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转眼间，八月已去，又到了九月初三，寒露这一天。

　　梁有情得了信，知晓皇帝因邻国克沁入侵北部黑雾岭一事而被大臣留在了宫中，怕是一连好几天都出不了皇宫了。

　　她也算是暂时从监视皇帝的任务中脱身了。

　　从翊和宫当值出来，梁有情便带了秦珂及十来个青鸟卫径自出了皇宫。前些日子以捉拿采花贼为掩护频繁出宫，就必须得拿出个结果来，否则那些个文臣指不定又要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搬弄自己的是非。

　　好在，梁有情早有所准备，她派去调查踩花贼行踪的人终于摸到了对方的线索，并且打算在今夜将那贼人捉个人赃并获。

　　夜色刚刚落下帷幕，一行人便隐在阴影下摸着墙角埋伏在了城东盐商贺家的围墙之下。

　　训练有素的青鸟卫半蹲在围墙下方，犹如一根根木桩一动也不动，任凭周围的风吹草动也惊扰不了她们半分。

　　直到，她们听到瓦墙上响起一阵窸窣声。
　　暗色里，无人瞧见她们时刻握在刀柄上的手悄然加大了力度。

　　窸窣声渐近，然后便是那个脚尖点地的轻触声，紧接着脚步声从院子消失了，但青鸟卫依稀还能听见那人在攀爬楼房栏杆时发出的摩擦声。

　　在夜色下藏身近两个时辰的青鸟卫早已适应了在暗处的光线，她们紧盯着前方，看到梁有情抬手凌空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向前一招。

　　此时，秦珂回头对后面的人比划了一下，手下便自觉地分成两拨分别朝前、后门挪动，每隔一段距离留一人驻守在那儿，势要将那贼人困在贺家院内。

　　之后，梁有情和秦珂悄声翻入了院中，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贺家小姐住的楼阁。
　　秦珂朝梁有情点了下头示意后，转身绕到后方守住了窗户，而梁有情刚用力一脚踢开了房门。

　　“谁？”采花贼刚掀起床帏，还未来得及瞧一眼床上的人儿便被身后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颤。

　　梁有情走进屋子的同时，将别在左侧的长翮刀拔出，慢慢朝着贼人逼近。

　　“青鸟卫？该死——”贼人不识梁有情，但却认得她那一身衣裳。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贼人反应也是极快，一个纵身便撞破窗户闯了出去。

　　好在，秦珂早就守候在外，待那贼人破窗而出时，她已执刀上前与将其擒住。

　　“老实点儿！”秦珂厉声喝道，锋利的刀刃在贼人挣扎间于他的脖子上抹出了和道血印。

　　“大人饶命！”那人倒是识实务，立马认了怂。

　　“带走！”梁有情下了命令，收了刀后便朝着楼梯走去，秦珂则押着贼人后一步跟上。

　　到了楼下，贺府上下已在院子里迎接梁有情，贺家老爷贺世全涕泗横流地感激着梁有情对爱女的救命之恩。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梁有情的客气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有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禀报说小姐不见了。

　　“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留了人在屋子里保护小姐的吗？”贺世全急得话都说不顺了。

　　丫鬟哭啼着回道：“是一个黑衣人，他打晕了保护小姐的守卫，小姐，小姐被他给掳走了。”

　　梁有情急忙回头看了眼被秦珂推到面前的男人，只见已经怕得连路都走不稳了，被秦珂推了一下便跌撞在了梁有情面前。

　　就他这模样，与传言中的冷静沉着胆大的采花贼一点儿也不符合。

　　梁有情明白过来，她中计了。
　　对方早就知道她将贺妍儿掉了包，便将计就计找了个冤大头过来迷惑她，然后他便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劫去了贺妍儿。

　　“这，这可咋办啊，我的妍儿啊，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女儿——”贺世全扑通一声跪在了梁有情的面前。

　　“贺老爷，你先起来，贺小姐我一定会救回来的！”梁有情去拉贺世全，可他已经伤心得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嚎啕哭个不停。

　　“嘻嘻——”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梁有情抬头望去时，只见一蒙面男子将贺妍儿扛在肩上，高站在屋脊上，睥睨着院中的所有人。

　　“贺老头儿，从此刻起，你的女儿归我了——”说完，转身一跃便跳到了对面的屋顶。

　　“女儿！”贺世全喊完这一句便气晕了过去。

　　“跟我去追——”梁有情边说边跑，出了贺府，一把抢过手下牵来的马，侧身翻上马背的时候，她连人带马已经奔出去了老远。

　　采花贼的伸手再厉害，可到底还扛着一个人，跑得久了便也疲了。

　　梁有情紧追不舍，眼看着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她追着那盗贼进了一片树林，那盗贼跑不动了，便在前方停了下来。他将贺妍儿挟在怀里，跟梁有情讲起了条件。

　　“不愧是高氏的走狗，身手了得！”那人还朝梁有情竖起了大拇指。

　　梁有情不甚在意对方的措辞，与这样狡猾的人交手，她必须时刻提高警惕，以免分心。

　　“把贺妍儿还给我！”梁有情面若冰霜地喊道。

　　“把她给你，你放过我！”贼人开始讨价还价。

　　梁有情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条件，“她，我要！你，我也要！”

　　“呵！口气还真不小！”贼人不屑一笑，“我认输并不代表我打不过你一个弱女子，只是天快亮了，不想与你纠缠过久罢了！”

　　“是吗？要不比一场试试？”梁有情一点儿也不畏惧。

　　世上有很多男人瞧不起女人，就算她身为青鸟卫指挥使，与锦衣卫同等职位，可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文武百官便不予皇帝授她官阶。

　　她这个指挥使，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

　　但梁有情不在乎这些，她只要保护好太后，完成好太后交待的任务，得到太后的认可便足够了。

　　不过有时候，女人的这个身份也会给她带来不少的好处。比如与敌人交手时，对方往往会因为她是个女人便自负的以为她不是自己的对手而掉以轻心。

　　“你这般步步紧逼，就不怕我把她杀了？”贼人低头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地贺妍儿后，又看向梁有情。

　　“你敢杀她，我便以诏狱的百种酷刑招待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放了她，或许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

　　“嗬！好大的口气！”贼人像是听到了一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不禁笑得弯了腰。

　　“大人——”
　　此时，秦珂带的援兵也跟了过来，梁有情胜券在握。

　　贼人见青鸟卫的人涌了过来，还是担心自己寡不敌众，便一边用言语迷惑梁有情，一边趁梁有情逼近时突地将贺妍儿朝另一个方向扔了过去。

　　瞬间反应过来的梁有情立刻朝着贺妍儿扑去，在她差点儿被树干拦腰撞断之前成功救下。

　　“保护好她，我去追那贼人！”梁有情将贺妍儿交给秦珂后，便再次骑着马朝盗贼消失的方向奔驰而去。

　　“梁有情，你是不是不知道有一句叫得饶人处且饶人？”盗贼边跑边朝几乎与自己持平的梁有情看去。

　　梁有情偏头朝他邪邪一笑，右手拔出刀指向盗贼，冷声道：“你做尽丧天良之事，还想让我饶你？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呢！有跟我费口舌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

　　话音未落，梁有情执着刀便朝盗贼刺了过去。

　　那盗贼亦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人，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了把匕首，硬是抗住了梁有情几个回合的进攻。

　　那贼人脚上逃跑的功夫还算利落，仅用跑便可与梁有情的马较量一个多时辰，但他手上的功夫不行，几招之后，他的破绽越露越多，梁有情瞅准他有所松懈的招式，长翮刀伸过去便挑掉了他的匕首。然后一个大步绕到了他的身后，顺势用刀背重重击在他的脊背。

　　随着一着哀嚎，盗贼应声前倾，跪在了地上。

　　梁有情快速调转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起初那盗贼还想抵抗一番，梁有情却根本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只要他一动，她便将刀用力下压的同时朝他的脖子及近。

　　撕裂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盗贼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梁有情，你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能随便杀人的，知道吗？”男人欲抬头看向身后的梁有情，却在扭动脖子的时候又被刀刃嵌入了肉里。

　　“怕死？你伤害那些女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梁有情顺手扯下他的腰带将他的双手缚在了身后，随即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扯掉了他蒙在脸上的面巾。

　　黑巾之下，出乎意料的竟是一张嫩白秀气的俏脸。有那么一瞬间，梁有情觉得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凌乱的发丝散在脸颊两边，无端给这盗贼添了凄美之感。

　　斯文败类！
　　梁有情暗暗啐了一声。

　　“叫什么名字？”梁有情厉声喝问。

　　“颜鹤年！大人，看在我年纪还小不省事的份儿上，饶我一次吧，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梁有情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把他押入诏狱，免得让他给跑了！”梁有情带着颜鹤年折返回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前来寻她的秦珂。

　　“是，大人！”秦珂扫了眼颜鹤年，然后从梁有情手中将他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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