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青梅

　　小姑娘懂事嘴甜，周大娘既欣慰又心疼，蹲下来抱着她的肩膀慈祥地笑道：“柚柚可比哥哥懂事多了，以后要是哥哥欺负你就告诉干娘，干娘指定饶不了他。”

　　林柚柚重重点头：“干娘你真好。”

　　周大娘拉着林柚柚进堂屋，一看堂屋的方桌上，摆了好些“小兔子”、“小青蛙”、“小狐狸”，甚至还有用木棍挑着一朵纸花——像一枚簪子。

　　周大娘愣了，左手拿起一只纸兔，右手捡起簪花：“柚柚，这些都是你折的吗？”她不过是在后院扫猪圈，顺便上个茅厕的时间，小姑娘就把儿子练字的废纸变成“宝”了？

　　林柚柚笑眯眯点头，颊边梨涡清甜：“是呀，我会折很多东西呢，要是有颜色鲜亮的布条，我还会做绢花呢。”从前她尝试做过几朵绢花放在他们家首饰品楼的头饰柜前卖，还赚过几串糖葫芦钱。

　　周大娘震惊了，放下东西拉过林柚柚的手来看。小手纤纤细细，白得像葱头，小得像鸡爪，掌心上还有两三个突兀的茧子。周大娘不自觉想，这茧子看起来真多余，这样嫩生生的小手，好像本来就是应该没有这些茧子的。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娘教的，她手可巧了。”

　　周大娘想起中午在草市上看见的那个妇人，蜡黄的脸，一副苦相。那妇人真是会生，竟然生了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啧啧，她忍不住伸手抚摸林柚柚脑袋上的小揪揪。

　　不过这些纸做的玩意都只是些孩子的乐子罢了，周大娘也没怎么放心上，惊叹了一会儿后很快平静下来。

　　眼瞅着快到酉时，做晚饭的时候到了。周大娘让林柚柚继续折纸玩儿，她去灶房准备吃食，林柚柚却主动跑去帮忙生火。

　　周大娘看着坐在灶台前添柴加火的小姑娘，火光映在她娇小可爱的脸上，再次感叹这丫头的乖巧。她想，这个媳妇穆儿日后指定也会喜欢的。

　　想着林柚柚是第一天来他们家，周大娘割了一块腊肉下来，打算炒一个蒜苗腊肉，再炒一个小白菜，一顿三个人吃这么多也差不多了。不过她向来在厨艺上没什么造诣，做出来的东西只能说不会是生的，但味道嘛……

　　菜炒好端上桌，周大娘让林柚柚去喊周穆吃饭。

　　林柚柚走到周穆的房间门口，房门还关着。她上前敲门：“哥哥，吃饭了。”小姑娘声音脆脆甜甜。

　　叫了一声没人应，林柚柚又敲了好几下，可还是没动静。她有些诧异，难不成哥哥在里头睡着了？可她敲得这样大声，不可能听不到吧？

　　她收回敲门的手，上前两步侧身靠近门板试图听里面的动静。

　　却不曾想，门正在这个时候从里拉开了，林柚柚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失去支撑，脚下一个踉跄，惯性地往门里倒去。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周穆已出现在了门口，她原以为自己要和周穆撞个正着，心下暗道糟糕，但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周穆动作十分敏捷，身形快得像一阵风，往旁边一闪，林柚柚并没撞上他，而是向前踉跄了两步。

　　站稳后她有些窘，毕竟自己差一点摔倒出丑：“哥哥，干娘叫你吃饭了。”

　　周穆幽冷的眸子扫她一眼，一句话没应向堂屋去了。

　　林柚柚窘窘地吐了吐舌头，慢慢跟在他后面。她盯着周穆的背影，少年一身黑衣，宽宽的腰带勾勒出单薄的腰身。他挺瘦的，他走路时身姿笔挺，如一棵预长成参天大树的松柏。

　　林柚柚想，刚刚哥哥的动作好快，快到她压根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是再抬头时，人已经让到了一边去。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走在前面的少年猛地一回头，冷着声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林柚柚被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心道他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正在盛饭的周大娘见状斥道：“穆儿，好好和妹妹说话。”

　　周穆坐下，并不理他娘。

　　林柚柚也走过来小心翼翼坐到周穆对面。

　　周大娘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碗白米饭，然后笑眯眯对林柚柚道：“柚柚，你别理他，都是干娘把他惯坏了，你头一天来，快尝尝干娘的手艺。”说着，还为林柚柚夹了一筷子腊肉。

　　林柚柚的确有些饿了，把腊肉满怀希望地放进嘴里，一嚼，小眉毛立时就皱成了一团，差一点就吐了，正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少年向他投来了危险凝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本事就吐，看我不收拾你。

　　她只得忍耐着咽了回去，咕咚一声囫囵地吞进肚子里。这……好咸好齁……

　　她赶紧端着碗狠扒了几口白饭。

　　周大娘看着小姑娘埋头扒饭的样子，慈祥地笑起来，吃得这么香，能吃是福，好养活。遂自己也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这一整顿饭林柚柚都不怎么夹菜，只一个劲吃米饭，周大娘只道是小姑娘认生不好意思，便一个劲给她夹菜。

　　不一会儿她碗里的腊肉就垒成了尖，林柚柚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下口。看向周大娘，大娘倒是吃得很开心，就像完全没觉得咸一样。又咬唇望向周穆，只见他端着碗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光了，然后筷子一放：“娘你慢慢吃，我吃好了。”

　　周大娘一点也不意外，他家儿子吃饭向来都是这样快，跟个小猪崽子似的两三下拱完槽子里的吃食。再看林柚柚——小姑娘正端着碗拿筷子撬着几粒米小心地放进嘴巴里——瞧瞧，多斯文。和儿子正好互补，简直绝配，周大娘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她花二两银子买柚柚回来，已经是她在外面给人做绣活一年的工钱了。买来的儿媳这么称心，也不枉费花那么多钱。

　　林柚柚努力吃了几口，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嗤，抬头一看，只见周穆正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好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林柚柚忽然意识到，好像周穆吃得并不多，菜其实也没吃几口，回想起春娘的儿子，比她还小两岁呢，饭量已经是她的两倍了，按道理来说，周穆比她大，饭量应该也比她大才是……她突然领悟了。或许周穆也觉得菜不好吃。

　　不过，他吃这么点晚上不饿吗？

　　吃过饭后，林柚柚帮着捡碗筷，周大娘先一步回灶房烧火，堂屋暂时只剩周穆和她两个人。

　　和这个冷漠又凶凶的哥哥独处一室，林柚柚有点紧张，草草地捡了碗筷就要去灶房。

　　谁知，刚一转身，就差一点撞上一堵人墙。

　　她惊得抬起头，正好与一双冷眸相遇。

　　林柚柚一惊，手里的碗差一点滑到地上，就听到周穆冷声说：“别妄想赖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把你丢出去。”一个十岁少年语气可以冷得像寒霜。

　　林柚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反应过来，仰着脑袋反击：“我是干娘花钱买回来的，你也是小孩子，你没有能力丢我。”

　　闻得此言，周穆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哼笑一声，并没说其他的，但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你等着看吧。

　　继而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待他走后林柚柚才缓过劲来，看着少年清瘦冷漠的背影，她意识到，这个小哥哥当真是很讨厌她。

　　＊

　　时间一来二去到了晚上，周家人少，起先只有母子二人住，空屋子还有两三间，如今林柚柚来了，周大娘便把周穆隔壁的一间屋子收拾了一番给林柚柚住。

　　林柚柚想起哥哥看她时的眼神，她有点紧张地开口：“干娘，要不我住东边那间吧，我人小，哪里需要住这么大的房间呀。”

　　周大娘摇摇头：“不行，那间太小了，屋顶破了还没补，而且这间隔壁就是你哥哥，要是晚上你有个什么，你喊一声，他也听得见，干娘我有个毛病，夜里瞌睡死，很难喊醒，所以你还是住这里吧。”

　　林柚柚只得顺从，仰着笑脸点头：“嗯，那柚柚就住这里吧，宽敞向阳。”

　　安顿好林柚柚，周大娘便打着哈欠回自己屋去了。

　　周大娘走后，林柚柚坐到架子床上，抬眼打量四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个老旧的柜子，一张看起来寿命将尽的长案，外加她此刻坐的这张架子床，就再也没有其他物件了。

　　她伸手摸了摸床上铺的草席，底下垫的是用枯草编的床褥。

　　这里和春娘家条件差不多，并不是富贵人家，不过这里没有一心想把她卖进窑子的醉汉，而且周大娘看起来很和蔼，那个哥哥也很漂亮，她挺喜欢的，感觉比在春娘家呆着舒服。

　　她如今八岁，离长大成人还有八年，那个哥哥看起来并不太喜欢她，没准将来根本不会娶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想有一个能佑她长大的栖身之所而已。

　　她已经想好了，等她成人后如果哥哥不娶她，她就去开女户，自己个儿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如果想嫁人，她就自己找另外的人嫁。

　　记得从前听娘说过，他们的户籍管理有规定，男子十八、女子十六即为成年，成年后方可单门立户，脱离父母户籍，未成年时不可另立户籍。

　　她如今还不到可以独门立户的年纪，只能依附于抚养她的人。否则就是黑户，黑户很多事都做不了，你甚至过不了城门的检查，出去做工挣钱正规的去处都没人敢雇你。

　　当然，立独户有一定的条件，必须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要房契地契都齐全。

　　林柚柚想，等她再大一点，她就开始挣钱攒钱，偷偷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即便是哥哥当真不要她，她也是有去处的。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很好，没有爹爹，没有娘亲，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她要学会保护自己，为自己着想。

　　努力让明天过得更好。

　　坐在床边想了一阵后，才慢慢爬上床睡觉，只是到了一个新环境，林柚柚多少有些难以入眠，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柚柚好不容易快要入眠时，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她又猛地睁开了眼。

　　这好像是……隔壁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向着她房间的方向走来。

　　林柚柚一怔，周穆该不会是起来找她的吧？

　　可这三更半夜的他能找她做什么？干娘也睡了。

　　她想起傍晚收拾碗筷时周穆拦着她说过的话，立时一个激灵，忙不迭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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