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青梅

　　院门外的众人纷纷够着脑袋看向堂屋门口，未几，就看见洞开的门里跑出来两个一般高的小姑娘，众人都不自觉一怔。

　　粉衣丫头他们自然都认得，那是李氏的女儿小桂花，模样长相在十里八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人，平时和村里其他姑娘小子玩儿在一处时，人们总是第一眼就看见她。女儿出挑的模样一直都是李氏最引以为傲的，并一直幻想着等女儿大了能嫁到城中富户家，她也好享清福。

　　而现下，众人的目光却都落到了小桂花身旁的灰衣丫头身上，似乎有什么更明媚的光芒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小姑娘穿着半旧的男童氏交领衣，站在周穆家上了些许年头的堂屋门框里，一张白皙的小脸明亮得似秋冬原野上蓦然盛开的一株小雏菊。一双眼大而明亮，干净清澈，唇瓣小巧，唇珠轮廓清晰特别。

　　她哪怕穿的是件旧衣裳，周身气息也不太像乡下丫头，如果给她换上绫罗绸缎，说她是镇子上某个员外家小姐也是信的。

　　这也是周大娘刚刚没想到的，前一刻还像个乞丐，谁知洗把脸换个衣裳就天壤之别。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不是个小叫花吗？

　　“兴许是周穆家那在县城里开米铺的表妹。”有人小声道。

　　其余人连忙点头，就是嘛，怎么可能是上午在田坎上看见的那个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小叫花。然后又够着脑袋看堂屋里还会不会出来第三个女孩。

　　周穆站在林柚柚不远处，沉着眸子拧着眉，在她身上的衣裳上逡巡一圈，眉头皱起：“你是谁？”

　　林柚柚初来乍到，门口又站了那么多人，面前的少年看起来又不太友善，干脆就闭口不答。这要是搁在爹娘还在世那会儿，她指定会凶回去的，反正有爹娘撑腰。不过自从在春娘家，她懂得了寄人篱下最好少惹事。她只盼着刚刚去茅厕解手的周大娘快点过来。

　　周穆见小丫头不说话，又冷冷道，“不说话就出去。”

　　林柚柚还是没开口，少年的眼神比之前在竹林里猎蛇时还要冷。让她想起大冬天窗棂上的积雪。

　　周穆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小不点被他唬这么一下，一定会捂着脸哭着跑了，这也是他期待的，可不曾想，娇滴滴的小丫头非但没有哭着跑走，反而仰着小脸，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他娘大概是找了个傻瓜回来。

　　正此时周大娘从后院走过来。

　　周穆见到娘，指着林柚柚问：“她谁啊，在我家干嘛？”

　　周大娘正要说话，旋即意识到门口还站了一甘看热闹的。于是她走过去，笑说自家还有事，三下五除二把人推出院子，合上了院门。

　　李氏拉着女儿小桂花同众人离开，只是走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从刚刚周穆的态度和话语不难推断出来，那灰衣丫头就是童养媳。

　　她身边那先前还说她女儿和叫花子站一起对比鲜明周穆娘指定辣脸那个，这会子的话却变成了：“啧啧，没想到小叫花子模样生得那么好，只怕我们附近村都找不出那么好看的丫头，穆哥儿娘捡到宝了。”

　　刚刚两个女娃娃一起跑出来，连李氏自己都觉得，那丫头光芒太盛，她女儿站那丫头面前就像矮了一头。

　　她心头不好受，只好把气撒女儿身上：“你跑去他们家做什么？你一姑娘家家的，老往人家男娃娃家跑像什么样？”

　　小桂花委屈嘟囔：“穆哥家来了个新妹妹，我好奇就去玩玩儿。”

　　周穆家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他抄着手站在原地睨着林柚柚，看他娘笑嘻嘻把那小丫头引到他面前说：“穆儿，这个妹妹漂亮吧？”

　　周穆睨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

　　周穆虽然才十岁，但也是明白这么个习俗的，附近村时不时也有人家收童养媳，比如这家生了个姑娘，那家有个小子，姑娘家里觉得女子大了总要嫁人，不如从小就给人养，自家少费口粮，将来也不用受嫁女的不舍之情。而小子家也乐得接受，从小养大的媳妇不和娘家亲，一心向自家，还多了个干家务的，哪点不好。

　　一般收了童养媳的人家，都会说是自家认的妹妹。

　　“妹妹？我不要妹妹。”更不要媳妇。

　　林柚柚看着周穆，纵使他冷着脸，她还是冲他灿然一笑，然后喊道：“哥哥。”声音又甜又清脆。

　　小姑娘生得白，眼睛又亮，笑起来颊边小梨涡甜美又灿烂。

　　黄昏的斜阳从小姑娘身后照耀过来，为那笑容度上一层暖色调。周穆被灿烂的阳光灼到，眨了眨眼，清俊的锋眉皱得更深，随后一声不吭回自己屋去了。

　　林柚柚被巨大的关门声唬了一跳，茫然地望向周大娘。

　　周大娘望着儿子的房门叹息地摇摇头，进而看向林柚柚，温柔笑笑：“吓到你了吧？哥哥的脾气就是这样，自从咱们家……就有点怪，但哥哥人很好的，往后柚柚就知道了，不可以讨厌哥哥哟。”

　　林柚柚乖巧一笑：“不讨厌的，柚柚知道的，哥哥是柚柚的夫婿，柚柚喜欢哥哥。”小姑娘一脸纯真，没有一丝羞意，毕竟还是个孩子。

　　林柚柚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裹着槐花香飘到了房间里，花香气太浓烈，周穆向来不喜欢。他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眼神冷漠，轻嗤一声，取了撑窗杆，窗叶“砰”一声落了下来，隔绝了屋外的夕阳霞光。

　　林柚柚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望过去，农家的窗户纸质地粗糙而薄透，一抹淡淡的清挺的少年身影从窗户纸上一闪而过，斑驳的树影碎在窗棂上，随风轻曳，就像一群灰蝶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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