过,跟从前一样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鱼弋阳一来,布都就遭受冷落,被指挥做这做那,阿玛说:“布都,为人民服务你应该感到光荣,不应该不情不愿。”
晚上三个人围在炉火边守岁,阿玛犯困了就躺在竹椅上打盹,叮嘱布都到点儿一定要叫醒她。
炉沿上烤着几只花生,闻着香味儿了就可以吃了。布都从不伸手,鱼弋阳隔一会儿剥一颗,“啪”,声音清脆。
她感觉布都有些不对劲,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却一句话也不和她多说。
贴对联的时候沉默,挂灯笼的时候沉默,吃饭的时候沉默,甚至连给康德送饭的时候也沉默。
时间似乎越走越慢,鱼弋阳终于在嚼完两颗花生后打破宁静:“布都,你有心事?”
布都不想理她,他不需要她的关心,她过几天就要走,他的心事恐怕会让她避之不及。
鱼弋阳见他腾地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本书,就着炉火开始看。
看他那别扭的样子,鱼弋阳也不好受。
如果不是发现布都才二十岁,也许她不会那样落荒而逃。
那天,她到朱医生办公室拿药,朱医生正在整理病例,看到她温和地笑:“二十岁的小伙子就是不一样,底子好恢复快,要是换个人这一砸说不定就变傻了。”
看外貌鱼弋阳也知道布都年纪不大,可是他做事沉稳老道,偶尔也会流露出历经世事后才会有的沧桑感,她以为他应该和她差不多年纪,最多不过比她小个两岁,没想到他才二十岁。
看着病例上的年龄,鱼弋阳恍然觉得命运再一次与她开了个玩笑。
“布都,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布都盯着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陷入感情躁动的男人,其实幼稚得可怕。不回答是他今日的原则,一定要贯彻到底,让她意识到他不是非她不可。
“上一次我来川西旅游,是因为我失恋了,工作也不太顺,想出来散散心。”
呵!果然是出来疗伤的,或许她记得那晚的事情,不过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以前那个男人!布都不想听她的故事了。
说到这里,鱼弋阳就不知道如何继续了,在这个少年面前,她的伤疤其实微不足道,他只会觉得矫情吧!
等了半天,她没了后文,布都更加不爽了。
“为什么?”
布都突然说话,鱼弋阳没反应过来,他不得不重复一遍:“为什么会分手?”
布都没有不理她,鱼弋阳松了口气,简略地说了她和施展望那段过去,说完以后,布都坐到了她身边,用指尖戳着她的额头:“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笨呢?你们在一起三年,你竟然都没认清他的人品?”
鱼弋阳捂住额头,有些怪异地看向布都。
原来他也有符合这个年龄的幼稚顽皮,只是常常举止老沉,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怎么了?”
“没什么!”
布都却恨铁不成钢地说:“鱼弋阳,你这个家伙眼光很不好,你爸妈都不替你把把关?”
“我妈死了,我爸再婚了,我爷爷奶奶去年相继去世了。没有人给我把关我识人不清掉坑里了呗!”
虽然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赌气,但她的内心很平静,反倒是布都,脸上难得露出如此浅见的震惊,继而变得郑重。
“鱼弋阳,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还被男人甩……”
鱼弋阳不爽了:“我是被人甩了,你不要一直重复好吗,我不需要你提醒。”
布都觉得自己是有些幸灾乐祸了,但是从昨晚一直困扰他的那些不甘与无奈,如拨云见月般消散。
想到初遇是那个瘦弱单薄的小身板原来负担着这么多,别的想法通通被越来越多的心疼怜惜赶走。布都男人的自尊心上来,恨不得把她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管他什么前男友,那样的男人他见一次揍一次!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玛呢?”
“阿玛,该回去睡觉了!”
布都晃了晃阿玛的椅子叫醒她。
阿玛眨巴着眼,瘪瘪嘴,走到门口看了看北斗七星的位置,回来一巴掌拍在布都头上:“你个瓜娃子,还没过子时得嘛,豁我老太婆!”
“我在这儿守到起,你们该耍就耍,莫管我!”
一老一小的互动妙趣横生,鱼弋阳笑,布都也朝她笑,拉起她的手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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