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次日天明，梁有情醒来的时候，烧虽然已经退了不少，但她整个脑子还是昏沉沉的。

　　她忘了手上还有伤，起身的时候撑了下地，顿时，钻心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

　　梁有情发现自己是躺在高祈的腿上睡了一夜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窘迫，迅速整理好衣发，便坐到了高祈的对面。

　　须臾，高祈亦缓缓醒来，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拿了些昨日剩下的果子充饥。

　　片刻后，两人的体力慢慢恢复了些，梁有情捡一根木棍给高祈当拐杖使，两人继续朝着山上行去。

　　“高校尉，你的人不行啊，都这么久了也没找到我们。”梁有情走得无聊了，开始跟高祈开起了玩笑。

　　高祈亦笑道：“传说中的青鸟卫也不过如此嘛，我原以为我们两个昨天晚上就能获救回城的。”

　　说完，两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时至中午，两人正看着眼前那片绿得没有边际的密林愣神时，梁有情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呼唤声。

　　梁有情屏息，仔细听了一阵后确认是明兰的声音，她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是明兰！”

　　高祈看着她那样子觉得有些俏皮，便附和了一句，“还得是你们青鸟卫靠谱啊！”

　　梁有情昂起头，一点儿也不谦虚地回道：“那是！”

　　说罢，梁有情朝明兰的方向吹了几声口哨，没一会儿，明兰便循着哨音找了梁有情和高祈。

　　“大人受苦了！”明兰慌忙跳下马跑到梁有情面前。

　　明兰算是跟梁有情最久的一个人了，她还从未见梁有情这般狼狈过，再看她浑身上下无一处是干净的，缠在手上的布带浸出来的血都凝成了黑色。可明兰未对梁有情有半点儿不敬或是对她的能力心生怀疑，她知道，梁有情能坚持下来，已是不易。

　　遇上这种情况，无论是放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或许早就没了活下来的机会。

　　而梁有情就是这样一个坚毅之人，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就绝不放弃。

　　明兰看着梁有情，委实是心疼得紧。若非还有旁人在，她一定会上前抱着梁有情大哭一通。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梁有情看着明兰红了眼眶，使得她的情绪也被感染了，回想起这两日所受的煎熬，梁有情倏地哽咽了起来。

　　“就你一个人来了吗？”梁有情赶忙转换了话题。

　　明兰道：“别的姐妹也来了，在前方找着呢。”说完，明兰又怕梁有情责怪她们过了这么久才找到这边，于是又道，“对不起大人，我来迟了。”

　　梁有情则道：“不迟。与我预料的差不多，毕竟你们也不知道我们于何处失踪，只能盲目的寻找，一天半时间，很快了。”

　　明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道：“确实，得知大人和高校尉失踪后，我们一路找过来，可路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我们只能把人分散四处寻找你们可能留下的痕迹，这下拖延了些时辰。”

　　“明兰姑娘无需自责，梁大人说得不错，你们的速度真的很快了，你看那些个宫兵，那天晚上明明就跟在我们的身后，结果一晚上也没追上我和梁大人。”

　　明兰见惯了高祈的冷脸，面对他突然的示好竟有些不习惯，只得朝他浅浅一笑。

　　明兰欲将坐骑让给梁有情，但梁有情考虑到高祈腿受了伤，要将马让给高祈，可高祈一个大男人，总觉得自己骑着马让两个姑娘走路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收到消息的青鸟卫陆续赶到，这才将多的马让给了高祈后，梁有情跟明兰同乘一匹返回了熙京城。

　　顾不上找大夫重新将伤口包扎一番，梁有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去了翊和宫。

　　进到禧乐殿时，梁有情见高祈已经跪在了太后面前。

　　“臣青鸟卫指挥使参见太后娘娘！”梁有情向前扬起衣摆，对高氏稽首道。

　　高氏嗯了一声后，示意两人抬头，却未让两人起身。

　　“好啊，你们两个好歹活着回来了。”高氏的语气，听起来并无半点喜悦。想来也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两名干将，为了追一个有着三脚猫功夫的刺客而失踪了近两天这件事传遍了朝野，现在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就她这样，还想废君自立，怕是痴人说梦。

　　“臣等无能，中了那贼人的计，还请太后责罚！”梁有情道。

　　“责罚？”高氏冷哼了一声，“责罚你们两个能让那些看哀家笑话的人闭嘴吗？”

　　“哀家给你们两个三日时间，若是不能将那伙贼人一个不落的给哀家带回来，届时，数罪并罚，哀家定不轻饶！”高氏的目光在梁有情和高祈之间逡巡着。

　　“是！”梁有情知道那伙人是有备而来，要想摸清楚他们的踪迹怕是不易，但她知道这些话说给太后听了，也只会让太后觉得她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推脱，于是，她只得生生咽下了这份苦楚，弱弱地应了一声。

　　“太后，臣有事要奏！”高祈忽然道。

　　“说！”高氏阖目假睡。

　　“臣和梁大人在追捕刺客时，发现那刺客不是单独行事，而他的背后是一个团伙，臣认为那些人应该已在京中蛰伏多时，早就有所准备，短短三日，怕是难以将其连根拔起，还请太后多宽限些时日。”高祈道。

　　“嗯？”高氏忽地睁开了双眼，看她那惊讶的神色像是不敢相信高祈竟然敢驳她的时旨意。

　　“有情，你也这样认为吗？”高氏忽然看向梁有情，她的凤眼微狭，里面迸射出不容辩驳的利光。

　　梁有情用余光悄悄瞥了高祈一眼，她知道高祈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但她却不能与他站在同一线上。

　　高氏生性多疑，若是让她发现他们两人联合起来反抗她，那他们两人在高氏的心里便再无信任可言了。

　　“臣......定当竭尽全力，于三日内向太后交差！”梁有情毅然回道。

　　高祈不可思议地看了梁有情一眼，但却什么话也没再说了。

　　“行了高祈，你技不如有情，哀家不怪你。”高氏轻轻瞥了高祈一眼，“协助有情把这事可哀家办妥了，若再有差池，休怪哀家不顾家族情面！”

　　说完，高氏便挥手让梁有情和高祈下去了。

　　“刚才在殿中，校尉不应该说那些话。”出了禧乐殿，梁有情对高祈道。

　　高祈也知自己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可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高祈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然，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梁有情怕高祈误解，连忙解释道，“我知道校尉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在太后面前，有时候手下人不那么和睦，反而会让她放心。”

　　这些话梁有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同高祈讲，可犹豫片刻后，她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大人教诲，末将谨记！”高祈看向梁有情，“下次，再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梁有情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就可以了，校尉你的伤还是得好好养一下，免得落下遗症。”

　　高祈看几梁有情的左右，默了片刻后才道：“大人若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上刀山上油锅，末将亦在所不辞！”

　　梁有情被他的认真逗笑了，她道：“哪儿有那么多的刀山油锅。”

　　梁有情知道高祈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才转变了态度，她不想让他负担太多，于是宽慰他道：“校尉，你我同在太后跟前办差，互相帮扶本就是应该的事，我能做的都是些举手之劳的事，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高祈明白梁有情的意思，但他却不能像是无事人一样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毕竟梁有情口中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他一条命的恩情。

　　“梁大人放心，末将以后说话行事定将考虑周全。”高祈道。

　　梁有情无奈一笑，他到底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宫闱之中，眼线繁多。梁有情和高祈也不便多说，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各自告辞了。

　　梁有情离开翊和宫还没走多远，便见皇帝身边的内侍德公公迎面走了过来。见着梁有情，他先是躬身福了礼，然后才跟梁有情传了皇帝的口谕。

　　梁有情跟着德公公去到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参拜，赵策便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笔朝梁有情抬手免了她的礼。

　　“听说有情你受伤了，严重否？”赵策打量了她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一点皮肉伤罢了，不碍事。”梁有情道，“陛下，关于花镜一案，臣至今未能侦破，还请陛下降罪！”

　　“无妨！”赵策大气地将手一挥，“若是每一桩命案都那么容易侦破的话，这世间也就不存在那些悬案了。此事不急，卿大可慢慢来，先把伤养好才是。”

　　说完，他忽又想起了什么，像是自言自语了一番：“对了，你怕是还没法安心养伤呢，母后遇刺一事事关社稷，还得麻烦卿尽快把刺客抓捕归案才是。”

　　梁有情道：“臣回青鸟卫后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就算是翻遍整个熙京城，也定要把刺客给找出来。”

　　“那便辛苦有情了。”赵策道，“京中各司，你若有用得着的，尽管拿去差遣，若有不从者便来告知朕一声，朕定将严惩！”

　　“谢陛下！”梁有情揖礼道。

　　“对了，卿曾与刺客交过手，对刺客的来历可有眉目？”赵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梁有情摇了摇头，“臣无能，那些人都蒙着面，臣无法细辨，不过从对方的身手来看，不像是训练有素之人，应该就是些普通的老百姓。”梁有情说话间细致地观察着赵策的神色，“只是臣委实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太后。”

　　“是啊，为什么呢？”赵策将笔头抵在下巴上，状若思考的样子在案前来回走着，“母后她久居深宫，这些年来颁布的政令于百姓来说都是极有利的，他们理应感恩才是，又因何要置母后于死地呢？......莫非——”

　　赵策话说一半却不说了，转而看着梁有情。

　　梁有情识趣地接了话头，“莫非什么？陛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赵策连连摆手道：“朕哪儿会知道。”说完见梁有情一脸渴求的样子，又忍不住说了几句，“朕只知道，多年前熙京发生了一场灾难。”

　　“陛下是指琼楼难？”梁有情问。

　　赵策点了点头，“当时皇兄为了给母后祝寿，便提议在熙京的南北两端各建一座楼台，只可惜楼未建成便轰然倒塌，将数百工匠一并掩埋在了废墟之下，也让几百个家庭失去了亲人，他们也因此将罪名怪在了母后的头上。”

　　“可这与母后有何干系？母后也是受害人之一，她的亲生儿子——朕的皇兄也在那场灾祸中丧命，都是失去了最亲最爱之人，他们应该理解母后才是，又怎么能——哎，不说了，一提到这事儿朕便想到了朕那位可怜的皇兄，才二十岁不到......当时，母亲该有多心痛啊。”

　　赵策说到这里，竟掩面啜泣了起来。

　　梁有情只得安慰他道:“事已至此，还请陛下节哀，保重龙体要紧。”

　　“有情啊，你可一定要抓到那些刺客，否则朕一想到母后的安危，便心也静不下来，觉也睡不好了。”赵策又道。

　　梁有情看了眼案桌上一丝不苟的书法，对赵策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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