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梁有情送贺妍儿回去的时候，她于半途醒了。看到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采花贼而是救了她性命的梁有情后，她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被吓得魂不守舍的贺妍儿一直紧抓着梁有情的手不放，梁有情只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连哄带骗差不多熬了快一个时辰，又累又困的贺妍儿才缓缓入睡。

　　将贺妍儿放倒在床上，梁有情捶了锤酸痛的肩胛，这才察觉自己的衣服上全是贺妍儿的鼻涕和眼泪。

　　“大人，要不换身衣裳再走吧？”贺世全惭愧地摸了摸鼻翼。

　　“不必了。”梁有情抬手挡了拿着衣服走到自己面的丫鬟，又对贺世全道，“小姐今日吓得不轻，待她醒来后，你们还要多花心思帮她缓解才是，莫要积压在心里，免得患上癔症。”

　　“大人提醒得是！”贺世全微微躬着上身，朝梁有情揖了礼。

　　对于梁有情的救命之恩，他是千恩万谢，甚至几次提出要以重金酬谢，皆被梁有情直言拒绝了。

　　好不容易才从贺府脱身出来，梁有情缓缓舒了口气，她牵着马缓步走在长街上，浑身松懈下来后，她才感到些许的乏累。

　　熙京长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见一丝灯光，只有几家稍微大些的商铺门口悬挂着硕长的灯笼，摇曳在风中散发出昏黄的光。

　　“走走走，搞快点儿——”忽然，前方小巷蹿出来几个人，手里皆拿着武器，鬼鬼祟祟地很不寻常，且其中一人还扛着一个麻袋。

　　明明算好了时辰躲开了更夫和巡夜的值卫，原以为凌晨时分街上不会有人的，没想到刚出巷子便迎面撞上了梁有情。

　　几人皆是蒙着面，但从他们表现出来的愣怔中，梁有情感觉到对方认出了自己。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那几个人便掩护着扛麻袋的人退到了另一条暗巷，这下由不得梁有情不生疑了。

　　警觉的她立刻松了手中的缰绳，右手搭上刀柄的瞬间，长翮刀已经出窍，金属的摩擦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尖锐。

　　她执着长刀，一步一步慢慢朝着那几个黑衣人逼近。

　　梁有情手腕微转，倾斜着刀刃，刃上泛出凌冽的寒光晃在了对方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上。

　　“保护老二先走，老三跟我留下来断后！”中间的男人紧盯着梁有情一举一动的同时向身后的人发出了号令。

　　但梁有情并没有给他们逃离的机会，她都懒得与那几个人周旋，纵身一跃便跳上了巷子右边的墙，在墙上跑了一段距离后，一个凌空前翻，落地后便成功地拦在了扛着麻袋的男人面前。

　　此时，原本打算断后的人也追了上来，他们慌忙挡在了那个人前面，将刀挡在身前，心虚地质问梁有情，“梁有情，好端端的，你拦我们作甚？”

　　听声音，不是她所熟悉的人。

　　“无缘无故的，你们跑什么？”梁有情将目光落在那个麻袋上。

　　也不知那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看着不是很大也不太重的样子，可那几人却宝贝得很，时刻都以麻袋为圆心，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我们——”为前的男人顿了顿，狡辩道，“我们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会见了我就跑？”梁有情打断了对方的话，直接质问道，“老实交待，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威胁起了梁有情，“梁有情，我劝你识相点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们之所以跑，是不想跟你过多纠缠，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怕你！”

　　“莫非你觉得我们五个大男人，还打不过你一个女人不成？”男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兄弟，大言不惭地说道。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了。
　　她不屑一哼。

　　打得过打不过，打一场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不多说，说得再多也是枉然，反正最后也得在刀尖上见真章。

　　梁有情唰地一下将刀拿到了面前，刀尖直指着对方。那几人见状，对视一眼后，纷纷举起刀朝梁有情砍了过来。

　　或许是担心没有胜算，那个扛麻袋的人索性将麻袋扔在了一旁，五人齐上，欲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梁有情拿下。

　　刀与刀相互碰撞间，霎时间迸发出剧烈的火花。
　　梁有情先是用刀挡住了一人的进攻，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人从侧面袭来，她便用一个利落的闪退，绕到了前面那人的旁边，还瞬变用刀柄重重击在了那人的肩胛上。

　　那人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地上，好在他另一个兄弟及时扶了他一下，稳住身体后，几人又一同向梁有情杀来。

　　这时，梁有情从右手执刀变成了双手握刀，她横举厚重的长刀，将五把凌于自己头上的利器全部截下。

　　男女的力量毕竟还是存在悬殊，更何况还是五个彪形大汉一起朝她施压。

　　梁有情被推着后退了有数丈之远，直到逼到巷子的转弯处才用脚抵着墙根稳住了身体。

　　但这时，几人亦用了全部的力气朝她压了下去，梁有情眼见着其中一把刀与自己的额头仅有两寸之隔。

　　胜利在望，匪人眼底露出欣喜的光亮。

　　“梁有情——去死吧你——”那人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

　　涔涔冷汗顺着梁有情两颊滑落，浸湿了的碎发紧紧贴在她的额头和脸上。她喘着粗气，奋力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即便此刻落了下风，但她无所畏惧，她的眸光依然保持着自信和坚毅。

　　“抱歉，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梁有情狂魅一笑，突然发力将五人反推了出去。

　　梁有情自信但不自负，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体力在逐渐降低，若是再继续纠缠下去，恐不是他们对手。

　　瞟了眼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麻袋，梁有情生出了逃遁之意。

　　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对方捕捉到，双方将目光齐齐投在那个麻袋之上。

　　梁有情趁他们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快速从腰间掏出了一包洋金花粉末，在朝麻袋奔去的同时，她将那粉末也朝那几个匪人扬了过去。

　　“咳咳咳！”那几人被粉尘迷了眼，短时间内无法睁开，带有毒性的洋金花粉使得他们剧烈咳嗽起来，纷纷抬手挥着迷漫在鼻尖的粉尘。

　　待他们重新睁开眼时，梁有情和麻袋一同消失了。

　　为首的匪人大惊失色，连忙道：“老三快去禀报大人，其他的赶紧跟我去追！她带个累赘，定跑不远——”

　　梁有情开始以为麻袋里的东西很轻，却并非如此，她捏着袋口将其甩到肩上扛着的时候，才发觉里面的东西足有百来斤重。

　　没有马，她扛着那袋东西着实有些吃力，但后有追兵，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带着东西东躲西藏。她本想就近跑到官府求援，可那些人似是预料到了她的意图，一路围追堵截，将她逼进了城北的树林里，实在没有力气再跑的她才择了棵粗壮的树，勉强藏了身。

　　梁有情气喘吁吁地解开麻绳，当她将麻袋口敞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瞬间傻了眼。

　　她以为的“东西”，原是一个人。
　　而且好巧不巧，这人她还认识。

　　梁有情定了定神，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后才将食指伸到君芜的鼻尖探了探。

　　倏地，她的心悬了起来。

　　她不敢相信君芜就这样死了，又曲着食指在他鼻尖探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他微弱的呼吸。

　　梁有情登时松了口气。

　　她赶忙将君芜平放在地上，她怕引起匪人的注意不敢出声唤君芜的名字，只能边掐他的人口边扇他的脸，可任由她如何折腾，君芜就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无奈之下，梁有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索性跪在君鞠芜的身侧，双手叠交后置于君芜胸口处，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

　　大概在按了近三十下后，她一手捏着君芜的鼻子，一手捏着他的嘴巴，低头看了他片刻后，心下一横，长长地吸了口气，俯身渡进了君芜的嘴里。

　　结束后，梁有情又将耳朵贴在君芜的胸口处倾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他的心跳异常地微弱，如同他的呼吸一样，好像随时都会断了似的。

　　梁有情忽地开始急促不安起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开始一边轻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继续给他按压着胸腔渡着鲜气。

　　如此反复了差不多有五次，君芜才在梁有情给他渡气的时候，突然呛出声来。

　　“你终于醒了——”满头大汗的梁有情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还没完全缓过来的君芜依旧躺在地上，他于迷蒙的晨色中看清了梁有情的脸。

　　回想着刚睁眼时梁有情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接触，君芜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哪儿？”君芜看着头顶的密林，恍惚问似是什么也记不得了，“我怎么在这儿？”

　　“你被几个人装麻袋了，我正好路过将你救了下来。”说话间，梁有情见他坐起来却无法动弹时，又忙伸手将他扶起来靠在了树干上。

　　“你知道他们是谁，又为什么要绑你吗？”梁有情问。

　　此时的君芜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身体不舒服便早早地睡下了，等醒来时已经在这树林里了，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

　　“他们在那儿——”君芜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几个人便追到了面前，且除了他们五人之外，还另有几个援手。

　　“梁大人好伸手啊！”新来的人上前一步道，“看来我以前是低估你的实力了。”

　　梁有情杵刀起身，直面对方的挑衅，“阁下是谁，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梁有情甚是疑惑，这些人都认得她，可她对他们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也不知是自己名声太大，还是对方早就做了十足调查。

　　那人并未回应梁有情的疑问，他的目光越过梁有情径直落在君芜的身上，执着刀指着君芜道：“梁大人，我本无意与你为敌，只要你把他交给我，我便放了你。”

　　“你要他做什么？一个病秧子，于你有何用处？”梁有情也学着对方不回。

　　“我自有我的用处，还请梁大人成全。”那人又道。

　　“呵！你不说，那我自然也可以不给。”梁有情硬气道。

　　“梁大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即便你武艺高强打得过他们五个，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已经有过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了。识相的话赶紧离开这里！”那人的耐心逐渐消失。

　　“哼！你想要他？可以啊，赢了我，你自然就能够带走他了。”梁有情无惧。

　　“指挥使大人，你且先走吧，不用管我。”瘫坐在地上的君芜有气无力地劝说道，“我一介贱命，不值得大人如此袒护。”

　　“你闭嘴！”梁有情回头瞪了君芜一眼，随即又看向那个蒙面人，“人命都是平等的，岂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既为青鸟卫长使，食朝廷俸禄，就有责任保护大俞的每一个百姓，无论他是谁，是做什么的。”

　　“大人还真是高风亮节啊，就是不知太后若是知晓了大人如此行径，是喜还是悲呢？”那人呵呵笑了两声。

　　“你究竟是谁？”梁有情质问对方，“你也无需用太后来压我，太后爱民如子，若是她老人在场，也一定会保护每一个大俞子民。你要打便动手，娘们儿唧唧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哈哈——”那人哂笑了几声，“既然你执意送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那人便举刀朝梁有情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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