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作者:梅子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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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和假


      如果君芜是凶手,那他杀罗天翔的动机是什么?

      梁有情一只手插在腋窝下,另一只手则虚托着下颔,思忖着这起案子。

      来河州之前,她细查过罗天翔的履历,他乃西北边陲乾县人士,平武二十三年的贡士。而那一年,逢平武帝驾崩,朝廷内外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逝去的平武帝和新登基的安和帝身上,一众试子无人管辖,罗天翔便安丢到京兆府任了个无名闲职。

      直到安和七年,罗天翔偶得太后——当时的皇后赏识,遂被提拔到礼部任了侍郎一职。安和十二年,因长期饱受两年前琼楼难和丧子之痛折磨的安和帝病逝,同年,罗天翔被派到河州任州牧,而这期间,罗天翔虽偶有贪慕,但总体上还算得上是个为民谋事的好官。

      至于君芜,一直生活在蜃州。两人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据陈氏供述——”胡平总算是敲响了惊堂木止住了堂上喧哗声,他看了眼罗天翔正妻,指着君芜道,“半月前,罗天翔在与你一次长谈后,便开始焦虑不安,行为反常,若非不是你从中作梗,他又如何会发生如此变故?”

      君芜垂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他知道,胡平拿不出证明他有罪的证据来,只能用言语来诱导他露出破绽。

      胡平见君芜无恃无恐,逐渐表现得不耐烦起来。他耷拉着面色,半威胁着君芜道:“君芜,你最好从实招来,莫要逼本官对你用刑!”

      君芜依旧从容淡定地回道:“草民没有做过的事,大人要草民如何承认?莫非大人是打算屈打成招?”

      胡平面色一滞,重重地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

      “在!”两侧四名衙役应声而上。

      “上刑具!”胡平的声音落下后,衙役们便转身朝门外走去,没多会儿,便各自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为首的衙役拿着一副夹棍,夹棍上漆已经掉了不少,某些地方则呈现出了黑褐色,貌似是以前受刑之人留下的血迹。

      斑斑点点,看着委实有些瘆人。

      君芜淡淡扫了眼那副搁在自己面前的刑具,面色从容,眸中波澜不惊。

      但眼尖如梁有情,一丝一毫的异样都逃不过她如鹰般的眼睛,她瞧见了君芜微颤的眼稍。

      君芜羸弱,怕是经受不起酷刑的折磨。
      身后的明兰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偏头看了眼梁有情,却见她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君芜,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胡平怒道。

      君芜看着那副刑具冷笑了一声,气得胡平再无二话,指挥着就续的衙役开始用刑。

      当夹棍套在手指上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冰凉直接从君芜的指尖传到了胸口,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微微蜷起了十指。

      衙役只当他是害怕了,粗鲁地掰开他的十指后套上去后,朝两边拉紧了些,只等胡平下令了。

      独坐高堂的胡平自然也将这一幕纳入了眼底,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动手!”随着胡平一声令下,两名衙役各拉扯着夹棍的一边,开始发力。

      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君芜的全身,几乎是顷刻之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额侧滑落,直没入衣襟。

      君芜的整个身体都在随着衙役的用力而战栗,他的面容已经因为剧烈地疼痛而逐渐变得狰狞,但他却始终硬扛着,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够了,胡大人。”终于,梁有情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她看了眼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君芜后又将目光移到了胡平的身上,“适可而止吧。”

      施刑的衙役松了力,他们看向堂上,等待着是继续还是停止的号令,这时魏太清给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退到一边。

      君芜缓缓抬起头,苍白且又湿汗的脸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病弱,他向梁有情看去,正好梁有情亦朝他看过来,四目短暂交汇后又相互撇开。

      君芜动了动嘴角,“多谢”两个字卡在嘴里却始终没有力气说出来。

      “梁有情,你要作甚?本官执大理寺卿手令办案,岂容你一个侍卫插科打诨?”胡平脸色铁青。

      面对胡平的喝斥,梁有情却不以为意。而她身后的明兰则一直担忧地看着她,一方面,明兰希望梁有情出手帮一帮君芜,另一方面,她又怕这事儿太后落罪于梁有情身上。

      梁有情嘁笑一声,踱着细步走到了堂中央,她抬头望着胡平,道:“正因为大人执的是大理寺的令,梁某才不得不打断大人的审讯。”

      “此话怎讲?”胡平沉着一张脸,若不是碍于梁有情是太后的人,他怕是早就命人动手了。

      梁有情不慌不忙地走到那个亲眼看见罗天翔出门的衙役面前,问道:“你说你见着罗大人出门是什么时辰来着?”

      “差一刻到四更。”衙役的回答无异。

      “梁有情,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胡平强忍住想下到堂中将梁有情撕成两瓣的冲动。

      梁有情却不理胡平,又问吴老汉,“老伯,你听到落水声又是什么时候?”

      吴老汉到底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他一生恪守本分,老实且卑微的生活自家小院儿里,从不与人积仇结怨,更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虽不知梁有情的官阶有多高,但仅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逼得吴老汉不敢与其对视。

      吴老汉匆匆看了眼梁有情,揖了礼后又忙垂下头,怯怯地答道:“回大人的话,草民是打了四更后回家才听到的,按路程所需的时间来算,大概是在丑时一刻左右。”

      梁有情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向胡平,“敢问大人可知府衙到云庭湖有多远?”

      胡平垮着脸没回话,他旁边的魏太清倒是反应快,忙道:“若是下官没记错的话,从府衙到云庭湖应该有近五里路。”

      “魏大人确实没有记错。”梁有情夸赞了一句,魏太清倏地笑开了,然后在收到胡平具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又忙敛了笑。

      梁有情思忖了片刻,回身时正好看见秦珂已不知在何时进了堂,正静静地站在明兰身旁。

      刚好到需要她的时候了。梁有情心想。

      于是她又问秦珂:“阿珂,前日你同我一起到过云庭湖,回来的路上我们花了多长时间?”

      秦珂不料梁有情突然向自己提问,蓦地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案桌前的胡平一哂,等着看梁有情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兰在旁边焦急的逼问秦珂,浑身的劲无处使,就差钻进秦珂的脑子里帮她回忆了。

      秦珂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她回忆着那夜的一点一滴,把梁有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细细梳理了一遍,连一声叹息也未敢遗漏。

      终于,她回忆起来了。

      “回大人的话,我们以平常人的步伐走了大约有三刻钟。”秦珂回道。

      “梁有情,你绕来绕去究竟想说什么?”堂上的胡平逐渐没了耐心。

      而堂上的君芜则慢慢在疼痛中缓了过来,他跪坐在地上,被夹得血肉模糊的十指呈爪形,凌于半空不停地抽搐着,不敢动也不敢搁在腿上。

      似乎,连轻微的风吹也会加剧伤痛。

      不曾想,就在这样的形势下,一抹浅笑悄悄浮上了他的嘴角。

      梁有情看着胡平,心里琢磨着以他的智力要是不点明的话他怕是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因此只能通俗易懂地解释出来,“大人,根据证词可以得知君芜于子末时分出的客栈,而罗大人是丑时一刻落的水,这之间只差一刻钟,而从海市客栈到云庭湖最快也要两刻钟,依我看,以君芜的身体状况——除非他会飞。”

      梁有情刚说完,府衙门外就响起一阵哄笑。

      百姓们纷纷议论起两处之间的时间和距离来,有要经过这两处地方的小贩附和道:“这位女官人说得不错,我平日走惯了这条路,一路小跑也要花近两刻钟。”

      “而且我见这位公子走路都在晃,像是连风都能把他给吹跑了,整个一病秧子,把他和罗大人放一块儿,罗大人一只手都能捏死他。反正我是不相信是他杀了罗大人的。”

      “我也觉得。”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胡平怕局势失控,正要拍惊堂木喝退围观的百姓时,梁有情的话再次打断了他。

      梁有情道:“再者,我和阿珂从云庭湖返回府衙用了近三刻钟,而罗大人从离开府衙到落水,这之间只花了两刻钟,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奔着云庭湖自杀而去的。”梁有情自问自答了一番,然后接着道,“所以大人,君芜是无辜的,你必须放了他。”

      府衙外的附和声再次哄起,胡平不想依了梁有情的话,可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凭无据地就给君芜落了罪。

      胡平的脸黑得快拧出水来,可也只能强撑着。

      “既然他不是凶手的话,那梁大人,你说,谁是杀害罗天翔的凶手?”胡平问梁有情。

      梁有情也不拐弯抹角,斩钉截铁地回道:“没有凶手,罗大人就是投湖自杀。”

      “自杀?原因呢?”胡平哼笑一声。

      说到自杀的原因,梁有情确实还没能找到,她查阅了罗天翔所有的簿书,却没能发现足以造成他自杀的原由。

      可以说,罗天翔此人,虽不是绝对的清官,却从未大贪,只敢图些小便宜,而这些污点与别的朝臣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就算督察院派人来巡查,最多也就罚些俸禄,并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梁某无能,现下还没有查清楚罗大人自杀的原因。”梁有情如实道。

      胡平不屑地哼了一声,对梁有情道:“此前陛下令大理寺复查此案的原因就是此人不服河州府的调查结果,现今折腾了一番,还是这么个结果,他能认吗?若依旧不认,莫非还要本官一直陪他折腾下去——”

      “大人,草民认可梁大人的调查结果。”胡平话音未落,君芜便抢先答道,“虽然草民依然对罗大人的死亡真相抱有疑虑,但草民认可梁大人断定罗大人为自杀的结果。”

      这下,胡平的脸上更挂不住了,青一阵紫一阵的,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便摔了手中的惊堂木甩袖走了。

      魏太清见状,连忙让人呈了认定文书上来让君芜签字画押,随后便当堂将其释放。

      围观的百姓被衙役驱散,魏太清拜了梁有情后也带着人先行离开。
      大堂上,只剩了梁有情和君芜两人。

      君芜用完好的手腕撑在膝盖上想要借力起身,可试了几次又跌坐了回去。最后他索性坐在地上不动了。

      梁有情原本打算扶他一把,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君某谢大人救命之恩。”君芜原想揖个礼,可看了看不成样子的手又算了。

      “公子客气了,看公子的神情,好似早就胜券在握?”梁有情道。

      君芜轻笑一声,“大人说笑了,我区区一草芥,如何敢有这样不着实际的想法。”

      梁有情心想也是,他又如何能确定自己一定会帮他呢?

      “公子伤得不轻,还是早些回去休养吧。”梁有情扫了眼君芜的十指,心道此人的心性还真是坚强,都这样了也不哼一声。
      “需要我派人送公子回去么?”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不去在意。

      “不必了。”君芜总算是颤颤巍巍地站立了起来,他翻转着双手看了一会儿,道,“小伤而已,大人不必挂怀。”

      梁有情点了点头,左手扶着刀,右手负在身后,转身欲朝后厅离去。、

      “对了——”走了几步,梁有情又转过身来看着君芜,“你当真对罗天翔自杀的原因一点儿也不知晓么?”

      君芜未置可否,默然许久之后却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怪我。”

      “此话何意?”梁有情蹙眉。

      君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命犯煞星,凡是与我有关的人都没落个好结果,罗大人亦是。”

      梁有情心想这人怕是有病,也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公子莫要多想,凡事都有定数,错不在你,你莫要将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梁有情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确实。一切都是命。”君芜怅然长叹,“来河州之前,袁大人曾告诉我,罗大人为人和善,跟着他虽不能飞黄腾达,却能安稳地度过我这苟延残喘地一生。大人他本该有一番大成就的,他本就是京官出身,又是太后培养出来的,回京上任是迟早的事。话说回来,还是怪我害了他。”

      梁有情向来不喜人多愁善感,见君芜一直钻牛角尖说是自己的煞星命给影响了罗天翔,她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寒暄了几句后便告辞先行离开了。

      “大人慢走——”君芜朝着梁有情的背影躬身送别。
      再起身时,已无人瞧见他挂在嘴角的嗤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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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这一案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bug呀,我也不知道该咋圆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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