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有情？
　　他竟这样直呼自己的名？

　　梁有情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与君芜四目相对。

　　“你吓死我了！”君芜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梁有情启唇，想问他为什么，却又羞于启齿。

　　“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默然半许，她才道了一句。

　　“别睡！”君芜用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擦拭着她的嘴角，那感觉痒酥酥的，似乎一直挠到了她的心底。

　　此时的梁有情吭声的力气都没了，她面朝君芜枕在他的腿上，抬眸看了眼君芜，努力扯了一个浅笑后，眨巴了几下眼睛后，便昏沉睡去了。

　　只是这一觉也没怎么睡踏实，迷迷糊糊之中，她总能听到耳边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从最开始的急切到茫然，最后变得温柔了许多。

　　那人就像一只蜜蜂似的，嗡嗡的声音一直在梁有情的耳边闹个不停，梁有情睡也睡不安稳，心中顿觉烦躁，抬手便朝耳边呼去，也不知扇着了什么，只觉手背一阵生疼。

　　下一刻，她感觉她的手被握住了，那人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朝着发烫的手背呼了几口凉气。

　　不过这一巴掌还略有效果，至少那道声音从耳边消失了。

　　也只是消失了一瞬，没多一会儿，那道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梁有情忍无可忍，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虚着迷蒙的双眼，大喊了一声：“明兰，拿我的刀来！叭叭叭地，吵死了——”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显然梁有情还没有发现身边的不同寻常，见无人应答，她便探身在四周开始寻找起自己的长翮刀来。

　　梁有情摸了半晌，忽觉不对。

　　破碎的思绪逐渐回拢在一起，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君芜被困在地道里，怎么身下却是柔软的被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眸朝旁边看了一眼，陌生的屋子里部了一群陌生的人，梁有情挨个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停在稍微熟悉的君芜身上。

　　“这，这是什么地方？”梁有情抬头扫了一眼屋子，随后又将目光回落在君芜的脸上，却无意间瞥到他左脸上一片红痕，于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君芜在梁有情的床对面，独坐于一只圆凳上，手里则拿着一碗一勺，轻轻的搅散着碗里的热气。

　　“小人拜见指挥使大人！”没等君芜回话，另一边，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年男人率先向梁有情揖了礼，解释道，“小人姓余名伯远，此处乃是小人开的客栈——蜃景楼。”

　　“蜃景楼？”梁有情喃喃念了一遍，这地方她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印象，顿了片刻报，她恍然道，“我这是在城东？”

　　余伯远点了点头，“正是。”

　　梁有情听后再一次陷入迷茫，她转头看向君芜，直接道出了心中疑惑，“公子，那密道的门不是从外面锁着的么？你又是如何带我出来的？”

　　梁有情匆匆扫了眼余伯远的面色，只见他神色微滞后，也看向了君芜。

　　君芜慢慢悠悠地将吹得半热的汤药递到梁有情的手里，可梁有情没有接，君芜无奈，只好舀了一勺喂到了梁有情的嘴边。

　　梁有情的唇角动了动，听到围观的人干咳了几声后，向后躲了躲，她见君芜一直不收手，只得从他手里接了药碗，一股脑儿地灌进了肚里。

　　正所谓良药苦口，这药也不知有多好，苦得梁有情皱紧了眉头。
　　她伸手将碗递了出去，君芜也打算去接的时候，余伯远眼疾手快地从梁有情手里接了碗，“大人给小人便是。”说着便又将碗递给了身后的伙计。

　　“连大人都撬不开的铁锁，我又如何打得开呢？”君芜开口便换上了他以前那副淡漠疏离的声音，他理了理广袖，便其平整地铺在双腿上，“说来还得谢谢这位余掌柜，是他的伙计发现我失踪后，他又及时召了人在城里各处找我，发现我们被困在地道里面后，便将我们救了出来。”

　　梁有情听着君芜的话有些半信半疑，“梁某谢过掌柜救命之恩，请恕梁某冒昧，那出口附近似是无人居住，否则我喊了那么久也不会无人听见，不知掌柜是如何得知我和君公子被困在那里的？”

　　余伯远恭敬地回道：“小人委实不知公子和大人被困在里面，只猜测那些人劫走君公子定在寻个无人落脚之地藏身，便派人先去搜寻了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曾想刚到那院子附近，便听见了大人的呼救声和铁器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伙计隔着铁门一问才知公子和大人皆被困在了那地道里面。”

　　余伯远解释得非常细致，逻辑上也是有条不紊，但梁有情听着，却又觉得处处都是漏洞。只是她没有继续追问，她察觉到了余伯远和君芜之间微妙的关系。她知道，就算她刨根问底，回复她的也是早就编造好的答案。

　　“出门在外，能遇到余掌柜这样的店家真是好福气。”梁有情笑了笑，“不过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余掌柜还是要先知会官府一声才好，否则要是遇到了穷凶极恶之徒，岂不是让你的伙计白白送了性命？”

　　“大人教训得是，小人谨记在心！”余伯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躬身回道。

　　梁有情同余伯远寒暄了几句后，便先让那几人退下了。

　　“我睡了多久？”梁有情瞅了眼窗渐暮，将脚从床上挪下去踩在了脚踏上。

　　君芜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须臾之后才回她：“整整一天。”

　　梁有情长舒一口气，还好没耽搁太久。

　　静坐了片刻后，梁有情才起身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外裳穿上，低头时瞥见被包扎好的伤口，匆忙系好衣带，回头看了眼君芜后又慌忙别开了目光，“我的伤——”

　　君芜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是余掌柜叫了店里的丫头来帮你换的药和衣服。”

　　“哦。这样啊。”梁有情悻悻地揉了揉鼻尖，忽又后悔起问这些来，习武之人本不应拘这些小节，且君芜也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对她也未生出别的意思，她这样一问，显得她小气不说，还有怀疑君芜品性的意思。

　　“大人放心，君某不会做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君芜起身慢慢走至窗边，伸手将敞开的窗户拉过来关上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梁有情语塞，倒底还是让君芜多了心，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默然许久之后，才轻轻说了一句，“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君芜转过身后淡淡嗯了一声，“你也救过我一命，咱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梁有情不理解君芜这人是个什么性格，怎么总爱说些两不相欠的话。
　　即便......即便二人不会有别的发展，但当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但梁有情也是个有傲气的女子，她见君芜急着想与她撇清干系，忍着心中那缕莫名的不甘，嘴硬道：“如此，甚好！”

　　“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明兰她们急成什么样了。”梁有情侧身瞄了君芜一眼，“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君芜依旧淡漠地回道。

　　梁有情心中莫名地腾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堵气似的便朝门口冲去。

　　“有情——”君芜突然唤了她一声。

　　“啊？”梁有情被叫得有些心不在焉，回头静望着君芜。

　　没想到君芜却忙改了称呼，又唤了她一声，“梁大人，你的刀还没拿。”说完，他指着旁边桌子上的长翮刀。

　　梁有情露窘迫，三步并作两步地折回去拿了自己的刀，转发又急匆匆地走了。

　　“梁大人——”君芜又叫了她一声。

　　梁有情不耐烦地回过头，对君芜吼道：“有话你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这一声，将君芜吼得一愣一愣的，怔怔地看着梁有情半天没有开口。

　　梁有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压抑着内心的不悦，换了一副冷言冷语，“公子还有何事？”

　　君芜慢慢及近梁有情，在距离她仅两步之遥时才停下。

　　只见他手里紧握着一个小小药瓶，试探着递到了梁有情的面前，“这药你拿着，每日早晚换两次，不出半月，你的伤便可恢复。”

　　梁有情的目光从君芜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她实在是看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梁有情没接，她看着君芜一字一句地说道：“劳公子挂心了。不过皇宫之内，有的是药，梁某谢过公子好意。”

　　“皇宫里的那些药，效果不见得比这个好，大人还是带上吧。”君芜道。

　　“公子的意思是，偌大的皇宫，还找不到比公子这药好的？”梁有情笑了笑，“公子未免也太过自负了罢？”

　　梁有情说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君芜和他手里的药后，愤愤而去。

　　梁有情前脚刚从客栈离开，余伯远后脚便进了君芜的屋子。

　　“梁有情心思灵敏，怕是已对安之你生了疑。”余伯远走到君芜身后，同他一起看着楼下那道空荡荡的街。

　　“且她对太后忠心不二，将来定会成为我们复仇路上的最大阻碍，安之你......不应该救她。”余伯远接着说道。

　　君芜负在身后的右手不停地搓着指腹，回头时，眼里的阴冷已经散了几分，他对余伯远道：“她救了我一命，我委实做不到见死不救。”

　　余伯远叹息了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伯父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即便她对我生了疑，也查不出什么来。”君芜道，“高氏也不会让她查出什么来。”

　　“你说得也对。”余伯远道，“高氏怎么可能让人把以前那些事给翻出来呢。”

　　“对了，伯父，我请你帮我找的人可有消息了？”君芜问余伯远。

　　余伯远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可要抓紧些。”君芜道，“他们既然敢来绑我，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

　　余伯远点了点头道：“安之我放心，我已经传消息给所有弟兄们了，一有你师父的消息便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不过，你可知道绑你的人是谁吗？”

　　君芜摇了摇头：“猜不准。不过看那些人的身手，不像是普通的毛贼匪徒，倒有些像军人的招式。”

　　“这可不妙。”余伯远道，“敌在暗你在明，他们这一次没成功一定还会有下一次，你可万万要小心啊。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出我这蜃景楼一步，实在要去的话，必须先知会我一声，我好安排些人暗中保护你。”

　　君芜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余伯远的提议，“小心行事，切莫过早暴露。”

　　“我知道。”余伯远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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